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有些聲音會鑽進心裏,像深夜的電波,輕輕震蕩,留下不會消失的回聲。

大四那年的秋天,校園廣播站成了我和沈放的“秘密基地”。他是廣播站的技術部骨幹,負責調試設備、剪輯音頻;我是被他硬拉來的“編外人員”,負責在他熬夜改稿時遞咖啡,順便當他的“情感顧問”——這小子暗戀廣播站的文藝部部長夏禾,卻連句話都不敢說。

廣播站藏在行政樓的頂樓,房間不大,卻堆着各種設備:老式調音台布滿旋鈕,磁帶機的滾輪還在轉,牆角堆着一摞摞舊CD,封面都泛黃了,空氣裏飄着灰塵和咖啡混合的味道,安靜又溫暖。每天晚上十點到十二點,這裏會準時響起聲音,透過電波傳到校園的每個角落。

沈放第一次帶我來廣播站時,正趕上夏禾在播音。她的聲音透過調音台傳出來,清清淡淡的,像初秋的風拂過樹葉:“今天給大家分享一首老狼的《同桌的你》,送給所有在深夜裏懷念青春的人……”

沈放站在調音台旁,手指懸在按鈕上,卻沒動,眼睛盯着玻璃隔斷後的夏禾,嘴角偷偷翹着。她坐在話筒前,面前擺着稿子,頭發鬆鬆地挽着,露出纖細的脖頸,手指輕輕點着桌面打節拍,神情專注又溫柔。

“她聲音好聽吧?”廣播結束後,沈放關掉設備,聲音裏帶着點驕傲,像在炫耀自己的寶藏,“全校最會讀詩的人,沒有之一。”

“是挺好聽的,”我打量着牆上貼的節目表,“‘禾下晚風’,她的節目名?”

“嗯,每周三、周五的深夜檔,讀詩和分享音樂。”沈放給我倒了杯速溶咖啡,“她選的歌都特別有感覺,你聽上次那首《白蘭鴿巡遊記》,配着她的聲音,我調試設備時都走神了。”

我看着他眼裏的光,笑着搖頭。沈放這人平時悶得像塊石頭,聊起技術參數能滔滔不絕,可一提到夏禾,就變成了會臉紅的少年,連說話都帶着點小心翼翼的雀躍。

廣播站的日子像台勻速轉動的磁帶機,規律又安靜。沈放每天雷打不動地來調試設備,檢查線路,確保夏禾播音時不會出半點差錯;夏禾會提前半小時到,抱着稿子和CD,坐在調音台前熟悉內容,偶爾和沈放討論背景音樂的音量。

他們的交流總帶着點“公事公辦”的客氣。夏禾會問:“沈放,你覺得這首純音樂配《小王子》片段怎麼樣?”沈放會認真地聽半天,回答:“前奏長了三秒,我幫你剪短點,剛好卡進你的停頓。”夏禾會遞給他一顆潤喉糖:“你總熬夜,嗓子會啞。”沈放會紅着臉接過來,塞進兜裏,卻舍不得吃。

我成了他們倆的“傳聲筒”。夏禾會托我問沈放:“上次你推薦的那首後搖樂隊,叫什麼名字來着?”沈放會讓我轉交給夏禾:“這個降噪耳機你用吧,播音時戴,外面的雜音小。”

“你就不能自己跟她說?”某次我把耳機遞給夏禾,忍不住問沈放。

他蹲在地上整理線路,頭也不抬:“說什麼?說‘我覺得你讀詩時皺眉的樣子特別好看’?太傻了。”

可我分明看見,他把夏禾遞的潤喉糖放在調音台的抽屜裏,和他的螺絲刀、焊錫絲放在一起,像珍藏什麼重要零件。

轉折發生在一個下着冷雨的周三。

那天夏禾播的是海子的詩,選的背景音樂是鋼琴版的《星空》。播到一半時,突然斷電了——整棟行政樓跳閘,廣播站陷入一片漆黑,只有應急燈亮着微弱的光,夏禾的聲音戛然而止,只剩下話筒裏傳來的、她輕輕的驚呼聲。

“別慌!”沈放的聲音在黑暗裏響起,帶着超乎尋常的鎮定。他摸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光柱在設備間掃來掃去,“是總閘跳了,我去樓下推閘,你待在這裏別動。”

“等等!”夏禾的聲音有點抖,“外面雨太大了,你帶傘了嗎?”

