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古老而冰冷的聲音，並非通過耳朵聽見，而是如同直接在靈魂深處響起，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嚴與漠然，仿佛亙古存在的冰川驟然開口。
林昊天渾身肌肉瞬間繃緊，劇烈的動作牽扯到全身傷口，疼得他幾乎窒息。他猛地抬頭，血絲遍布的眼睛警惕地掃視着四周無盡的黑暗與嶙峋怪石。
除了磷光苔蘚映照出的扭曲陰影，以及遍地枯骨，空無一物。
是誰？！
在哪裏？！
“不必尋找，小家夥。”那聲音再次響起，帶着一絲仿佛洞悉一切的玩味，“吾之存在，非你如今殘破感知所能觸及。你只需知道，吾乃此淵……真正的主人。”
聲音頓了頓，似乎在品味着什麼，繼續道：“你心中的恨，如此甘美……你靈魂中的怨，如此純粹……真是令人沉醉的食糧。”
林昊天心髒狂跳，這未知的存在竟然能直接窺探他的內心！他試圖封閉思緒，但那滔天的恨意與不甘，如同黑暗中的火炬，根本無法隱藏。
“你……想怎樣？”他沙啞地開口，聲音幹澀得如同兩片砂紙在摩擦。全身依舊處於極度警惕的狀態，哪怕對方可能是他目前唯一的“希望”。
“不想怎樣。”那聲音悠遠而漠然，“只是沉眠太久，偶然被一股如此強烈的負面魂光驚醒，覺得有趣罷了。看你掙扎求生的樣子，像極了在滾油中蹦躂的蟲豸，徒勞，卻又……帶着一種醜陋的頑強。”
話語中的輕蔑與居高臨下，毫不掩飾。
林昊天沉默了，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淤泥，屈辱感混合着劇痛，灼燒着他的神經。
那聲音卻仿佛覺得火候不夠，繼續用一種慢條斯理，卻字字誅心的語調說道：“讓吾猜猜……你曾信任如父的師長，親手將你推下深淵？你曾視若兄弟的同門，紛紛落井下石？你曾傾心愛慕的女子，在你最絕望時……轉身離去？”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冰冷的刻刀，精準地剜開林昊天血淋淋的傷口，將那些他最不願回想的情景，無比清晰、無比殘酷地再次呈現在他眼前。
道玄真人那冰冷宣判的眼神……
楚雲河那得意扭曲的獰笑……
無數同門厭惡唾棄的嘴臉……
還有蘇婉，那最後決絕背棄、躲入陰影的側影……
“閉嘴！”林昊天猛地低吼出聲，身體因激動而劇烈顫抖，傷口再次崩裂，但他恍若未覺，只有無邊的憤怒和痛苦在胸腔中翻騰。
“爲何要閉嘴？”那聲音反而帶上了一絲愉悅，“這些不正是支撐你活到現在的食糧嗎？你恨他們，不是嗎？恨他們的虛僞，恨他們的背叛，恨他們的冷酷……”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聲音的語氣充滿了譏諷，“像一灘爛泥般癱在這裏，連移動都困難。而你恨的那些人呢？他們此刻想必正享受着衆人的敬仰，或許還在舉杯慶賀，慶賀清除了你這個‘宗門敗類’？你那個師兄，說不定正在對你那位未婚妻大獻殷勤……”
“我讓你閉嘴！！！”林昊天雙目赤紅，如同受傷的野獸發出嘶啞的咆哮，竟掙扎着用雙臂撐起上半身，對着無盡的黑暗瘋狂嘶吼。極致的恨意沖擊着他殘存的心神。
“憤怒？無能狂怒罷了。”聲音冰冷地打斷他，帶着一種殘酷的冷靜，“你以爲憑借你心中這點恨意，憑借你如今這具破爛不堪的身體，就能復仇？就能讓他們付出代價？”
“別癡心妄想了。”聲音斬釘截鐵，粉碎他最後一絲幻想，“青雲門乃是此域正道翹楚，門內金丹修士不下十數，築基弟子過百，更有元嬰期的老怪物潛修。而你，一個修爲盡廢、經脈盡斷的凡人，連這萬魔淵都走不出去，拿什麼復仇？憑你的恨意嗎？你的恨意，在他們絕對的力量面前，比這淵底的淤泥還要不值錢！”
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林昊天的心上，將他那點剛剛燃起的、基於仇恨的求生欲砸得搖搖欲墜。
是啊……他拿什麼復仇？
他連活下去都如此艱難……
巨大的絕望再次如同潮水般涌來，要將他徹底淹沒。剛剛因爲那絲邪異暖意而燃起的希望，瞬間變得無比渺茫可笑。
就在他心神再次趨於渙散，即將被絕望吞噬時，那聲音話鋒陡然一轉，充滿了極致的誘惑：
“但是……吾可以給你一個機會。”
林昊天猛地抬頭。
“吾可以給你力量。”聲音悠遠而宏大，仿佛惡魔在低吟，“足以讓你爬出這深淵，足以讓你將昔日所受之苦痛，百倍、千倍奉還給他們所有人的力量！足以讓你踐踏所謂正道，讓衆生在你腳下顫栗的力量！”
力量！
這兩個字，如同最熾熱的毒藥，瞬間注入了林昊天近乎枯死的心田！
他渴望力量！無比渴望！比渴望生存更甚！
有了力量，他才能復仇！才能讓那些背叛者、踐踏者，付出應有的代價！
“代價……是什麼？”林昊天聲音顫抖，他深知世上絕無免費的午餐，尤其是與這種詭異恐怖的存在做交易。
“代價？”聲音輕笑一聲，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的忠誠，你的靈魂，你的一切……從此歸於吾之意志。放棄你那可悲的正道信仰，擁抱真正的黑暗，修煉吾賜予你的無上魔功——《噬天魔功》！”
“此功奪天地造化，噬萬物本源以壯己身。修行過程痛苦萬分，且永無止境，更會爲所謂正道所不容，爲天地所忌！但你將獲得前所未有的力量與進境！”
聲音充滿了蠱惑：“想想吧，小家夥。是抱着你那早已被踐踏成泥的‘正道信念’，在此地無聲無息地腐爛，化作枯骨。還是接受吾之饋贈，換取無上力量，讓所有負你、欺你、叛你之人，血債血償！”
“選擇吧。”
聲音消失了，只留下無盡的黑暗和林昊天腦海中翻天覆地的掙扎。
正道？
那正道給予了他什麼？是背叛！是污蔑！是粉身碎骨！
善良？
他的善良換來了什麼？是師尊的冷酷！是同門的唾棄！是摯愛的背棄！
腦海中，道玄真人那僞善的臉龐、楚雲河那得意的笑容、蘇婉那決絕的背影……再次瘋狂閃現，最終凝聚成一股滔天的、足以焚毀一切的黑色火焰！
去他媽的正道！
去他媽的善良！
若天不容我，我便逆天而行！
若正道負我，我便化身修羅！
既然這世間視我爲魔，那我便……成魔！
一種徹徹底底的冰冷與決絕，取代了所有的掙扎與痛苦。他眼中最後一絲屬於“林昊天”的清澈與溫度，徹底湮滅，只剩下無盡的、深不見底的黑暗。
他緩緩抬起頭，望向那一片虛無的黑暗深淵，幹裂染血的嘴唇翕動，發出嘶啞卻無比清晰、堅定無比的聲音：
“我……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