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媽媽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裏，外公外婆都在忙着安慰她。
沒有人發現我偷偷從家裏跑出來了。
“媽會把那個孽種送走的，別哭了。”
“從哪裏來就回哪裏去，我們不要她！”
關門前，我還聽見外婆焦急的聲音穿出來。
心口好悶好難受，可我已經分不清是媽媽在難受，
還是我自己在難受了。
大山離媽媽的家很遠，我一路走一路問。
路上還有叔叔阿姨問要不要帶我去醫院。
我都搖搖頭：“媛媛不去。”
現在的我只想回到那個離媽媽很遠的大山裏。
這樣媽媽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難過。
難過到我已經走不動路，只能縮在一個角落裏死死憋住聲音，
不敢讓別人發現。
忽然，媽媽的情緒變得很着急。
我的心髒因爲媽媽的情緒砰砰亂跳。
它一下子就跳到了嗓子眼。
我被嚇得捂住喉嚨。
可下一秒，喜悅的情感就充斥我整個身體。
我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歡喜。
我愣在原地。
但這次，我卻分清楚了，這是媽媽的開心。
不是我的。
我的心髒還是很難受。
悶悶的，讓我總有一種，很快就要喘不過氣的感覺。
我猜，媽媽這麼高興，一定是因爲發現我自己走了吧。
不用麻煩外公外婆把我送走，
她以後也見不到我，不會想起傷心的事情。
我深吸了幾口氣，用手指把嘴唇往上彎，
讓自己露出一個笑。
“媽媽，媛媛做到了。”
媛媛終於靠自己，讓你不用再那麼難過，
高興了一次。
媽媽上一次這麼開心已經過去很久很久。
好像是我高燒將近四十度，被那個男人帶出去看病。
可是到了小鎮的醫院，我原本迷迷糊糊的腦袋卻突然清醒起來。
我想到了媽媽不止一次念叨過的那串數字。
所以我跑了。
頂着被燒得紅通通的臉逃了很久，才找到一家願意幫我打電話的水果店。
我在電話裏哭着求他們救救媽媽。
“叔叔，救救媽媽，救救媽媽。”
腦海已經被渾身青紫的媽媽完全占據。
我說不出其他話，只能用沙啞的聲音，讓他們救救媽媽。
但我還是被趕來的男人抓回去了。
可我已經迷糊得只知道說“救救媽媽”。
男人聽了嚇了一大跳，也不管我生病的身體，沖回去想要把媽媽藏起來。
我死死抱住他的腿，可他隨便一甩就讓我飛到了牆根，
然後重重砸到地上。
我聽見媽媽哭了。
哭喊着撲過來用她的身體護住我。
那是我第一次離媽媽這麼近。
好在接到我電話的叔叔及時出現了。
再晚一秒，男人的斧頭就要砸到媽媽腦袋上。
我看着男人被叔叔們控制住。
轉過頭，媽媽咧着嘴，笑得甚至流出眼淚。
明明是很可怕的回憶，我現在回想起來卻有一點點甜滋滋的。
至少那個時候媽媽在我身邊。
我站起身準備繼續走，可頭好暈。
隱隱約約我看見有人朝我靠近。
一塊溼漉漉的布用力捂在我的鼻子上。
腦袋更暈了。
我感覺到一雙大手使勁抓住我。
一時之間我甚至忽略了媽媽陡然轉變的情緒。
只剩下恐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