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營上下慌亂的披上盔甲,拿起刀槍,在校場上列隊待命。
顧念成披掛整齊走出帳外,興奮又緊張的問:
“什麼……”
話還未說完,轅門口沖進來一道白影,速度快的跑出了重影,一眨眼就立在了自己面前。
布芙手裏抓着外衣,穿着白色的中衣中褲,披散着頭發,溼淋淋的往下淌着水,水打溼了衣服,緊緊的貼在身上。
修長婀娜的身形盡現眼前,看得衆匪兵熱血噴張,一時把敵襲的事忘了個精光。
布芙調整了一下氣息,給了他們一記眼刀,動作麻利的穿着外衣,邊穿邊厲聲斥道:
“眼珠子不想要了?”
用下巴指了指前來稟報的斥候:“速報,何事?”
扭頭又吩咐她的守衛:“去取我盔甲。”
斥候稟道:“山下眼線遞了消息,白頭村被砸了響。”
張嘴就是土匪的那套黑話,看來兄弟們還得適應一段時日。
顧念成尷尬的摸摸鼻子,假咳一聲,斥候兵心領神會,趕緊改口:
“營外斥候來報,白頭村被蠻子偷襲,正在挨家搶糧食。”
布芙急問:“多少人?步兵還是騎兵?從哪進來的?”
斥候答:“一百來人,全騎着馬,從斬馬堡那段長城的缺口進來的。”
顧念成剛要張口說話,被布芙的一句話給憋了回去:
“怎麼打,聽我的,用誰打,你說了算。”
顧念成心緒復雜,第一次把兄弟們的性命交到一個外人手裏。
他很擔心,怕她不拿兄弟們的命當命,還想說些什麼,頓了片刻,勉強點了點頭。
新的隊伍,新的將領,才磨合五六天。
隊形陣法,戰術這些東西新兵還沒學到手,此時應戰對敵,要贏,還要保住命,實在有些棘手。
萬事再難也有解法,布芙高聲下令:
“點五個隊兵馬,全速奔襲白頭村。
五人一夥,一同作戰,殺到哪都不許分開。
一個蠻子都別放回去,留兩個活口,剩下的全砍了。
再點三個隊去斬馬堡口,斷他後路,防他援軍。
兩個隊守營。”
顧念成:“才一百個蠻子,用不着這麼多人吧。”
布芙拾掇着自己,語速很快的答:
“能群毆爲啥要單挑?老子還想十個打一個呢。兄弟們都是爹媽養的,全須全尾的比啥都重要。”
說得對!
衆人邊聽着布芙的命令,邊看着她動作麻利的拾掇自己,穿衣,束發,蹬靴,披掛盔甲。
一個大姑娘家當着一幫大小夥子的面穿衣服,臉不紅心不跳,旁邊的一衆兒郎到不自在了,低着頭假裝避開視線。
顧念成點了手底下精銳的五個隊,畢竟是他們投靠朝廷的第一戰,必須旗開得勝,而且還要幹的漂漂亮亮。
布芙提起刀,沒有戰前動員,一句廢話沒有,吼了一嗓子:“走!”
率先跑出了大營。
白頭村,離八營駐地九裏路,全速奔襲,布芙的速度,一盞茶的工夫就跑到了。
能勉強跟上布芙步伐的兵很少,只有二十幾個,這一小批人率先到達了戰場。
“守一人,青絲到白頭!”白頭村名出於此。
幾十戶人家,男耕女織,安安分分的過着日子,幸福又美好。
而此時的白頭村,沒有了往日的安詳和寧靜,須臾間被驚擾。
雞犬不寧,四散奔逃,一片狼藉。
火光沖天而起,烈焰四處蔓延,仿佛要將整個村子都吞噬殆盡。
在這片火光中,還不時傳來一聲聲淒厲的哀嚎,毛骨悚然。
那聲聲哀嚎,沒有生氣,只有無盡的痛苦和絕望,讓人聽了不禁心生憐憫。
蠻子兵身穿粗布獸皮,揮舞着粗劣的武器,嗷嗷怪叫着,像是未開化的野人,正在村子裏燒殺搶奪。
不等腳下站穩,布芙揮手大喝一聲:“上!!”
最先到達的這二十幾人,提着步刀,亢奮的嘶吼着,沖進村裏,和蠻子兵絞殺在了一塊。
沖了幾步,布芙猛的杵在那不動了,像被施了定身術,又像跑了魂魄。
布芙的眼中,火光下廝殺的場景逐漸模糊,慢慢的和風鳴谷戰場重疊在一起。
她的耳朵瞬間聽不到聲音,腦袋裏有一團嗡鳴聲越來越尖銳,提不起刀,邁不動步,就這樣傻傻的站在那,呆木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忽然,有人用力把她推了個趔趄,一股刀風從她身側呼嘯而過。
剛站穩,一只羽箭朝着面門飛射而來,布芙木木的望着那只箭射向自己,一動不動。
說時遲那時快,那只箭離自己還有不到一尺距離時,橫空劈過來一把刀,將箭砍落。
緊接着,布芙就見顧念成一臉焦急的抓着自己的肩膀使勁搖晃,嘴巴一張一合,不知在說着什麼。
布芙呆呆的看着他,慢慢的轉過頭。
左邊不遠處有個兄弟,沒躲過蠻子的刀,後背被劃了個大口子,傷的不淺,正往外涌着血。
旁邊的兄弟急紅了眼,一躍而起,將蠻子硬生生拽下馬,兩個人滾在了一處。
布芙又慢慢的看向另一側。
右邊一個離自己最近的兄弟,右肩被一支箭貫穿,正用左手別扭的揮砍着,血糊了半邊臉,猙獰的吼叫着。
這一刻像極了啞六臨死前的一幕:
一杆長槍穿透他的左胸,那時啞六的半邊臉已被削掉,也是血糊了半張臉,也是如此的猙獰吼叫着。
布芙喊不出聲,憋的難受,在心裏吼着:“哥!”躲刀啊。
一滴鮮血甩進了布芙的眼中,眨了一下眼,目中所及氤氳成一片慘紅。
腦子裏的嗡鳴聲立刻被戰場的廝殺聲取代,一切清明,魂魄歸體。
“操!”
