市政府大樓。
頂層。
市長辦公室所在的樓層，空氣都感覺要稀薄幾分。
走廊裏鋪着厚重的紅地毯，踩上去沒半點聲音，只有牆上掛的字畫，在默默的看。
厚重的雙開木門外，蘇晚晴站着。
背脊一層冷汗，黏糊糊的。
這是她仕途裏，最瘋的一次豪賭。
贏了，她就能在新市長高天明那掛上號，成爲“空降派”最信的過的人。
輸了，越級匯報，壞了規矩的帽子扣下來，她會被打入冷宮，再沒翻身的機會。
而那個叫秦川的年輕人，前程也等於斷送在她手裏。
她的手心全是汗，滑膩膩的，死死攥着那個文件袋。
那裏面是炸彈。
那份稿件上的字，在她腦子裏來回的滾。
【江州，正在沉睡。】
【破局，必先破冰！破冰，需有利刃！】
這些句子，燙在她的腦子裏。
她想不通，一個剛上班一年的小科員，怎麼能寫出這種話。
就好像在官場裏泡了幾十年，才提煉出的真言。
那個叫秦川的年輕人。。。
他那平靜的眼神背後，到底藏了什麼？
是天才？
還是。。。怪物？
“砰！”
辦公室裏，傳出一聲拍桌子的悶響。
蘇晚晴渾身一哆嗦。
完了。
高市長發火了？
她能想象到，高天明那張嚴肅的臉，看到稿子裏那些“出格”的詞，會是什麼表情。
她以經在盤算，怎麼把所有責任一個人扛下來，最少要保住秦川。
心，直往下沉。
這時，辦公室的門開了。
市長秘書周良走了出來。
他臉上那表情，混着震驚和興奮，說不出的復雜。
他看蘇晚晴的眼神，和之前電話裏完全不一樣了。
多了探究，甚至還有敬佩。
“蘇處長，市長請您進去。”
蘇晚晴整了整套裙的下擺，邁開步子。
腳下軟綿綿的，像踩在雲上。
她走了進去。
市長辦公室很大，裝修卻簡單。
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着手，看窗外的江州城。
他身材高大，肩背寬闊。
一個背影，都透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氣勢。
江州新來的掌舵人，高天明。
聽到腳步聲，高天明轉過身。
他的臉上，沒有蘇晚晴想的雷霆大怒，反而有種藏不住的欣賞和激動。
那雙眼睛亮的嚇人。
他手裏拿的，正是秦川寫的那份稿子。
“好！寫得好！寫得深！盡然寫到我的心坎裏去了！”
高天明聲音洪亮。
就這一句話，讓蘇晚晴懸着的心，穩穩落了地。
他揚了揚手裏的稿子，大步走到蘇晚晴面前。
“‘以政策窪地吸引鳳凰，以項目建設倒逼改革，以新區效率撕開全市官僚體系的口子’！這三句話，就是給我們江州量身定做的破局良方！說出了我來之前，想了一路，卻沒總結出來的話！”
高天明是真的興奮了。
他這個“空降兵”，最怕底下人跟他和稀泥，用一堆套話廢話應付他。
他需要能跟上他節奏的人。
甚至，能想在他前面的人才。
這份稿子，就像另一個他自己寫的。
不。
比他自己寫的還好。
裏面不只有思路，還有具體能操作的路徑分析。
簡直是一份可以直接上會討論的施政方略。
“晚晴同志！”
高天明看着蘇晚晴，目光灼熱。
“這份稿子，是你們處裏哪位老筆杆子寫的？我要見見他！這種人才，必須重用！”
來了。
最關鍵的問題來了。
蘇晚晴的心跳又快了起來。
這是個機會，也是個考驗。
她可以含糊過去，把功勞算在“綜合處”這個集體上，這是最穩妥的官場做法。
但那樣，秦川的光芒就被蓋住了。
而她，也只是一個“會用人”的處長。
可如果她說了實話。。。
她賭的，就不光是自己的眼光，更是高天明的格局。
她看着高天明那雙充滿渴望的眼睛，那個瘋狂的念頭又冒了出來。
賭了！
“報告市長。”
蘇晚晴迎着高天明的目光，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寫這份稿件的，不是我們處裏的老同志。”
高天明一愣。
“哦？哪是誰？”
蘇晚晴一字一頓的說。
“是我們處裏一個剛入職滿一年的新科員，他叫秦川。”
空氣，好像凝固了。
高天明臉上的笑僵住了，他舉着稿子，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幾張紙，看了又看。
旁邊的周良秘書，下巴差點砸地上。