“沒事,我跑着去。”沈放抓起外套就往外沖,應急燈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消失在門口時,還不忘回頭喊,“你別碰設備,等我回來!”

我看着夏禾站在黑暗裏,手指緊緊攥着稿子,才發現她其實很怕黑——剛才驚呼聲裏的慌亂,不是裝的。“他對廣播站的線路熟得很,”我遞過去一瓶熱水,“很快就回來。”

夏禾點點頭,卻沒喝,眼睛望着門口的方向,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話筒的邊緣:“他總是這樣,什麼事都自己扛。上次設備壞了,他修到凌晨三點,第二天眼睛紅得像兔子,還說沒事。”

我看着她眼裏的擔憂,心裏偷偷樂:看來不止沈放一頭熱。

十幾分鍾後,沈放渾身溼透地跑回來,頭發滴着水,外套能擰出雨來,卻舉着手裏的應急燈,笑着說:“搞定!總閘推上去了,設備沒受潮,還能繼續播。”

夏禾趕緊從櫃子裏翻出毛巾,塞給他:“快擦擦!別感冒了。”她又跑去燒熱水,把自己的保溫杯洗幹淨,泡了杯姜茶遞過去,“趁熱喝,驅驅寒。”

沈放接過姜茶,手指碰到她的指尖,像被燙到似的縮了一下,卻把杯子捧得很緊,小口小口地喝着,姜的辛辣味在空氣裏散開,混着雨的清冽,居然有種奇怪的暖意。

那天的廣播推遲了二十分鍾,卻成了我聽過最溫柔的一期。夏禾讀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時,聲音裏帶着點未散的顫抖,卻比平時更動人;沈放在調音台旁調試音量,眼睛時不時瞟向玻璃隔斷後的她,嘴角的笑意藏不住,連姜茶的熱氣模糊了眼鏡片都沒察覺。

廣播結束後,沈放幫夏禾收拾CD,發現她的筆記本掉在了地上,封皮沾了點水。他撿起來,小心翼翼地擦幹淨,翻開想看看有沒有溼到內頁,卻愣住了——筆記本裏夾着一張照片,是沈放蹲在設備旁修線路的樣子,陽光從窗戶照進來,落在他的側臉,他正專注地焊着電線,眉頭微蹙。照片背面用鋼筆寫着:“認真的人,連修線路都像在創作。”

“這是……”沈放舉着筆記本,聲音有點抖。

夏禾的臉“唰”地紅了,搶過筆記本抱在懷裏,聲音小得像蚊子哼:“上次設備壞了,我拍的……覺得你修線路的樣子挺好看的。”

沈放看着她泛紅的臉頰,突然笑了,眼睛亮得像調音台的指示燈:“那下次你想拍,告訴我一聲,我擺個好看的姿勢。”

夏禾被他逗笑了,剛才的慌亂全沒了,低頭小聲說:“誰要拍你……”嘴角卻彎成了月牙。

從那天起,廣播站的空氣裏多了點不一樣的東西。

沈放不再只聊設備參數,會主動問夏禾:“下周想播什麼主題?我提前找幾首配樂。”他找的音樂總能精準地踩中夏禾的節奏,她讀詩時的停頓,他配的音樂剛好起承轉合;夏禾不再只遞潤喉糖,會帶自己烤的餅幹,放在沈放的調音台旁,用便籤寫着:“修設備餓了可以吃,別總吃泡面。”

