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雲崢抱着懷裏這個光溜溜、指着鏡子一臉“見鬼了”表情的傻狍子精，太陽穴突突直跳的幅度幾乎能震碎他的理智。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那股想把懷裏這麻煩直接丟進浴缸的沖動，大步流星地跨進寬敞的浴室，用腳後跟“砰”地一聲帶上了門。
浴室裏溫暖的水汽氤氳，巨大的按摩浴缸旁邊，是同樣寬敞的淋浴區。程雲崢目標明確，徑直走向淋浴區，彎腰想把懷裏這尊“麻煩”放下。
“唔！”少年一感覺到支撐消失，立刻像受驚的八爪魚一樣，兩只冰涼的手臂猛地死死箍住了程雲崢的脖子！力道之大，差點讓程雲崢這個常年健身的成年男人都一個趔趄。
“鬆手！”程雲崢低喝，聲音帶着被勒住脖子的不適和強壓的怒火。他試圖掰開那兩條纖細卻異常有力的胳膊。
“嗚……！”回應他的是更緊的環抱和少年埋在他溼透西裝領口裏的、帶着濃重恐懼的嗚咽。
他顯然被這個光滑、冰冷、充滿未知的空間嚇壞了，尤其是那個巨大的、還在滴着水珠的金屬蓮蓬頭，在他眼裏可能跟森林裏捕食者的獠牙一樣可怕。
程雲崢額角的青筋跳了跳。他放棄了強行把人放下的打算，就這麼抱着這個大型掛件，騰出一只手，粗暴地擰開了淋浴開關。
“譁——！”
溫熱的水流瞬間從蓮蓬頭噴涌而出，水花四濺！
“啊——！！！”少年爆發出比剛才被抱起來時還要驚恐十倍的尖叫！
那聲音清亮尖銳，帶着穿透耳膜的恐懼，像極了狍子被天敵逼近時發出的淒厲警示聲！
他整個人在程雲崢懷裏劇烈地彈跳掙扎起來，手腳並用地撲騰，冰冷的腳趾慌亂地蹬在程雲崢昂貴卻溼透的西褲上。
“閉嘴！別動！”程雲崢差點被他蹬到要害，又被他尖叫得耳膜發疼，手臂用力將他死死鉗住，防止他滑脫摔下去。溫熱的水流不可避免地濺到了兩人身上。
“水！怕！水！”少年驚恐萬狀地喊着，聲音帶着哭腔和濃重的動物腔調，試圖把腦袋拼命往程雲崢的頸窩裏鑽，躲避那些在他看來充滿攻擊性的水珠。
他細軟的溼發蹭着程雲崢的下頜，帶來冰涼的麻癢感。
程雲崢被他吵得腦仁疼，也徹底被水淋溼了。
昂貴的定制西裝徹底報廢，溼噠噠地貼在身上，冰冷又沉重。他煩躁地抹了一把濺到臉上的水，看着懷裏這只被水嚇得魂飛魄散、只會尖叫和亂蹬的“人形狍子”，一種前所未有的、名爲“束手無策”的挫敗感油然而生。
“蠢東西！”他咬着牙低罵，聲音被水聲和少年的尖叫蓋過一半，“只是水！洗幹淨！”他試圖用最簡單粗暴的語言解釋。
“嗚……怕……不要……”少年根本聽不懂，只是本能地抗拒着水流，像只落水的小貓一樣瑟瑟發抖，緊緊扒着程雲崢，仿佛他是唯一的浮木。
程雲崢深吸一口氣，努力忽略掉脖頸間冰涼又帶着細微顫抖的觸感，以及那縷若有似無、被水汽蒸騰後更加清晰的雨後森林氣息。
他抱着人，強行挪動腳步，讓自己和懷裏的麻煩都站到了溫熱的水流下方。
溫熱的水流終於完全包裹了兩人。少年的尖叫聲在溫熱的水流沖刷下，漸漸變成了小聲的抽噎和嗚咽。
他大概發現這“可怕的東西”並不冰冷刺骨，反而帶着暖意。他緊繃的身體稍微放鬆了一點點，但雙臂依然死死環着程雲崢的脖子，把臉埋在他肩窩裏，只露出溼漉漉的後腦勺，像只受驚過度、只敢把腦袋埋進沙子的鴕鳥。
程雲崢感受着懷裏身體的細微變化，稍微鬆了口氣。
第一步，不怕水了。
他騰出手，摸索着牆上的架子，扯下一條寬大的、蓬鬆柔軟的白色浴巾。
“鬆手。”他用浴巾裹住少年溼透冰涼的後背，聲音依舊低沉，但少了剛才的暴戾，多了一絲命令式的疲憊，“擦幹。”
少年感覺到背上溫暖的包裹，嗚咽聲更小了些。
他猶豫着，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鬆開了勒着程雲崢脖子的手臂，像只警惕的小動物試探着離開安全的巢穴。
程雲崢終於能順暢呼吸了。他立刻用浴巾將懷裏的人整個裹住，像裹一個大型嬰兒，只露出溼漉漉的腦袋。
然後，他彎腰，將人放在淋浴區邊緣幹燥的防滑墊上。
“站好。”他命令道，自己則退開一步，開始動手脫掉身上那件徹底溼透、沉重冰冷的西裝外套。
少年裹在溫暖的浴巾裏，赤腳站在防滑墊上，似乎稍微有了點安全感。他不再尖叫，但那雙大眼睛依舊警惕地、充滿好奇地打量着周圍。
他看着程雲崢脫下溼透的外套，露出裏面同樣溼透、緊貼身體顯出精壯肌肉線條的深色襯衫，眼神裏充滿了純粹的、不諳世事的好奇。
當程雲崢皺着眉，動作略顯粗暴地解開溼襯衫的紐扣時，少年的目光更是牢牢鎖定在他隨着動作起伏的胸膛肌肉上，眼神一眨不眨，充滿了“那是什麼？”的探究意味。
程雲崢脫掉溼透的襯衫，露出壁壘分明的上半身。
他隨手將溼衣服扔進旁邊的髒衣簍，一轉頭，就對上了少年那直勾勾、毫不掩飾的、仿佛在研究新奇物種的視線。
