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逼良爲仙
剛才的插曲對李建國的演講倒是毫無影響，他依舊拿着他那破喇叭，面不改色繼續念稿：“……好了，剛才鍾馗主任給大家提了個醒，要端正態度。下面，進入本次開學典禮最重要的環節——專業選擇！”
隨着李建國話音落下，禮堂裏發生了神奇的一幕。
只見石台前方的空地上，原本光滑如鏡的地面，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
四團柔和的光芒從地底緩緩升起，光芒漸漸收斂，顯露出四扇造型古樸、風格迥異的木門？
第一扇門，通體呈現一種溫潤內斂的暗金色，門框上雕刻着繁復的雲紋和日月星辰的圖案，門板厚重，隱隱透着一股威嚴莊重、高不可攀的氣息。
門楣上方，兩個古篆大字流光溢彩——“天仙”。
門邊站着一個瘦高男人，穿着廉價亮片演出服、頭上插着兩根鮮豔羽毛。
他昂首挺胸，努力做出高深莫測的樣子，但那身行頭實在有點滑稽。
第二扇門，則是厚重的土黃色，門板粗糙，像是用整塊巨大的岩石粗略打磨而成，上面布滿了天然的、如同山脈走向般的紋理。
門框邊緣纏繞着翠綠的藤蔓，開着幾朵不知名的小花，散發着泥土的芬芳和草木的清新氣息。
門楣上刻着“地仙”二字。
門口站着一位打着赤腳、褲腿挽到膝蓋的胖大叔，穿着破舊的道服敞心露懷，模樣堪比日本教育片裏面的猥瑣癡漢，光腳丫子還在地上愜意地蹭了蹭。
第三扇門，最爲花哨。
門板是翠綠色的，上面用鮮豔的顏料畫着鬆鶴、葫蘆、寶劍、荷花等圖案，顯得有些凌亂和不羈。
門框上還掛着一個油光鋥亮的巨大酒葫蘆，隨着門的懸浮微微晃動。
門楣上是“散仙”二字。
一個抱着竹筒、須發皆白的老頭站在門邊，手裏擺弄着一張剪紙。
第四扇門，相比之下就顯得格外寒酸。
門板是灰撲撲的原木色，薄得可憐，上面沒有任何裝飾，只有幾道歪歪扭扭的劃痕。
門框也是最簡單的方木條，甚至有一角還缺了一塊。
整體感覺輕飄飄的，毫無質感可言。
門楣上寫着“遊仙”二字。
一個穿着銀盔銀甲，手持一條打神鋼鞭的中年男人站在旁邊，雖然穿着比起前幾位都威武霸氣，但是他眼神躲閃，活像個準備隨時開溜的小偷。
李建國的聲音通過破喇叭響起：
“同學們，仙路漫漫，選擇適合自己的方向至關重要！這四扇法門，代表着四條不同的修仙路徑，通往不同的未來！”
他指向那扇金光閃閃、看起來最高大上的“天仙”門：
“天仙法門！班主任昴日星官！此乃修仙之正統，登天之秘
徑！修習此道，需天賦異稟，心志堅毅，歷經千難萬險，三災九劫！
然一旦功成，則位列仙班，與日月同輝，享天地同壽！前途無量！”
昴日星官配合地挺了挺胸，頭上羽毛顫了顫。
接着李建國指向土黃色的“地仙”門：
“地仙法門！班主任赤腳大仙！此道扎根厚土，福澤一方！
雖不及天仙逍遙，卻也自有洞天！
修成之後，可敕封爲一方城隍、土地、山神、河伯，護佑一方水土，保境安民！
香火鼎盛，功德無量！實乃穩健之選！”
赤腳大仙憨厚地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的大肚皮。
跟着，李建國再指向花裏胡哨的“散仙”門：
“散仙法門！班主任張果老！此道逍遙自在，無拘無束！不爭名利，雲遊四海，遊戲人間！
修得長生道果，逍遙天地之間！屬於天庭事業編制，享受參公待遇，，最關鍵的，不用打卡，樂得逍遙快活！
適合性情豁達、不喜約束者！”
張果老配合地沖台下新生頻頻點頭示意，引得幾個新生也對他報以微笑。
最後，李建國的目光落在那扇最寒酸的“遊仙”門上，語氣明顯平淡了許多，語速也快了些：
