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梯盡頭,足踏實地。
青石平台微微震顫,掌心所觸之處,寒意如針,順經脈逆竄。凌霄未撤劍柄,任其深嵌陣心,青銅嗡鳴如低語,與井壁殘紋共振。頭頂青銅門緩緩升起,門隙中透出幽光,非火非月,映得石壁泛出青銅鏽色。門內浮出半幅虛影,山川走勢蜿蜒,江河倒懸,峰巒疊影間似有陣眼流轉——與墨塵折扇所繪紋路,竟如出一轍。
他瞳孔微縮,未動聲色。
耳墜裂紋滲出一滴銀血,墜地無聲,卻在青石上激起漣漪。幻聽驟起,三重疊音低語:“你在被畫進圖裏。”聲如絲線,纏繞神識,欲將意識抽離。他咬破舌尖,以痛凝神,真靈引雖未運轉,識海卻生出異感——仿佛每一寸劍意軌跡,皆被無形之線牽引,自中域方向遙遙抽拉。
那線,非靈力,非神識,乃因果。
他閉目,回溯昨夜瘋劍客之戰,指劍貫丹,劍氣凝煞。刹那,識海如被針刺,一道無形之線自記憶中抽出,直指中域天際。再試,以心念重演破陣時逆吸雷煞之式,線勢更盛,如鉤沉於冥冥,被某種存在臨摹、復刻。
井外,巷口鐵靴踏地,符籙靈光已鎖井口。
凌霄睜眼,拔出劍柄。青銅門轟然閉合,虛影隱沒,唯餘掌心餘震未消。他翻身上梯,攀至井沿,伏身窺探——巡防隊列陣已成,靈網如蛛,正緩緩下壓,搜魂符貼地而行,寸寸推進。
他退入井壁陰影,指尖輕點井壁,以指爲劍,刻下《萬古劍訣》起手式。
劍痕方成,劍柄驟震,因果線再度浮現,比先前清晰數倍,自指尖延伸而出,如絲入虛空,直貫中域。井外某處,微光一閃,似有回應——仿佛有人執筆,在虛空中臨摹此式。
水漬映壁,倒影忽變。
山川疊影浮現,墨塵折扇輕搖,圖面正顯凌霄刻劍之姿,筆鋒未盡,已將人影納入山河脈絡之中。
他收手,劍痕三息後自行湮滅。
靈網逼近,井口封死。他縱身躍出,不向東、不向西,反循因果線殘痕,穿巷北行。黑市坊區,廢鋪林立,靈禁殘符貼滿牆垣,昔日賭坊、藥棧皆已傾頹。他藏身斷牆之後,感知未斷——那線仍在,如影隨形,每一次劍意微動,皆引圖中一筆勾勒。
七道氣息自暗巷包抄而來。
築基修士,皆着黑袍,手持火符,布下“七曜焚靈陣”。七人立位如星,符籙燃起赤焰,交織成網,火光映得巷壁如血。陣成刹那,火網合圍,靈壓鎖空,退路盡斷。
凌霄退至巷角,背靠殘牆。
劍柄貼胸,未催真靈引,卻自發震顫。一層靈力回旋而起,如環護體,非他所控。首道火符擊來,撞上劍柄,竟如觸銅鏡,原路反彈,直貫左側修士丹田。那人未及反應,火符炸裂,靈台震蕩,仰面倒地。
餘六人未亂,再祭符籙,七火合一,凝成火矛,挾焚靈之勢直刺而來。
劍柄再震,回旋之力驟強。火矛未近身,已被無形力場扭曲,反折而回。矛尖貫入施術者肩胛,靈火爆燃,連環引爆陣眼。六人靈力失衡,法術反噬,筋脈灼裂,紛紛吐血後退。
最後一人欲逃,凌霄未動,劍柄自行離體三寸,懸於胸前,斷裂補全處浮現出細密紋路——山川脈絡,江河走勢,竟與墨塵折扇所繪山河社稷圖同源。紋路微光一閃,七人精氣自傷口逸出,匯成細流,被劍柄吞納。
七人癱跪於地,靈根枯竭,如凡人無異。
凌霄收回劍柄,觸手溫熱,似有活脈跳動。斷裂處紋路未散,反深入青銅肌理,如根須蔓延。他凝視掌心,那因果線仍在,非但未斷,反而因方才一戰,愈發清晰——仿佛每一次出劍,皆爲圖中添一筆,將他身形、劍意、命格,一並織入山河脈絡。
他抬頭,望向中域方向。
夜空無星,唯有一線靈光如絲,橫貫天際。
巷外傳來腳步聲,非巡防隊,步伐沉穩,似有修爲壓制。三人立於巷口,黑袍覆面,手持骨符,胸前繡有血色圖騰。爲首者抬手,骨符燃起幽藍火焰,照出半張臉——眉心有裂紋烙印,如圖被撕開一角。
“找到了。”那人開口,聲如砂石磨刃,“劍痕已入圖,因果已定。”
身後二人抬手,骨符交織,空中浮現出一幅虛影——正是山河社稷圖局部,江河蜿蜒處,一點微光閃爍,正是凌霄所在位置。圖中,一道新線自中域延伸而出,勾勒出他的身形輪廓,尚未填實,卻已與山川同脈。
“墨主有令,”那人低語,“活捉,不可傷其劍柄。”
三人緩步逼近,骨符火焰搖曳,映得巷壁如鬼域。
凌霄未退。
他右手緊握劍柄,斷裂處紋路微光流轉,似與圖中脈絡共鳴。左手指尖劃過耳墜裂紋,銀血未凝,滴落掌心。那血未落地,竟被劍柄吸收,紋路驟亮一分。
巷口風起,吹動殘幡。
爲首者抬手,骨符火焰暴漲,欲結法陣。
凌霄並指爲劍,指向三人。
劍柄震鳴,紋路如活,山河脈絡自青銅中浮出,環繞周身,形成一道無形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