他們會在廣播結束後,一起留下來整理CD。沈放蹲在地上分類,把古典樂和搖滾樂分開,夏禾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翻着舊磁帶,偶爾遞給他一張:“這首《安和橋》的間奏特別適合讀散文,你聽聽。”沈放會接過來,塞進磁帶機,兩人靠在調音台旁,一起聽宋冬野的嗓音在房間裏流淌,窗外的月光落在CD堆上,像撒了層碎銀。

有一次我來得早,撞見沈放在給夏禾戴耳機。夏禾的頭發纏住了耳機線,沈放低頭幫她解開,手指輕輕拂過她的發梢,動作溫柔得像在調試最精密的設備。夏禾的耳朵紅得像熟透的櫻桃,卻沒躲,眼睛看着沈放專注的側臉,睫毛輕輕顫動。

“咳咳。”我故意咳嗽兩聲。

兩人像被按了暫停鍵,猛地分開,沈放的手僵在半空,夏禾趕緊低下頭,假裝整理稿子,後背都透着“慌亂”二字。

我靠在門口笑:“沈放,你那耳機線纏得比廣播站的線路還亂,該剪剪了。”

沈放瞪我一眼,耳朵卻紅得更厲害,轉身去調試設備,手指卻在按鈕上亂按,差點把音量調爆。夏禾趴在桌子上,肩膀輕輕抖動,顯然是在偷笑。

深秋的校園開始飄落葉,廣播站的節目加了新板塊:“深夜點歌台”。學生可以寫信到廣播站,點歌送給朋友或暗戀的人,夏禾讀信,沈放配音樂,偶爾還會加一段他們的“悄悄話”。

“今天有位同學點《小幸運》,說‘謝謝那個總幫我占圖書館座位的人’,”夏禾讀着信,聲音溫柔,“其實幸運就是,有人把你的小事放在心上。”

沈放在調音台旁補充:“就像有人記得你喝咖啡不加糖,記得你怕黑,記得你讀詩時喜歡在第三段停頓三秒。”

廣播裏的夏禾輕輕“嗯”了一聲,背景音裏能聽到她偷偷的笑聲;調音台旁的沈放,嘴角彎得像月牙,連推音量鍵的手指都帶着笑意。

我知道,那些“有人記得”的細節,說的就是他們自己。沈放記得夏禾讀詩時的每個停頓,記得她喜歡的後搖樂隊,記得她怕黑所以總留着應急燈;夏禾記得沈放修線路時愛皺眉,記得他喝咖啡要加兩勺糖,記得他藏在設備間的潤喉糖——那些她送的,他一顆都沒舍得吃。

期末臨近時,廣播站要辦一場“冬日回聲”特別節目,邀請全校學生來現場聽播。沈放忙得腳不沾地,調試音響、布置場地、核對節目單,每天泡在廣播站,連飯都忘了吃。

夏禾看着他熬紅的眼睛,心疼得不行,每天帶飯菜來,盯着他吃完才肯離開。她幫他整理節目單,在他寫錯的地方輕輕劃掉,寫上正確的時間,字跡清秀得像她讀的詩;沈放會在她累的時候,把自己的椅子讓給她,自己蹲在地上畫線路圖,抬頭就能看見她趴在桌上打盹的樣子,睫毛在眼下投出小小的陰影。

節目播出那天,現場坐滿了人。夏禾穿着白色毛衣,坐在話筒前,聲音清亮又溫柔;沈放在調音台後,手指在按鈕上靈活地跳動,每首音樂的起承轉合都恰到好處。當他們一起讀顧城的《門前》時,夏禾讀“草在結它的種子”,沈放接“風在搖它的葉子”,兩人的聲音在空氣裏交織,像冬日裏的陽光,暖融融的,連台下的掌聲都帶着笑意。

節目結束後,大家都走了,沈放卻拉着夏禾留在廣播站,說有“秘密節目”。他打開調音台,按下播放鍵,裏面傳出一段熟悉的音樂——是他們第一次一起修設備時,夏禾哼的《白蘭鴿巡遊記》,沈放偷偷錄了下來,混了雨聲和廣播站的電流聲,做成了一首短曲。

