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即將曝光——血色婚禮,爲我開炮!】
天幕之上,血紅色的標題如同一道烙印,深深地刻在平安縣城燃燒的城樓之上。
那股由孫德勝之死帶來的悲壯與憤怒,尚未從衆人心中消散。李雲龍那句復仇的咆哮,似乎還回蕩在耳邊。
可轉瞬之間,天幕就用一個全新的、同樣沉重的標題,將所有人的情緒,再次引向了一個未知的深淵。
血色婚禮......
平安縣城,那個穿着紅嫁衣的身影......
李雲龍在看到那個身影的瞬間,整個人如同被冰水從頭澆到腳,所有的殺意和怒火,都被一種他自己都無法言明的、更深沉的情緒所取代。
他只是僵硬地站着,一動不動。
就在所有人都被這壓抑的氣氛所籠罩時,天幕的畫面,毫無征兆地變了。
燃燒的城樓,肅殺的戰場,盡數褪去。
一陣高亢、喜慶的嗩呐聲,毫無預兆地穿透雲霄,響徹在整個晉西北的上空。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畫面亮起。
不再是灰暗的戰場色調,而是一種溫暖的、跳躍的紅色。
那是一間土坯房,空間不大,牆壁甚至有些斑駁。但屋子裏,卻被裝點得紅紅火火。
窗戶上貼着剪裁得有些粗糙,卻飽含心意的紅色窗花。牆上,一個大大的、用紅紙剪成的“囍”字,格外醒目。
屋子中央的木桌上,擺着幾盤花生、紅棗,兩根粗大的龍鳳紅燭,正靜靜地燃燒着,燭火搖曳,將整個屋子都映照得暖洋洋的。
這是......洞房?
所有人都有些發懵。
這巨大的反差,讓他們的思緒一時間有些跟不上。
鏡頭前,一個穿着嶄新八路軍軍裝的男人,正有些局促地站着。
那張臉,所有人都再熟悉不過。
李雲龍。
只是此刻的他,沒有了戰場上的桀驁與殺伐之氣。他那雙總是像要噴火的眼睛,此刻有些遊移,不敢直視前方。他的雙手也不知道該往哪放,一會兒搓搓,一會兒又背到身後。那副模樣,活像個第一次進城、不知所措的毛頭小子。
在他的對面,坐着一個姑娘。
姑娘穿着一身鮮豔的大紅嫁衣,頭上蓋着紅蓋頭。她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裏,但那份掩不住的、鮮活的生命力,仿佛要透過屏幕滿溢出來。
“新郎官,還愣着幹嘛,挑蓋頭啊!”
屋子外面,擠滿了看熱鬧的獨立團戰士和趙家峪的鄉親們,起哄的聲音此起彼伏。
畫面中的李雲龍,被衆人一催,老臉罕見地紅了一下。他咧嘴笑了笑,走上前,用一杆秤杆,輕輕挑開了那方紅蓋頭。
蓋頭下,是一張年輕、健康,帶着幾分羞澀,卻又難掩大膽愛意的臉。
正是楊秀芹。
“喲——”
“嫂子真俊!”
戰士們的哄笑聲更大了。
李雲龍看着眼前的秀芹,那股子局促勁兒反而更重了,他嘿嘿笑着,撓了撓頭。
秀芹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卻還是大膽地抬起眼,迎着他的目光。
那眼神裏,有愛慕,有歡喜,有對未來日子的所有期盼。
“喝交杯酒嘍!”
有人遞上兩只倒滿了酒的粗瓷碗。
李雲龍和秀芹各自接過,手臂相交,在衆人的歡呼聲中,一飲而盡。
喜慶的氛圍,濃得化不開。
獨立團的駐地,許多參加過那場婚禮的戰士,看着天幕上的景象,臉上都露出了會心的笑容,只是笑着笑着,眼角卻有些溼潤。
趙家峪的鄉親們,更是指着屏幕,激動地喊着:“看,那是我!”“俺還記得,那天團長可高興了!”
然而,這份喜悅,並未能感染所有人。
358團陣地。
楚雲飛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
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天幕。他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上,沒有了之前的震撼與敬佩,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雜的、近乎審視的平靜。
他無法將眼前這個咧着嘴傻笑,顯得有些土氣的“新郎”,與之前那個在萬軍叢中決死沖鋒的騎兵連,那個喊出“全團集結,給老子報仇”的鐵血指揮官,聯系在一起。
這,真的是同一個人?
“長官,”一旁的方立功,看着天幕,忍不住開口,“這李雲龍......倒也有幾分凡俗之氣。”
他本想說“粗俗”,但話到嘴邊,又換了一個相對委婉的詞。
楚雲飛沒有回應。
他只是負手而立,目光深邃。他不再去分析什麼戰術,也不再去評判什麼裝備。他只是作爲一個旁觀者,在觀察一個他越來越看不懂的對手。
這份沉默,比任何直接的評價,都更顯出一種無形的距離感。
新一團陣地。
丁偉看着天幕,摸着下巴,嘿嘿直樂。
“好家夥,老李這小子,平時牛氣沖天的,怎麼一到這事上,就跟個雛兒似的。不行,這事我得記下來,下次見面非得好好臊臊他不可。”
新二團陣地。
孔捷則是搖了搖頭,臉上是一種過來人的感慨。
“這匹野馬,總算是找到能拴住他的繮繩了。有個家,也好。”
旅部。
旅長看着畫面中那個一臉喜氣的李雲龍,緊繃多日的臉上,也難得地浮現出些許柔和。
“這小子,總算辦了件像樣的人生大事。”他低聲自語。
然而,當他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天幕上【血色婚禮】那四個大字時,他臉上的那份柔和,又迅速地凝固,最終,化爲一種深沉的憂慮。
他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鉛筆。
而在晉西北某個不爲人知的角落。
一個穿着日軍軍服,眼神陰鷙的男人,正通過一個精巧的望遠鏡,冷冷地注視着天幕。
山本一木。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一個最冷靜的外科醫生,在解剖他的實驗品。
他的目光,沒有在李雲龍身上停留太久,而是牢牢地鎖定在了楊秀芹的臉上。
他記住那張臉。
記住她看李雲龍時,那種毫不掩飾的愛意。
他的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幾乎無法察覺的弧度。
那是一種獵人,終於發現了獵物最致命弱點時的,冰冷笑意。
*這個李雲龍,看似無懈可擊,原來,他的軟肋,在這裏。*
天幕之上,喜慶的氛圍還在繼續。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在司儀高亢的喊聲中,李雲龍和秀芹並肩而立,對着天地,對着遠方的父母牌位,鄭重地彎下了腰。
“夫妻對拜——”
嗩呐聲,在這一刻,達到了最高亢的頂點。
整個世界,仿佛都充滿了歡聲笑語。
李雲龍轉過身,面對着他的新娘。
秀芹也轉過身,面對着她托付了一生的男人。
兩人相視一笑,正要緩緩拜下去。
然而,就在他們即將額頭相抵的那一瞬間。
畫面,與那高亢的嗩呐聲,一同戛然而止。
整個天幕,陷入了一片死寂和黑暗。
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臉上。
下一秒,一行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白色字跡,緩緩地,浮現在黑暗的中央。
如同,墓碑上的刻文。
【此一拜,即是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