程雲崢：“……”
他額角又是一跳。
被一個赤身裸體的少年用這種純然好奇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身體看……這種感覺，比面對十個難纏的董事會成員還要詭異和……不自在！
“看什麼？”他語氣不善，帶着一絲被冒犯的僵硬。
“哦？”少年歪了歪頭，溼漉漉的黑發還在滴水，眼神更加困惑了。他伸出裹在浴巾裏的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指向程雲崢赤裸的胸膛，尤其是心髒的位置，喉嚨裏發出一個模糊的音節：“……咚…咚？”
程雲崢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家夥……在指他心髒跳動的地方？他還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心跳。”程雲崢沒好氣地解釋，抓起另一條幹毛巾，胡亂擦着溼透的頭發和上身，試圖忽略那兩道過於專注的視線。
“心……跳？”少年像孩子牙牙學語，發音含糊，但似乎理解了。他低頭，好奇地看向自己裹在浴巾裏的胸口，然後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隔着厚實的浴巾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隨即，他眼睛一亮，像是發現了新大陸，抬頭興奮地看向程雲崢，聲音帶着點找到同類的雀躍：“……呦！也…咚！咚！”
程雲崢擦頭發的動作頓住了。他看着眼前裹得像顆白色蠶繭、一臉“你看我也一樣！”的興奮表情的少年，那雙眼睛亮得驚人，裏面盛滿了純粹的、毫無雜質的喜悅和分享欲。
那神情……和他家傻狍子發現了一片特別嫩的草地時，跑回來沖他呦呦叫的樣子，簡直一模一樣！
心底那股荒謬的煩躁感，突然被這傻乎乎的笑容沖淡了一絲。程雲崢嘴角幾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最終還是沒能維持住冷臉。
“嗯。”他極其冷淡地應了一聲，算是回應。
然後，他拿起一條新的、幹燥的毛巾，走近少年。
“頭。”他言簡意賅地命令，示意對方低頭。
少年似乎明白了他的意圖，雖然還有點遲疑，但還是乖乖地、慢慢地把溼漉漉的腦袋低了下來，像只等待主人擦毛的大狗。
程雲崢動作算不上溫柔，甚至有點粗魯，用毛巾大力地揉搓着少年細軟的黑發。
水滴飛濺，少年被揉得腦袋晃來晃去，卻意外地沒有反抗，反而發出了一聲小小的、舒服的咕嚕聲，像只被順毛擼舒服了的貓。
程雲崢的手頓了頓。這聲音……也很熟悉。以前給那傻狍子刷毛的時候，它也會發出這種滿足的哼唧聲。
他繼續手上的動作，力道卻在不自覺間放輕了一些。
擦幹了頭發，程雲崢的目光落在了少年赤裸的腳踝上。那裏明顯有些紅腫，是剛才撞床腳扭到的。
麻煩還沒完。
程雲崢煩躁地“嘖”了一聲。他放下毛巾，蹲下身，伸手想去檢查那紅腫的腳踝。
“別碰！”少年卻像是被踩了尾巴，猛地瑟縮了一下，把受傷的腳藏到浴巾後面，警惕地看着程雲崢伸過來的手，眼神裏又帶上了之前的恐懼，“……疼！”
程雲崢的手停在半空。
他看着少年眼中真實的恐懼和抗拒，眉頭緊鎖。
“疼也得看。”他耐着性子解釋，語氣依舊強硬，“不看，更疼。”他試圖用最簡單的因果邏輯說服這只傻狍子。
少年眼神閃爍，似乎在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他看看程雲崢，又看看自己藏在浴巾後面的腳，小臉上寫滿了糾結。疼，他懂。但眼前這個高大的、散發着強大氣息的“兩腳獸”，要碰他受傷的地方……本能讓他抗拒。
就在僵持之際，程雲崢的目光不經意掃過旁邊的置物架。
上面放着他常用的洗漱用品，他靈光一現，伸手拿過一瓶包裝色彩鮮豔、印着卡通水果圖案的兒童洗發沐浴露——那是上次某個合作方送的限量版禮品，一直閒置着。
他擰開蓋子，一股濃鬱甜膩的草莓香氣瞬間彌漫開來。
少年的鼻子猛地嗅了嗅，眼睛瞬間亮了！那是一種他從未聞過的、極其香甜誘人的氣息！比生態園裏最甜的漿果還要香！他所有的注意力瞬間被那瓶粉紅色的液體吸引了過去，連腳踝的疼痛都暫時忘記了，好奇地探着頭：“……香香？”
“嗯，香。”程雲崢面無表情地把瓶子湊近他一點，引誘着，“給你用。”
趁着少年被甜膩的草莓香吸引，放鬆警惕，好奇地伸出鼻子想湊近聞聞的瞬間——
程雲崢眼疾手快，另一只手迅速而精準地握住了少年藏在浴巾後、那纖細紅腫的腳踝！
“啊——！！！”淒厲的慘叫聲再次響徹浴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