“遊仙法門！班主任日遊神！此道……呃……門檻最低，上手最快！
主要職責嘛，就是天庭基層的日常巡查工作，比如日遊、夜遊、入夢等等。
工作比較基礎，也比較瑣碎，但勝在穩定！屬於天庭基礎編制，旱澇保收！
適合……嗯……適合追求安穩的同學。”
日遊神在門邊縮了縮脖子，似乎想把自己藏進陰影裏。
李建國總結道：“好了，介紹完畢！大家可以根據自己的天賦、志向和抗壓能力，自由選擇！
記住，選擇決定命運，仙途就在腳下！
現在，請有序上前，觸碰你想要選擇的法門，法門自會引導你進入對應的班級！”
話音剛落，新生們頓時騷動起來。
大部分人的目光都熱切地投向了金光閃閃的“天仙”門和看起來最靠譜的“地仙”門，少數幾個向往自由的則瞄向了“散仙”門。
至於那扇灰撲撲、薄得可憐的“遊仙”門……幾乎無人問津。
王大偉縮在角落，眼睛卻死死盯着那扇“遊仙”門，如同看到了黑暗中的燈塔！
天仙？地仙？散仙？去球吧！
什麼位列仙班，什麼護佑一方，什麼逍遙快活，無所吊謂！
他王大偉，高考落榜，身無長物，最大的願望就是混個文憑，找個清閒工作混吃等死，能躺着絕不坐着！
這“遊仙”門，聽着就親切！門檻低，上手快，工作穩定！
日遊神、夜遊神？不就是白天晚上溜達溜達？這活兒，輕鬆！沒壓力！簡直是給他王大偉量身定制的本命專業！
“躺平萬歲！遊仙門我來了！”
王大偉心中歡呼雀躍，瞬間充滿了力量。
他瞅準機會，趁着幾個新生還在對着“天仙”“地仙”門猶豫不決的時候，一個箭步就沖了出去！目標明確，直奔那扇灰撲撲、毫不起眼的“遊仙”門！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未來清閒自在、喝茶看報、混吃等死的幸福生活！
腳步輕快，臉上露出了進入這破學校以來的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三步並作兩步沖到“遊仙”門前，王大偉沒有絲毫猶豫，帶着對美好未來的無限憧憬，伸出右手，滿懷信心地、重重地按在了那扇灰撲撲的門板上！
觸手冰涼，木紋粗糙。
然後……什麼也沒發生。
門板紋絲不動，連晃都沒晃一下。
那感覺，就像是按在了一堵冰冷堅硬的石牆上。
王大偉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眨了眨眼，以爲自己用力不夠，又深吸一口氣，鉚足了勁，用肩膀狠狠朝那門板撞去！
砰！
一聲悶響。門板依舊穩如磐石，巋然不動。
反倒是王大偉被反震之力撞得肩膀生疼，踉蹌着後退了兩步。
“嗯？”站在門邊的日遊神似乎也有些意外，一雙小眼睛疑惑地看了看門，又看了看一臉懵逼的王大偉。
“邪門了？”王大偉甩了甩撞疼的肩膀，打算再試一次。
他繞着這扇看起來最弱不禁風的門轉了兩圈，上上下下仔細打量。
沒鎖眼，沒門環，就是一塊光禿禿的破木板。
“難道……自己進入的姿勢不對？”他暗中叨念着“心誠則靈”，定了定神，努力擺出一副無比虔誠、無比向往的表情，雙手合十，對着“遊仙”門拜了拜，嘴裏念念有詞：
“遊仙們衆位仙尊在上，弟子王大偉，誠心皈依，不求上進，但求安穩，混吃等死……哦不，是兢兢業業！求法門大開，收留弟子吧！”
念完，他再次伸出雙手，滿懷希望地按向門板。
結果，不出所料，那扇門還是紋絲不動！
那扇薄薄的木門，此刻比銀行的金庫大門還要牢靠！
“我靠！”王大偉急了。
旁邊已經有幾個選擇其他門的新生，身體在觸碰門板的瞬間，就被一層柔和的光芒包裹，然後如同水波般蕩漾着融入了門內，消失不見。
那輕鬆隨意的樣子，看得王大偉眼紅。
他又試了一次！用腳踹！用頭拱！甚至學着蛤蟆跳起來用屁股撞！
砰！砰！砰！
