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月回到侯府時,天色已近黃昏。
她故意在城西的胭脂鋪前現身,讓跟蹤的侍衛重新找到自己。
那侍衛滿頭大汗地追上來,聲音裏帶着惶恐。
月姨娘,您去哪兒了?侯爺吩咐過……”
沈昭月打斷他的話,從袖中取出一個精致的胭脂盒晃了晃。
“我不過是出來買些胭脂。怎麼,侯府連這點自由都不給了?”
侍衛皺了皺眉,只低頭跟在身後。
剛踏入侯府大門,沈昭月就感覺到一陣寒意。
裴霽舟負手立在院子廊下,面容冷峻。
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幾乎要將她整個人籠罩。
“去哪兒了?”
他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
沈昭月福了福身。
“回侯爺,去買胭脂了。”
裴霽舟冷笑一聲,忽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
“兩個時辰,就爲了一盒胭脂?沈昭月,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撒謊?”
他的手掌滾燙,力道大得讓她腕骨生疼。
沈昭月掙了掙,沒能掙脫,反而被他拉得更近。
裴霽舟身上淡淡的墨香混着酒氣撲面而來,她這才注意到他眼尾泛紅,顯然是飲過酒了。
她別過臉去。
“侯爺喝醉了,放開我。”
裴霽舟卻不鬆手,反而湊近她耳邊,灼熱的呼吸噴在她頸側。
“你出去見了誰?爲何這般高興?”
沈昭月心頭一跳。
他怎會看出她高興?她明明已經極力掩飾與沈憐重逢的喜悅。
她故作鎮定道。
“侯爺看錯了,我沒什麼可高興的。”
裴霽舟拇指撫過她的唇角,眼神卻危險而暗沉。
“是嗎?沒人告訴你,你不會撒謊?”
這個親昵的動作讓沈昭月渾身一僵。
她猛地後退一步,卻撞上了身後的廊柱。
裴霽舟順勢將她困在雙臂之間,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沈昭月,你最好別讓我查出什麼。”
沈昭月偏過頭,避開他的視線。
“侯爺,我只是想通了某些事。”
她輕吸一口氣。
“侯爺與公主天造地設,我……”
裴霽舟眸色一沉,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抬頭。
“你再說一遍。”
沈昭月直視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
“我說,祝侯爺與公主百年好合。”
話音未落,裴霽舟猛地將她打橫抱起,大步走向內室。
沈昭月驚呼一聲,掙扎着要下來。
“裴霽舟!你放我下來!”
他踹開房門,將她扔在床榻上,隨即傾身壓下。
“沈昭月,你今日反常得很。我倒要看看,是誰給了你膽子這樣說話。”
他的吻帶着懲罰意味落下來,沈昭月拼命推拒,卻被他單手扣住雙腕舉過頭頂。
就在他的唇即將碰到她時,門外突然傳來翠兒急促的聲音。
“侯爺!公主駕到!說是有要事相商!”
裴霽舟動作一頓,眼中閃過一絲煩躁。
沈昭月趁機掙脫,迅速整理好凌亂的衣衫,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
“侯爺還不快去?公主等着呢。”
裴霽舟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冷笑。
“好,很好。難得你這般識大體,別再讓我發現你擅自出府。”
沈昭月望着他遠去的背影,喉間涌上腥甜。
直到那抹玄色消失在回廊盡頭,她才發覺自己將下唇咬出了血。
沈昭月對着銅鏡將藥膏細細抹在手腕淤青處。
這是白日被跟蹤的侍衛拽的,當時不覺得疼,此刻卻火辣辣地燒着。
鏡中人眼角泛紅,與記憶中那個驕縱的沈家大小姐判若兩人。
“月姨娘,侯爺傳您去花廳。”
翠兒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說是公主點名要見。”
前廳裏,朝陽公主元楚華倚在湘妃榻上,絳紫色的宮裝襯托的她明豔不可方物。
見沈昭月進來,她嬌笑着將白玉杯推到裴霽舟唇邊。
“霽舟哥哥嚐嚐,這可是父皇珍藏的佳釀。”
他沒有就着元楚華的手飲下,而是伸手去接。
“公主厚愛,臣愧不敢當。”
裴霽舟接過酒杯的瞬間,沈昭月看清他腕間戴着的紅繩。
那是有一年上元節,她隨手在街邊買的便宜貨色。
元楚華笑着擺手。
“你我之間,何必這般生分?”
她目光轉向沈昭月,笑意淡了幾分。
“站着做什麼?還不給本宮布菜?”
銀筷在沈昭月指尖發顫。
當她夾起一片鱸魚時,元楚華突然抬手打翻玉盤。
熱湯潑在沈昭月手背上,立刻泛起一片紅痕。
“笨手笨腳的東西!”
元楚華抓起酒壺。
“用這個賠罪不過分吧?”
沈昭月下意識地看向裴霽舟。
他摩挲着酒杯的指節頓了頓,最終別開眼。
這個動作比滾燙的酒液更灼人,當辛辣的液體順着下巴流進衣領時,她竟分不清臉上是酒還是淚。
酒過三巡,元楚華已是微醺。
她倚在裴霽舟肩頭,嬌聲道。
“霽舟哥哥,父皇說了,下月初八是個好日子……”
裴霽舟不着痕跡地避開她的靠近。
“公主醉了。”
元楚華突然提高聲音,指着沈昭月道。
“我沒醉,你喜歡她對不對?不然爲何一直看她?”
沈昭月正爲二人斟酒,聞言手一抖,滾燙的酒液灑在手上,頓時紅了一片。
她咬唇忍住痛呼,正要退下,卻被元楚華一把抓住手腕。
“想走?本宮準了嗎?”
裴霽舟站起身。
“臣讓人送您回宮。”
元楚華眯起眼,猩紅的蔻丹指甲深深嵌入沈昭月被熱湯燙紅的手背皮膚裏。
力道之大,幾乎要掐進肉裏。
“霽舟哥哥這是心疼了?”
她拖長了調子,聲音甜膩中帶着試探。
“一個賤婢而已,也值得你如此在意?”
沈昭月疼得冷汗涔涔,卻倔強地不肯出聲。
“公主言重了。”
裴霽舟聲音低沉,聽不出情緒。
但他方才試圖阻攔而抬起的手,終究在元楚華凌厲的目光下緩緩放回了身側。
只是那握着酒杯的指節,用力到泛出青白。
元楚華對裴霽舟的“識趣”似乎很滿意,非但沒鬆手,反而變本加厲!
她另一只手也猛地抓向沈昭月的另一只手腕。
正是白日被侍衛拉扯、抹了藥膏仍隱有淤痕的那只!
“啊!”
手腕被精準按在淤青上狠狠一擰,猝不及防的劇痛讓沈昭月失聲低呼。
“瞧瞧這細皮嫩.肉的。”
元楚華聲音陡然拔高。
她強行將沈昭月那只手腕舉到裴霽舟眼前,袖口滑落,露出那片帶着指痕的青紫。
“霽舟哥哥,老侯爺已經去了,侯府一個姨娘還要做些粗活兒麼……”
她猛地把沈昭月往前一拽,沈昭月踉蹌着幾乎撲倒在裴霽舟腳邊。
元楚華居高臨下盯着她慘白的臉,一字一句。
“還是說,這是你爲了出去私會什麼野男人,跟人拉扯時弄傷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