“這是……”夏禾驚訝地看着他。

“送給你的,”沈放從口袋裏摸出個小小的錄音筆,遞過去,“裏面有你播過的所有節目片段,還有……我沒說出口的話。”

夏禾接過錄音筆,按了播放鍵。沙沙的電流聲後,是沈放的聲音,比平時低了些,帶着點緊張的顫抖:“夏禾,第一次聽見你讀詩,我就覺得廣播站的回聲都變甜了。你怕黑,我以後每晚都留着應急燈;你喜歡後搖,我把所有樂隊的CD都找齊了;你說認真的人好看,那我以後做什麼事都認真給你看……”

聲音停在夏禾的抽氣聲裏。她抬起頭,眼睛紅紅的,卻笑着說:“沈放,你的錄音筆裏少了一段。”

她走到話筒前,按下錄音鍵,聲音透過音響傳出來,清晰又溫柔:“沈放,我知道你修線路到凌晨三點,知道你把潤喉糖藏在抽屜裏,知道你偷偷錄我哼的歌……這些我都知道。以後你的應急燈,我陪你一起留着;你的CD,我陪你一起整理;你的認真,我……我想一直看着。”

沈放站在調音台旁,看着話筒前的夏禾,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他走過去,在她關掉錄音鍵的瞬間,輕輕抱住了她,動作小心得像怕碰壞易碎的設備,卻又緊得像要把她揉進心裏。

我站在門口,看着他們的影子被調音台的燈光拉得很長,緊緊靠在一起,心裏忽然覺得,廣播站的深夜回聲,從來都不只是電波裏的聲音。那些沒說出口的關心,藏在潤喉糖裏的心意,混着姜茶熱氣的心動,還有此刻擁抱裏的溫柔,都是更動人的回聲,會鑽進心裏,永遠都不會消失。

後來沈放和夏禾一起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還留在廣播站。他們的節目改名叫“禾下有聲”,每周三晚上,夏禾讀詩,沈放配樂,結尾總會加一句:“願你的深夜裏,也有不消失的回聲。”

有次我回學校,特意去了趟廣播站。沈放正在教新生用調音台,手指在按鈕上靈活地跳動,側臉在燈光下溫柔又專注;夏禾坐在旁邊整理稿子,偶爾抬頭看他,嘴角的笑意藏不住,陽光從窗戶照進來,落在他們交疊的手上,像撒了層金粉。

牆角的舊CD堆得更高了,上面貼着小小的標籤,是他們一起聽過的歌;抽屜裏的潤喉糖換成了新的,包裝上印着小熊圖案,是夏禾喜歡的樣子;應急燈還掛在牆上,開關旁邊貼了張便籤,是沈放的字跡:“每晚十點,準時亮燈。”

離開時,廣播站的回聲從門縫裏鑽出來,是夏禾在讀詩:“草在結它的種子,風在搖它的葉子,我們站着,不說話,就十分美好。”背景音裏,有沈放輕輕的笑聲,像融進風裏的甜。

我走在深秋的校園裏,聽着遠處的廣播聲,忽然明白有些聲音真的會留下回聲。就像沈放藏在錄音筆裏的話,像夏禾留在話筒裏的回應,像廣播站的應急燈,像抽屜裏的潤喉糖,像他們擁抱時的心跳——這些藏在深夜裏的溫柔,會透過時光的電波,一遍遍地回響,提醒你青春裏最動人的事:有人把你的聲音,當成了最重要的回聲。

而我,作爲站在廣播站門口的旁觀者,有幸見證了這場從“回聲”到“心聲”的蛻變。看着沈放的緊張從笨拙到自然,看着夏禾的溫柔從藏在心底到大方流露,看着他們把廣播站的每個角落都染上彼此的影子,就像看着調音台的旋鈕,從陌生到熟悉,從各自轉動到默契配合,本身就是種難得的幸運。

那些深夜的廣播站時光,那些混着電流聲的心動,那些沒說出口卻被聽見的話,會和校園裏的銀杏葉一起,永遠留在記憶裏,帶着不會消失的溫暖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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