每一次撞擊都發出沉悶的響聲，引得周圍還沒選擇的新生和幾個老師都投來詫異的目光。日遊神更是像看傻子一樣看着他。
“遊神仙尊！開門啊！我是真心想躺平啊！我根骨清奇……呃，不對，我根骨廢柴，正適合您這門檻低的專業啊！”王大偉急得抓耳撓腮，對着門板又拍又打。
“不會是你這破門壞了吧？”王大偉轉過頭看向一旁的日遊神。
他話還沒問完，一個同樣選擇遊仙門的新生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退後。
王大偉剛往旁邊一退，那個新生就走到木門前。
只見他伸出右手，幾乎是手指剛剛觸碰到門板的一瞬間。
歘！
一道幽蘭的熒光閃過，那個新生就這麼華麗麗的被“吸”進門裏。
王大偉見狀，跟着沖上去，雙手使勁一推，木門又變得堅如磐石。
那門上的道道木紋，此刻在王大偉眼中充滿了無聲的嘲諷。
“噗嗤……”不知是哪個新生沒忍住，笑出了聲。
接着，低低的哄笑聲在禮堂裏蔓延開來。
連台上幾個老師都忍俊不禁。
李建國皺着眉，孟婆掩着嘴輕笑，鍾馗則是一臉不耐煩。
王大偉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他猛地轉身，對着台上的李建國和日遊神攤開雙手，一臉無辜加悲憤：
“校長！日遊神老師！你們都看到了！不是我不選！是這破門它不讓我進啊！這總不能怪我了吧？我試了！我真的盡力了！這屬於硬件故障！我要求……”
他一邊嚷嚷着，一邊下意識地往後退，想離這扇破門遠點，順便給自己找個台階下，最好能借機溜號。
他的腳步，不知不覺就退到了旁邊那扇金光閃閃、氣勢非凡的“天仙”法門附近。
“我要求立刻退學！來前的火車票……”他話還沒說完。
異變陡生！
就在他一只腳後跟幾乎要碰到“天仙”法門門框陰影的瞬間——
嗡！！！
那扇原本只是散發着溫潤金光的“天仙”法門，驟然爆發出無比刺目的、如同正午烈日般的熾烈金芒！
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吸力，毫無征兆地從門內洶涌而出！
這股力量霸道至極！
王大偉感覺自己像一只被卷入深海旋渦的螞蟻，又像一塊被巨大磁鐵鎖定的鐵屑！
他連驚呼都來不及發出，整個人就不由自主地被那股吸力拉扯着，雙腳瞬間離地！
“哎、哎，怎麼回事？”
王大偉的身體像根面條一樣，被那股力量扯得筆直，朝着那扇金光萬丈、散發着恐怖威嚴氣息的“天仙”法門直直地飛了過去！
“救命啊！！”
王大偉魂飛魄散！他手腳並用，在空中絕望地撲騰着，試圖抓住任何可以救命的東西。
眼看就要一頭撞上那厚重的、刻滿星辰圖案的門板，就在鼻尖距離門板不足三寸的生死關頭！
他求生的本能爆發了！雙手如同閃電般伸出，十根手指死死摳住了門框邊緣那凸起的、雕刻着雲紋的浮雕！
身體被那股強大的吸力扯得筆直，懸在半空，如同垂掛在懸崖邊。
他全身的重量和那股恐怖的吸力，都集中在了十根手指上！
指甲深深陷入木頭的紋理中！
“放……放開我！”
王大偉用盡吃奶的力氣嘶吼，雙腳在空中亂蹬，試圖找到一個着力點，但腳下空空如也，無從借力。
“我不去！死也不去！老子要躺平！老子不要當什麼破天仙！放開我！”
他拼命扭動身體，想掙脫那股吸力，但那股力量卻越來越強，像成千上萬的無形鐵鉗，正一點點地把他往門縫裏拖！
那扇厚重的金色門板，如同巨獸緩緩張開的嘴巴，門縫裏是深邃得令人心悸的金色光芒旋渦！
王大偉的身體逐漸被金色光芒吞沒，一點點消失在“天仙法門”後。
禮堂裏只留下他的最後一聲慘呼：
“你們這是逼良爲仙啊！”
充滿了無盡的悲憤和絕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