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徹沒有隱瞞的意思。
“小姐應該知道我的情況，尋常女子嫁給我，不論是留在京城分隔兩地還是帶去苦寒的邊塞生活對她們都不公平，且我的家世地位擺在這裏，隨意安排個普通人成親也糊弄不過祖母，因此晏某認爲看淡親事又門當戶對的寧大小姐是最佳的選擇。”
他竭力讓自己的話聽起來不那麼突兀，“當然，小姐也不必擔心，你可以僅僅將這門親事當成一次交易，我不會對你逾矩，甚至可以提前寫下和離書交給你，若有一天你遇到自己心悅之人，直接恢復自由身便是。”
原本寧知月不爲所動，可聽見晏徹安排的如此周全難免有些動搖。
她不自覺開始計較起得失。
嫁到晏家確實百利而無一害，她去年就已經及笄，先前未議親是因爲衆人以爲她和宋安殊是一對，現在和宋安殊撇清關系，以後難免會有無數人說媒。
若是嫁給晏徹，不僅可以幫她抵擋這方面的困擾，甚至等晏徹回邊塞後她依舊可以一個人生活。
況且晏家門楣不低，嫁過去之後她的身份還跟着會水漲船高。
晏家除了晏老太君和晏徹，其餘親眷均已戰死沙場，所以晏家內宅也不像其他高門大戶那般復雜。
寧知月越想越心動。
不過她並沒有頭腦一熱直接應下來，而是柔聲道：“晏將軍，能否容我想一想，我過兩日再給你答復可以嗎？”
“可以。”
晏徹點到爲止，並未強人所難。
不過許是想到了晏老太君的身體，他眉宇間縈繞起絲絲惆悵。
寧知月嘆息一聲，她心裏門清，這位征戰沙場的鐵血男兒爲了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能放心離去，多多少少有些病急亂投醫的意味。
想着，她不由得問了句，“那你呢？”
“什麼？”
“將軍處處思慮處處周全，卻獨獨並未考慮過你自己，難道你不想找一個自己喜歡的女子白頭偕老嗎？”
其實，依着她們兩人的熟悉程度本不該問出這話。
但寧知月就是莫名問了出來。
周遭空氣再度安靜下來，原本冒着熱氣的茶水涼透。
許久，久到寧知月以爲晏徹不會回答的時候，他嗓音清朗道：
“寧小姐，戰場上刀劍無眼，我早就做好了馬革裹屍的心理準備，所以從未奢望過壽寢正終，萬不敢耽誤芳華正好的姑娘，若不是看出寧小姐和其她女子想法不一樣，在下斷不會提出這個交易。”
說話的時候，他面上盡是從容坦然。
寧知月心頭驀然顫了顫，動容的同時忍不住想，同樣都是差不多的年紀，看看人家，再看看宋安殊那條狗。
當真是毫無可取之處。
如此大義之人，上輩子什麼結局來着？
皇朝更迭，人心動蕩，蠻夷趁機攻打天齊，新皇卻憂心穩不住朝政強行調回大部分士兵鎮壓。
晏徹勢單力薄，被圍困在大山之中惡戰三天三夜，終是體力不濟死於亂箭之下。
可惜。
實在是太可惜了。
寧知月感慨萬千，繼而露出一個笑意。
“別說那麼喪氣的話，將軍在國家安，所以，將軍一定會長命百歲。”
她的笑容誠摯，聲音動聽，離得近了，甚至能聞到她身上傳來的陣陣清香。
晏徹慌忙別開視線，硬邦邦吐出一個音：‘嗯’。
窗外枝頭上的新芽充滿了生機，清風陣陣，裹挾着陽光將溫暖帶了一屋。
這樣的好天氣，無端讓人心情愉悅。
兩人又隨意說了兩句，晏徹便起身告辭。
送走晏徹，茯苓一臉殷切的湊到寧知月身旁。
“小姐和這位俊俏公子聊了些什麼？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
寧知月道：“不是什麼大事。”
不過是邀她成個親而已，還是約法三章結親之前就寫和離書的那種。
茯苓感嘆道：“奴婢就知道小姐魅力超然，您看您前腳剛和宋世子劃清界限，後腳就有這般出衆的公子上門求見，進門那會兒奴婢瞧着二小姐嫉妒的臉都綠了。”
寧知月忍不住被茯苓的語氣逗笑，“有那麼誇張嗎？”
“當然有了，奴婢看的真真的。”
寧知月還有事要交代寧挽晴，便帶着茯苓有說有笑的往芙蕖院走。
一路上下人們各司其職有條不紊的忙活着，見到寧知月紛紛停下問好。
不過越靠近芙蕖院，越顯得冷清。
春日宴上長公主責令不準再有一個人伺候寧挽晴，於是今天一大早寧知月就撤走了芙蕖院所有下人。
從院門口進去時，寧挽晴正西子捧心狀坐在廊下暗自垂淚。
畫面淒涼破碎，但寧知月知道這只是寧挽晴爲了激發她憐愛的小把戲。
若是上一世，她看見寧挽晴這個樣子定會覺得她受了萬般委屈不顧一切替她出頭。
現在嘛，她只想笑。
她停在桃花枝頭下開口道：“妹妹若是一直這般喪氣，那世子妃的位置恐怕當真撈不着了。”
寧挽晴再顧不得演戲應激一般站起身，“姐姐今天看到世子的態度了，他……真的會娶我嗎？”
寧知月意味深長道：“事在人爲。”
世子府當然不會那麼輕易捏着鼻子認下這事，她也從沒想過憑借區區流言就能讓世子府認下這門親，說不定現在那位慶王妃正打算用拖字訣等輿論自己平息下去，再高拿輕放此事呢。
寧知月要的，是對方一步一步走進她精心爲他們編織的陷阱裏。
“不要自亂陣腳，宋安殊那邊你應該知道怎麼做吧？”
寧挽晴眸光閃爍一下，咬着嘴唇點點頭。
寧知月笑了笑，“知道就好。”
她丟給她一顆定心丸，“三天，我們給世子府三天時間，若是他們不表態，我會立馬爲你進宮面聖。”
“姐姐，謝謝你。”
見寧知月這般爲她籌謀，寧挽晴眼底破天荒劃過一抹感動，終於信了寧知月對宋安殊不再有任何情意。
寧知月瞥見這抹感動只覺得諷刺。
上一世她掏心掏肺對她好都沒有得到她一星半點的感動，這一世她開始虛情假意反倒讓她感動了。
不過她並未表露出異常，悠然道：“沉住氣吧，你的‘好日子’還在後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