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無休無止的冰冷，仿佛要將靈魂都凍結。
林昊天從未想象過，世間竟存在如此極致的痛苦。經脈寸斷的灼痛、骨骼碎裂的鈍痛、與淵壁瘋狂摩擦帶來的撕裂痛楚……種種劇痛交織在一起，如同無數把燒紅的銼刀，在他的神經上來回刮擦。
下墜的過程仿佛持續了一個世紀那般漫長。狂風在他耳邊發出鬼哭般的尖嘯，刮得他臉頰皮開肉綻。意識在劇痛的潮水中浮沉，幾次瀕臨徹底渙散的邊緣，卻又被更強烈的痛苦強行拽回。
他試圖運轉靈力護體，回應他的卻只有丹田死寂的空洞和經脈撕裂般的反饋。昔日如臂指使的力量，如今已蕩然無存，只剩下這具破碎不堪的殘軀，向着未知的黑暗絕望墜落。
“就這樣……結束了嗎？”
一個念頭浮光掠影般閃過。或許死亡，才是解脫。不必再承受這無邊的痛苦，不必再面對那徹骨的背叛。
就在他心神鬆懈，即將放棄一切掙扎，任由黑暗吞噬之際——
砰！
一聲沉悶巨響，伴隨着令人牙酸的骨裂聲，劇烈的震蕩幾乎將他殘存的意識徹底撞散。
他重重砸在了什麼東西上，下墜之勢驟然減緩，隨即再次翻滾、碰撞，最終狠狠摔落在堅硬冰冷的地面之上。
萬魔淵底。
他竟沒有直接摔得粉身碎骨。淵底不知積累了多少年的、厚厚一層腐敗粘稠的淤泥和某種未知生物的骨骸，勉強緩沖了那恐怖的下墜之力。
“咳……噗——”
林昊天猛地側頭，噴出一大口混着內髒碎塊的污血。全身的骨頭不知斷了多少根，劇烈的疼痛幾乎讓他再次昏厥過去。他癱在冰冷的淤泥裏，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只能無力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帶着血沫和撕裂般的痛楚。
視野模糊不清，只有極致的黑暗。過了許久，他的眼睛才勉強適應了這裏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光線。
空氣中彌漫着令人作嘔的腐敗氣息，混雜着濃烈到化不開的、精純而暴戾的魔氣。這魔氣無孔不入，絲絲縷縷地試圖鑽入他的毛孔，侵蝕他早已破碎的經脈，帶來針扎般的刺痛和冰寒。
四周散落着無數慘白的骨骸，有人形的，有巨大獸類的，層層疊疊，不知堆積了多少歲月。一些散發着幽綠或慘淡磷光的苔蘚，零星地附着在骨骸與潮溼的岩壁上，提供着這片死寂絕地唯一的光源，映照出無數扭曲詭異的陰影。
死寂。
絕對的死寂。
除了他自己微弱而艱難的呼吸聲，以及偶爾從岩壁滴落的、具有腐蝕性的水珠聲，再無任何聲響。這種絕對的寂靜，比任何噪音都更能摧垮人的心智。
寒冷、劇痛、魔氣侵蝕、無邊黑暗、徹底死寂……種種因素疊加，構成了一幅真正的人間地獄圖景。
“嗬……嗬……”林昊天試圖移動，卻只是讓傷口崩裂得更厲害，更多的鮮血汩汩流出，染紅了身下的淤泥。徹骨的寒意從四面八方涌來，要將他最後一點體溫也帶走。
絕望，如同淵底最冰冷的淤泥，一點點將他淹沒。
爲什麼還要掙扎？
道基已毀，經脈盡斷，淪爲凡軀，困於此等絕地。即便能多活片刻，又能如何？不過是延長這無意義的痛苦罷了。
師尊的冷酷、楚雲河的獰笑、同門的唾棄、蘇婉的背棄……那一張張面孔在他模糊的眼前晃動，最終都化爲利刺，扎得他心髒抽搐。
恨！好恨！
可恨意再濃，又能如何？他連動一下都做不到，復仇更是天方夜譚。
死亡的陰影，前所未有的濃鬱。意識如同風中的殘燭，明滅不定。
就在他眼皮越來越沉重，即將徹底放棄，擁抱永恒的黑暗時——
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堅韌的暖意，毫無征兆地，自他破碎的丹田最深處，悄然彌漫開來。
這絲暖意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卻帶着一種古老、蒼茫、甚至……邪異的氣息。它所過之處，那肆虐的魔氣竟像是遇到了某種更高等的存在，微微退避，侵蝕帶來的刺痛感也隨之減輕了絲毫。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林昊天即將徹底沉寂的心神猛地一振！
這是……？
不待他細想，那道暖意竟主動引導着周圍一絲精純的魔氣，極其緩慢地、小心翼翼地融入他一條斷裂的經脈之中。
“呃啊——！”難以想象的劇痛再次襲來，那感覺就像是將燒紅的烙鐵硬生生塞進傷口！魔氣與他殘存的、屬於青雲正道功法的體質產生了最劇烈的沖突！
但這一次，林昊天死死咬住了牙，沒有讓自己昏過去。他瞪大眼睛，眼中布滿了血絲。
因爲他清晰地感覺到，在那非人的劇痛過後，那條斷裂的經脈，似乎……被強行粘合了一絲？雖然依舊破損嚴重，但那種徹底的死寂感，減弱了微不足道的一絲！
生的希望，如同地獄中綻放的妖花，帶着致命的誘惑，在他心中瘋狂滋生！
他不再猶豫，集中起全部殘存的、近乎崩潰的意志力，試圖去捕捉、去引導丹田深處那絲詭異的暖意，去吸納周圍那無所不在的魔氣！
過程緩慢而痛苦，每一次引導都像是在刀山上爬行。但他憑借着一股刻入骨髓的恨意與不甘，硬生生挺了下來。
一點，又一點。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積攢起一絲微弱到極致的、卻冰冷邪異的力量。他操縱着這絲力量，艱難地抬起一只手，顫抖着，將身邊一截不知名獸類的枯骨抓了過來。
他用盡力氣，將枯骨尖銳的一端，狠狠刺入自己的大腿！
劇痛傳來，卻讓他幾乎渙散的精神爲之一清！
鮮血涌出，帶着微弱的力量氣息。他立刻運轉那剛剛積攢的邪異力量，覆蓋在傷口之上。
嗤……
仿佛冷水滴入熱油，傷口處的鮮血瞬間被蒸發，劇痛加倍，但流血竟真的緩緩止住了！
一種全新的、截然不同的、冰冷而充滿破壞力的能量運行方式，在他體內初步構建。
他癱倒在淤泥中，大口喘息，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眼中卻燃燒起一種近乎瘋狂的光芒。
他能活下去了！以一種他從未想過的方式！
就在此時——
一道冰冷、古老、帶着無盡滄桑與一絲玩味意味的意念，如同跨越了萬古時空，毫無征兆地，直接在他腦海最深處響起：
“嘖嘖……好純粹的死怨之氣，好堅韌的恨意魂光……沒想到，沉眠萬載，竟能遇到如此有趣的……小家夥。”
那聲音縹緲而威嚴，帶着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仿佛神祇俯瞰螻蟻。
“渴望力量嗎？渴望……復仇嗎？”
林昊天渾身猛地一僵，瞳孔驟然收縮！
這淵底……還有別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