一聲暴喝,夾着刀風,布芙出手砍掉了蠻子一只手臂,一腳大力把蠻子踹翻在箭穿右肩的兵面前。
那個兵配合默契,抬手揮刀,抹了蠻子的脖子。
接下來,杵在那傻掉的是顧念成。
只見布芙紅着一只眼,沖向蠻子就是一頓砍,刀刀見血,從頭發絲到腳後跟都冒着狠戾,瘮人至極。
更嚇人的是,布芙對劈砍過來的刀箭,視而不見,不躲不閃,不管不顧。
在場的兄弟們被震撼到了。
他們這幫土匪,都打過架,也殺過人,誰打起來不是先護住自己的命,再弄死對方,哪有這麼不要命的打法?
只求對方死,不求自己活。
浴血奮戰中的布芙,似地獄裏走出來的修羅,握着索命符,收割着蠻子的性命。
更像一尊不倒的戰神,用這場嗜血殺戮,將蠻子從這人世間拖進了地獄。
一個激靈,顧念成回過神,嚇得趕緊沖了過去,護在布芙身側,替她擋去刀箭,萬一有個好歹,可沒法跟上面交待。
這娘們,太彪了,瘋了個球的!
跑的慢的大隊人馬也已趕到,迅速投入戰鬥,拼殺在一起。
敵寡我衆,再加上布芙玩命的帶頭作用,蠻子越殺越少,戰鬥接近尾聲。
最後,衆人立在原地,齊齊看向他們的營正。
布芙近乎一刀一個,血染全身,沒見過這麼生猛的,更沒見過這麼不要命的,個個驚掉了下巴。
還剩最後三個,沒人出手,默契的留給了布芙。
還剩最後兩個,顧念成開口阻攔:
“留兩個活的。”
話出口就已經晚了,布芙又砍翻了一個。
顧念成緊忙上前攔腰抱住布芙:
“這個不能再砍了,留個活的。”
豈料到,布芙使了個巧勁,掙脫開顧念成的束縛,又是一刀斃命,結果了最後一個蠻子。
轉身,回手劈刀,向顧念成砍來。
顧念成大驚,側身躲過,又拆了布芙接連劈過來的兩刀,大聲喊道:
“營正,我是顧念成!”
布芙仿佛聽不進去,似乎把顧念成也當成了蠻子,連砍數刀,招招致命。
兄弟們驚出了白毛汗,一隊正慕青忙出主意:
“大哥,營正莫不是殺紅了眼,魔怔了,趕緊把她綁了吧。”
顧念成略一思量,出手極快,一記手刀,將布芙砍暈,衆人鬆了一口氣。
兩隊人馬打掃戰場,安置村民,另三隊人馬扛着布芙回了營地。
八營營地,布芙營帳。
隊正以上十來個兄弟,擠在布芙的營帳裏,眼巴巴的瞅着床上躺着的人。
布芙一身一臉的血,擰着眉毛,睡的不太安穩。
顧念成看着布芙的血腥樣,不忍直視,環視了一圈,最後視線在伍大花面前定住。
“伍大花,你給她擦擦。”
伍大花被迫接下差事,端來水盆,拿着擦臉巾子忙活着給布芙擦臉擦手,沒好意思幫她換衣服。
衆人議論紛紛。
“這娘們太猛了,她自己一人就得砍了二十幾個,好多兄弟刀都沒沾血就回來了。”
“你光看她猛了,沒看見她傻的時候,剛開始站在那動都不動,要不是大哥護了她兩下,早見閻王了。”
“不會是患癔症了吧?”
顧念成抱着膀子,若有所思,吩咐着:
“屠八斤,你去把老馬叫來給她把把脈。
李大爪子,你派個機靈點的兄弟去大營打探一下,消息越細越好,看看咱們這位布將軍到底什麼來路。”
不一會兒,軍醫老馬背着醫藥箱跑了進來。
待氣喘勻了,閉眼凝神的給布芙號脈。
片刻後,自信滿滿的說出診斷結果:
“沒啥大事,腦袋挨的那一下重了點,睡一晚就醒了。”
衆人七嘴八舌的,把戰場上布芙一會兒呆傻一會兒生猛,見人就殺的事誇張的描述了一遍。
老馬捋着胡須謹慎考量着,慢慢開口:
“按你們說的,布將軍得的應是‘兵火失心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