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澈顧不上整理,貓着腰,借着庭院裏假山花木的掩護,小心翼翼地向院外挪動。
跑路要緊!
可挪了幾步,他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這院子的布局……怎麼瞧着這麼眼熟?
他停下腳步,鬼鬼祟祟地探出半個腦袋,朝着院子裏掃視了幾眼。
東邊牆角下那棵歪脖子桂花樹,還是他嫌它長得醜,想讓下人砍了,又嫌麻煩而作罷的。
南邊池塘邊那個石燈籠,底座有點歪,每次路過他都覺得不順眼,但也懶得叫人去扶正。
還有通往月亮門的那條青石小徑,第三塊石板有個缺口,是他上次喝醉了酒,一腳給踩裂的。
嗯……
這分明就是他的春和院!
沈雲澈徹底愣住了。
陷害他的人,把未來世子妃,他的堂嫂,直接送進了他自己的院子,他自己的婚房?
這手法也太糙了吧?
簡直就是明晃晃地告訴所有人:來啊,我就是栽贓陷害!
畢竟,他完全可以躺在地上撒潑打滾:這是我的春和院,我的新房!我哪知道掀開蓋頭,新娘子會變成堂嫂?我是無辜的!
罷了,還是不要亂想了,眼下的麻煩可是實實在在的。
畢竟,被人堵在屋裏,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還是先溜爲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再說。
他打定主意,正要繼續往外溜。
“快!快點!”
一陣嘈雜的人聲伴隨着凌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正朝着春和院而來。
來了!
沈雲澈心中頓時警鈴大作,我猜的沒錯,抓奸的隊伍果然到了!
聽這動靜,人還不少!
此時再往院外跑,正好撞個滿懷。
他目光一掃,看到了旁邊一人多高的茂密草叢。
情急之下,他也顧不上體面了,腦袋一低,屁股一撅,一個餓虎撲食,整個人“嗖”地一下,一頭扎了進去。
草叢被他撞得一陣劇烈搖晃,枝葉亂飛。
整個人呈一個倒栽蔥的姿勢,雙腳還在外面胡亂蹬了兩下,才總算把自己完全塞進了草叢裏。
這下安全了。
他撥開眼前擋住視線的草葉,探出半個腦袋,偷偷觀察外面的情況。
只見幾個提着燈籠的婢女腳步匆匆地走進了院子,徑直朝着婚房走去。
爲首的那個婢女,正是之前催他洞房的那個。
她上前一步,在門上輕輕叩了兩下。
“葉小姐,您在裏面嗎?”
片刻後,房門咯吱一聲開了。
葉雲舒已經重新蓋好了蓋頭,身姿筆挺地站在門內。
婢女似乎低聲跟她說了些什麼。
只見她輕輕點了點頭,然後便走出了婚房,在那幾個婢女的簇擁下,頭也不回地朝着院外走去。
嗯?
沈雲澈的腦子有點轉不過來了。
這劇情不對啊!
抓奸的隊伍呢?興師問罪的老爺夫人呢?怎麼就幾個婢女把人給接走了?
而且看葉雲舒那樣子,平靜得很,完全不像是受了驚嚇。
整件事都透着一股詭異。
眼看着一行人消失在院門口,庭院重歸寂靜,沈雲澈緊繃的神經總算鬆弛下來。
不管怎麼說,人走了,危機暫時解除。
他長舒一口氣,正準備從這憋悶的草叢裏爬出去。
“二公子躲在草裏,難道是有什麼特殊的雅興嗎?”
一道清冽的女聲,毫無征兆地從他身後響起,帶着幾分戲謔的涼意。
沈雲澈渾身一僵,脖子咯咯作響,一點點地轉了過去。
只見葉雲舒不知何時又返了回來,正俏生生地站在草叢邊,鳳冠下的紅蓋頭不知何時已經掀開,那雙漂亮的鳳眸正饒有興致地打量着他。
沈雲澈還保持着半蹲在草叢裏,只露出一個腦袋的姿勢。
四目相對,空氣仿佛凝固了。
他張了張嘴,腦子一片空白,下意識地憨憨回答:“啊?哦……今晚月色不錯,適合……適合觀賞草木的長勢。”
葉雲舒她那雙清冷的鳳眸裏沒有絲毫波瀾,只從唇間吐出幾個字:“老夫人有請。”
話音落下,她便徑直轉身,大紅色的嫁衣裙擺在夜色下的草地上劃開一道凌厲的弧線,沒有半分拖泥帶水。
沈雲澈還蹲在草叢裏,看着她頭也不回地離去,整個人都傻了。
一句“老夫人有請”,然後就走了?
不質問?不哭鬧?不好奇她爲什麼會出現在他的新房裏?
這可是古代,女子的名節比天大!她剛從一個可能身敗名裂的場景裏脫身,怎麼能冷靜到這種地步?
這女人,心也太大了吧!
不過,事已至此,只能跟上去看看了。
沈雲澈滿腹疑雲,手腳並用地從草叢裏爬了出來,身上沾滿了草葉和泥土,看起來狼狽不堪。他拍了拍衣袍,也顧不上那麼多了,趕緊邁開步子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寂靜的庭院,朝着侯府的主廳榮安堂走去。
前面的葉雲舒步履沉穩,儀態端方,除了那身依舊鮮紅的嫁衣,看不出任何不妥。
跟在後面的沈雲澈則像個偷雞摸狗的小賊,渾身髒兮兮,腳步虛浮,心裏七上八下。
他幾次張了張嘴,想開口試探一下。
“那個……堂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我們是不是被人算計了?”
“待會兒見到老夫人,我們該怎麼說?”
可話到了嘴邊,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不是他不想問,實在是前面那個女人的氣場太強了。她雖然一言不發,但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意,讓人望而生畏。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沈雲澈秉持着自己的人生信條,決定還是先靜觀其變。
他在公司摸爬打滾多年,最擅長的就是觀察局勢,趨利避害。
這個葉雲舒,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邪門,還是離她遠點比較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