一個入職一年的新人？
寫出了讓市長拍案叫絕的東西？
開什麼玩笑！
高天明死死盯着蘇晚晴，想從她臉上看出撒謊的痕跡。
但蘇晚晴的眼神坦然，清澈見底。
足足渡過了半分鍾，高天明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
“哈哈哈哈！好！好啊！”
他重重一拍大腿。
“英雄不問出處！我高天明來江州，要的就是這種不拘一格的人才！秦川。。。秦川是吧？我記住這個名字了！”
他把稿子遞還給蘇晚晴，語氣變鄭重了。
“晚晴同志，你很好！爲我們發現了一棵好苗子！這棵苗子，你要給我保護好，使用好！後續關於城南新區的材料，就以他爲主，你來牽頭，直接向我匯報！”
“是！市長！”
蘇晚晴激動的應道，聲音裏帶着藏不住的顫抖。
她曉得，她賭贏了。
。。。
與此同時，市委辦公廳，綜合處綜合一科。
辦公室裏的氣氛壓抑的可怕。
李偉屁股底下像長了釘子，一杯接一杯的喝水，眼睛老往門口瞟。
蘇晚晴以經去了一個多小時了。
還沒回來。
一種不好的預感，像螞蟻一樣在他心頭爬來爬去。
“叮鈴鈴。。。”
辦公室的電話突然響了，嚇了所有人一跳。
離電話最近的一個女同事接起來，剛“喂”了一聲，立刻從椅子上彈了起來，腰杆挺的筆直。
“周。。。周秘書您好！是，是，蘇處長不再。。。您請講！”
周秘書？
市長秘書周良？！
整個辦公室的空氣瞬間凝固。
李偉的心髒更是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那個女同事像是被周良的氣場鎮住了，手忙腳亂的按下了免提鍵。
周良沉穩又清晰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了出來，響徹整個辦公室。
“我受高市長委托，向辦公廳綜合處提出口頭表揚。”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綜合處報送的關於市長調研的講話稿，寫的非常深刻，非常及時，高市長很滿意！”
辦公室裏死一樣的安靜。
李偉的臉，刷的一下白了。
滿意？
怎麼可能？
那個毛頭小子熬夜寫的東西，市長怎麼會滿意？！
他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周良的下一句話，就跟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了他的天靈蓋上。
“市長特別指示，寫稿的秦川同志，很有想法，很有潛力！後續關於城南新區的材料，都要讓秦川同志參與進來，做好準備工作！”
“轟！”
李偉的腦子炸開了，嗡嗡作響。
秦川。。。
市長。。。點名表揚了秦川！
辦公室裏，所有的目光，“刷”的一下，全都聚到了那個角落。
秦川依舊坐在那裏，好像這一切都跟他沒關系。
但此刻，在衆人眼中，他的身影，已經變的看不透了。
而他們投向李偉的目光，則充滿了同情，憐憫，和一絲不加掩飾的幸災樂禍。
李偉的臉，從慘白，漲成豬肝色，又從豬肝色，褪回死灰。
他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完了。
他不但成了笑話，還被市長親自認證，連一個新來的都不如。
他的政治生命，在這一刻，好像走到了頭。
電話掛斷。
辦公室裏依舊沒人說話。
噠，噠，噠。
高跟鞋的聲音在次響起。
蘇晚晴回來了。
她面色如常，但眼角眉梢，卻帶着一絲藏不住的春風得意。
她掃視了一圈辦公室，所有人都下意識的低下頭，不敢跟她對視。
最後，她的目光落在了秦川身上。
“秦川，你來一下我辦公室。”
說完，她轉身，又走進了那間屬於她的獨立空間。
在所有人敬畏交加的注視下，秦川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領，平靜的跟了進去。
辦公室的門，被輕輕關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