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言那句“若想走,我可以幫忙”,像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在林薇心裏激蕩起洶涌的波濤,徹夜難息。
搬走。離開林家村。
這個念頭一旦被點燃,便再也無法輕易撲滅。是的,這裏有什麼可留戀的呢?除了這二畝被她用“非常”手段滋養的土地,剩下的只有欺凌、猜忌和無處不在的惡意目光。
留在這裏,就像抱着一塊金子站在鬧市,遲早會引來災禍。
可是,搬走又談何容易?路引、戶籍、安家的費用,還有兩個年幼的弟妹……前路漫漫,充滿了未知的風險。蕭言……他真的可信嗎?他屢次相助,目的何在?
理智告訴她,對一個來歷不明、身手不凡的陌生男子交付全部信任,是極其危險的。但直覺又隱隱覺得,蕭言身上有一種難以言明的磊落,他的幫助,似乎並不圖謀眼前的利益。
這種矛盾的心情讓她輾轉反側。天快亮時,她才迷迷糊糊睡去,卻睡得極不安穩,夢裏盡是光怪陸離的逃亡景象。
接下來的幾天,村裏的氣氛明顯變得詭異起來。
之前那些或好奇或忌憚的目光,漸漸染上了明顯的排斥和敵意。林薇去溪邊打水,原本在洗衣服的婦人會立刻端着盆子躲開,仿佛她身上帶着瘟疫。她走在村裏的小路上,遇到的村民要麼視而不見,要麼遠遠就繞道而行,對着她的背影指指點點。
就連之前偶爾還會跟她搭句話的張嬸,現在也緊閉門戶,有一次林薇看到她從門縫裏偷看,眼神復雜,帶着恐懼。
林薇成了孤島。
她知道,這是那天官差上門和王裏正“調解”的後遺症。“妖術”、“邪物”的流言,經過某些人(用腳指頭想都知道是誰)的刻意渲染,已經像瘟疫一樣在閉塞的村莊裏擴散開來。愚昧和恐懼,是最好的隔離牆。
林楓和林苗也感受到了這種變化。林楓變得更加沉默,每次林薇出門,他都緊張地看着她,直到她安全回來才鬆口氣。林苗則不敢一個人待在破廟,總是緊緊跟着林薇,小手死死攥着她的衣角,大眼睛裏滿是惶恐。
“阿姐,他們爲什麼都躲着我們?”林苗仰着小臉,怯生生地問。
林薇心裏一酸,蹲下身,摸摸她的頭,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因爲他們不了解阿姐。沒關系,苗苗不怕,我們有彼此,還有阿姐在,誰也不能欺負我們。”
孤立,並沒有讓林薇退縮,反而激起了她骨子裏的倔強。她更加專注於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白天,她帶着弟妹去地裏,教他們辨認野菜,給他們講從《本草圖鑑》上看來的趣聞。夜裏,她點起珍貴的油燈,刻苦鑽研那兩本厚書,尤其是《大周律例》,她需要了解這個世界的規則,才能更好地保護自己和家人。
地裏的產出,她不再輕易大量出售。除了定期給李府送少量維持聯系,大部分都被她小心儲存起來。曬幹的菜幹,醃制的鹹菜,堆滿了破廟角落裏她收拾出來的幾個瓦罐。她還嚐試用系統裏兌換的少量香料,制作了一些風味獨特的醬菜,小心封存。這些都是未來可能的資本。
能量點依舊攢得緩慢,但她對表情包的應用卻更加純熟。她甚至嚐試着將極微量的【澆水】能量融入給林楓煎的藥裏,雖然無法驗證效果,但林楓喝下後,氣色似乎確實好了那麼一絲。
這天,她正在地裏給最後一批晚熟的番茄進行最後的“滋養”,蕭言又來了。他依舊沉默,將一只處理好的野兔放在地頭,然後看着那些在秋風中依舊紅豔飽滿的果實。
“決定了嗎?”他忽然問,聲音低沉,打破了沉默。
林薇動作一頓,沒有立刻回答。她直起身,望向遠處起伏的山巒和更廣闊的天地,又回頭看了看破廟門口正眼巴巴望着她的弟妹。
離開,是冒險,前路未卜。
留下,是慢性窒息,危機四伏。
她深吸一口帶着泥土和作物清香的空氣,目光逐漸變得堅定。
“蕭大哥,”她轉過身,正視着蕭言深邃的眼眸,“我們需要準備什麼?”
蕭言眼中似乎極快地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他言簡意賅:“路引我來想辦法。糧食、御寒衣物、盡量多的銀錢。輕裝簡行,但要備足至少一月的口糧。目的地,往南,離開本州地界。”
往南……林薇記下了這個方向。
“什麼時候動身?”她問。
“秋收後,入冬前。”蕭言道,“天氣轉冷前抵達南方,更容易安頓。這期間,盡量低調,囤積物資。”
林薇點點頭。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足夠了。
蕭言說完,便又如往常一樣,轉身離開,沒有多餘的安慰或保證。
但這一次,林薇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心中卻奇異地安定下來。不再是孤身一人在黑暗中摸索,至少,前方有了一盞微弱的指引燈火。
她回到破廟,將野兔處理好。晚上,破廟裏再次飄起肉香。林楓小聲問:“阿姐,我們真的要離開這裏嗎?”
林薇看着跳躍的火光,語氣平靜而肯定:“嗯,離開這裏,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沒有人會躲着我們的地方。那裏會有新的家,小楓可以安心養病,苗苗可以放心在外面玩。”
林苗眼睛亮了起來:“真的嗎?阿姐!”
“真的。”林薇摸了摸她的頭,笑容溫暖而充滿力量。
孤島,或許即將啓航,駛向未知,卻也充滿希望的新大陸。
而村莊的暗處,那些排斥和敵意的目光背後,是否也隱藏着更深的漩渦?林薇不知道,但她知道,無論前路如何,她都必須帶着弟妹,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