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睫毛顫動了一下。模糊的記憶開始拼湊……似乎是有這麼一件事。
那年她好像是因爲學校的什麼社會調研活動，去了那片老城區……
“當時，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看不過去，沖上去理論。”
“結果可想而知，被那幾個人揍得趴在地上，滿身泥水，像條喪家之犬。警察來了，他們便反過來誣陷他，說他想搶錢，偷東西。老太婆怕以後被找上麻煩，不敢說出真相。”
霍霆眉眼浮現一絲極淡的自嘲，喉結滾動了一下。
“周圍不是沒有路人，但他們都繞着走，或者遠遠看着，沒人出聲。”
“只有一個人站了出來。”
霍霆轉過身，目光落在白薇臉上，那眼神復雜得讓她心悸——有深藏的屈辱，有遲來的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種被時光發酵了十年的執念。
“一個穿着幹淨校服、背着書包的女孩。”
霍霆回憶起第一次見到白薇的場景，那天，她撐着一把透明的傘，像一顆忽然掉進泥潭裏的珍珠，格格不入，卻亮得發光。
“她撥開人群走了進來。雨水打溼了她的裙擺和鞋襪，但她好像一點沒在意。她只是冷靜地看着那群人，然後用清晰的聲音——指出了是誰推的人，是誰在撒謊誣陷。”
白薇想起來了，那天她確實路過那條巷子，目睹了全程，並報了警。
“那幾個混混被警察帶走。”
“她也沒再停留，轉身離開了。”
“白小姐，”霍霆聲音恢復了之前的冷硬，卻難掩一絲沙啞，“你記起來了嗎？”
白薇聽完這些，眉眼清冽，沒有絲毫動容：“記起來了。所以，霍先生，你如今這番作爲，和當年那些混混，有什麼區別?”
“區別？”霍霆低笑一聲，仿佛聽到了一個有趣的問題，“當年他們爲的是取樂，是毫無緣由的惡意。”
“而我用了十年，爬到今天這個位置，擁有了足以匹配你的權勢，可我依然不敢貿然出現在你面前，只敢默默關注你的一切。”
他目光沉鬱地鎖住她，語氣不自覺染上妒意，這些年，他派人調查得來的照片裏，白琛時常出現在白薇身邊，兩人總是言笑晏晏，關系好的仿佛容不下任何一個人插足。
“看着你被你的家族，被那個所謂的哥哥，保護得密不透風，看着你按部就班地活在光明溫暖的世界裏。”
“我甚至覺得，我這輩子都不會和你有交集。畢竟泥濘裏爬出來的我，怎配得上白家大小姐？”
他扯了扯嘴角，弧度自嘲，“你說，這算不算區別？”
白薇微揚起下巴，迎着他的目光，聲音很冷，“是有區別。那些混混壞得坦蕩，而你壞得虛僞。”
見色起義非要僞裝成深情癡戀。這後半句話，白薇沒有說，激怒霍霆，對她沒有好處。
聽到虛僞這個評價，霍霆周身的氣壓瞬間低了下去。
就在這時，套房的門被輕輕敲響。
“先生，晚餐送到了。”門外傳來恭敬的聲音。
霍霆深深看了白薇一眼，那目光沉得讓她心頭發緊。但他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轉身走向門口。
門打開，兩名穿着白色制服的服務生推着精致的餐車進來，上面擺放着幾樣看起來清淡卻十分考究的菜肴，還有一壺冒着熱氣的茶。
服務生動作專業地將菜肴一一擺放在餐桌上。
擺放完畢，躬身準備退下。
“等等。”霍霆叫住他們。
服務生立刻停下腳步。
霍霆的目光落在那壺熱茶上：“換掉。”
服務生沒有絲毫疑問，立刻上前，準備將茶壺端走。
“爲什麼換掉？”白薇開口，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霍先生難道在茶裏加了別的東西？”
僅僅十年，他能從毫無根基，到如今一手遮天，手段一定遠比她想象的肮髒殘忍。
霍霆聞言，轉頭看她，眼神裏掠過一絲被質疑的不悅。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對服務生抬了抬下巴。
服務生會意，拿起一個旁邊的茶杯，斟了一杯茶湯，然後——當着白薇的面，喝了下去。
白薇看着。
服務生靜靜等待了片刻。然後再次躬身，向白薇示意自己並無異樣。
“現在，”霍霆看向白薇，笑容嘲弄，“白小姐，還覺得我會用那種下三濫的手段？”
白薇沉默不言，但她並沒有放下戒心，霍霆這次不會，不代表下次不會。
“換掉，是因爲這茶配的不好。”霍霆語氣冷硬地解釋，不願暴露心底的在意，“你的胃受過寒，晚上喝這種偏寒的綠茶，容易不適。”
白薇怔住了。
她小時候確實因爲落水落下過胃寒的毛病，雖然調理得差不多了，但飲食上仍需注意。
這是非常私人的事情，她身邊許多朋友都不知道。
他調查她，竟然細致到了這種程度？這種遠超尋常關注範圍的了解，讓她感到毛骨悚然，卻又夾雜着一絲震動。
服務生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隨後迅速端來了一壺溫養的紅茶。
霍霆走到餐桌邊坐下，拿起筷子，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過來，吃飯。”
白薇站在原地沒動。
霍霆眼神變得玩味，唇邊勾起戲謔的笑，突然一反常態，格外地溫柔，“寶寶是想老公親自過來抱你?那待會兒坐老公腿上吃飯怎麼樣？”
如他所料般，白薇耳根泛起羞惱的紅，“霍先生，請自重。”她冷冰冰道。
霍霆輕笑，格外愉悅。
白薇終究是邁開腳步，走到餐桌對面，刻意選了離他最遠的位置坐下。
“坐那麼遠，怕我？”霍霆眼中劃過不滿。
白薇抿唇不語。
霍霆站起身，端起一碗冒着熱氣的雞絲粥，繞過餐桌，走到她身邊。
將她面前空着的碗拿開，換上了粥，然後，在她旁邊的座位坐了下來。
“吃點東西，我可不想明天看見一個餓暈過去的白小姐。”
白薇看着面前那碗粥，完全沒有胃口，聲音冷淡地重復，“我不餓。”
霍霆伸手拿起勺子，舀起一勺粥，吹了吹，耐心遞到她唇邊。
白薇偏頭躲開。
“寶寶，這是要老公嚼碎了喂你?”，
語氣溫柔得能溺死人，卻暗含威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