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凡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手裏的繳費單已經被汗水浸得發軟,邊角微微卷起。
慘白的日光燈在他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映出一雙布滿血絲卻依舊清明的眼睛。
醫生周推門而出,搖了搖頭,語氣沉重:“手術必須在七天內進行,否則器官衰竭不可逆,到時候……神仙也救不了。”
蕭凡喉嚨動了動,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二十萬……真的一分都不能少?”
“這是最低價。”醫生嘆了口氣,“重症監護室、抗排異藥物、術後監護,哪一項都不便宜。你母親的情況已經拖得太久了。”
他沒再說話,只是低頭看着那張薄薄的紙,仿佛它有千斤重。
二十萬,對他來說,是一座山,是無數個通宵修電腦換來的幾張紅票,是網吧角落裏被人呼來喝去的尊嚴,是曾經站在青訓營擂台上、卻被一句“天賦不足”徹底否定的夢想。
窗外,夜色如墨,城市燈火璀璨,可那些光,照不進他腳下的這片陰影。
腦海裏閃過太多畫面——林驍那張得意的臉,在網吧擂台賽上輕蔑一笑:“你這種人,連當陪練都不配。”母親躺在病床上,呼吸微弱,手指無意識地抓着床單,像在抓住什麼快要溜走的東西。
還有……那道猩紅的破綻,在天眼視野中如血絲般蜿蜒,清晰得刺目。
他忽然笑了,嘴角扯出一絲冷意。
正道不收我,那就去黑處……亮一次。
手機屏幕亮起,他輸入“城南廢棄鬥場”五個字,導航悄然開啓。
指尖在屏幕上停頓片刻,最終按下確認。
——影手,登場。
深夜,城南工業區,荒廢的廠房群像一頭頭沉睡的鋼鐵巨獸。
鏽跡斑斑的鐵門在風中吱呀作響,突然被推開,一道瘦削的身影走了進來。
燈火通明的地下鬥場瞬間撲面而來。
震耳欲聾的嘶吼、賭盤翻滾的電子音、血腥味混着汗臭在空氣中蒸騰。
這裏是法律照不到的角落,也是無數武者賭命換錢的修羅場。
蕭凡拉高兜帽,遮住大半張臉,在登記台前停下。
“名字。”登記員頭也不抬。
他頓了頓,筆尖落下,寫下兩個字——影手。
旁邊一個滿臉橫肉的打手阿鬼瞥了他一眼,嗤笑出聲:“新來的?這身板,別三秒就被拍進地板,影響我們抽成。”
蕭凡沒理他,默默接過號碼牌,目光掃過四周。
觀衆席上人頭攢動,賭盤大屏上紅綠數字瘋狂跳動,有人押注十萬豪賭一場勝負,也有人哭喊着輸光全部家當。
這裏沒有規則,只有生死一線的搏殺。
第一戰,他抽中的是“鐵塔”——明勁中期,體重兩百斤,一拳能砸裂青磚的蠻力型選手。
綽號不是白叫的,往擂台上一站,肌肉虯結,氣勢如山。
鼓聲擂動,戰鬥開始。
“影手?逃命還差不多!”台下哄笑一片。
鐵塔怒吼一聲,如蠻牛沖撞,一拳轟向地面。
磚石炸裂,氣浪掀飛碎屑,蕭凡側身閃避,動作輕巧卻不起眼,仿佛只是狼狽逃竄。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天眼早已全開。
【目標:鐵塔,明勁中期】
【真氣流向:右腿膝關節每發力0.1秒滯澀,暗傷未愈】
【體力分配:左側負荷68%,右腿僅承擔32%】
【破綻標記:3處,主破綻位於右膝後側】
【戰術建議:誘導轉向,加速真氣紊亂】
他沒有硬拼,而是以極小的步幅左右橫移,每次閃避都看似驚險,實則精準地逼迫鐵塔不斷調整重心、強行扭轉身體。
每一次轉身,右腿都要承受額外壓力,真氣流動愈發紊亂。
三分鍾過去,鐵塔喘息粗重,額上青筋暴起,右腿開始微微發顫。
觀衆起初還在嘲笑:“這影手就會躲?”可漸漸地,有人察覺不對。
“怎麼……鐵塔的動作慢了?”
“他右腿是不是有問題?”
蕭凡忽然動了。
一步突進,掌沿如刀,精準切向鐵塔右膝後側的破綻點。
那一瞬,天眼中的猩紅標記仿佛燃燒起來。
“咔!”
一聲悶響,鐵塔膝蓋一軟,整個人轟然跪地,拳勢戛然而止。
全場死寂。
下一秒,譁然炸開!
“贏了?他贏了?就靠閃避和一擊?”
賠率瞬間翻倍,賭盤警報狂響。
後台監控室內,陳九坐在高處包廂,金屬面具映着屏幕冷光。
他緩緩坐直,眼神銳利如刀。
畫面回放——影手每一次閃避的軌跡、鐵塔每一次被迫轉向的角度、體力消耗曲線的陡然飆升……
他指尖輕點暫停,放大蕭凡出掌前那一秒的微表情。
沒有緊張,沒有猶豫,只有冷靜到近乎冷酷的計算。
“他沒用蠻力,卻讓對手自己把自己累垮……”陳九低語,聲音沙啞,“這不像打法,像算計。”
他緩緩抬頭,望向擂台中央那道瘦削的身影。
“查他底細,現在就查。”他揮手,冷聲下令,“下一場……”毒蠍踉蹌後退,手死死抵住肩胛,冷汗順着額角滑落。
他眼中第一次浮現出驚疑——不是因爲疼痛,而是因爲那一腳,精準得不像巧合。
仿佛對方早就知道他舊傷所在,甚至……預判了他的出手軌跡。
擂台邊緣的燈光將蕭凡的身影拉得修長,他站在原地,呼吸平穩,兜帽下的面容依舊模糊不清,唯有那雙眼睛,在昏暗中亮得驚人。
【目標:毒蠍,暗勁初階】
【真氣回流延遲0.3秒,傷處位於左肩胛第三經絡】
【攻擊節奏依賴右臂主導,左肩承壓超過閾值將引發連鎖崩解】
【破綻標記:2處,主破綻已命中,二次打擊成功率87.6%】
天眼數據如瀑布般在視野中滾動,蕭凡卻已不再依賴系統提示。
他的大腦開始自主演算——敵人的肌肉微顫、呼吸頻率、腳步落點,全都被拆解成可預測的變量。
這不是單純的“看破”,而是掌控節奏的獵殺。
觀衆席上,喧囂漸起。
“他剛才那一踢……借了牆?”
“你瘋了吧?在這種場地還能利用反彈角度?這得算多準!”
“這人不是新人!絕對不是!”
小七蹲在網吧角落,手機直播畫面瘋狂刷屏,彈幕炸成一片紅海。
她手指飛快敲着鍵盤:“凡哥穩住!你火了!有人把你對鐵塔那場剪成‘影手三分鍾耗死蠻牛’,播放量破百萬了!還有人說你是那天在網吧擂台反殺林驍的神秘網管!”
蕭凡沒有看手機。他鎖屏的瞬間,指尖微顫了一下。
林驍……那個踩着他夢想上位的男人,如今已是A級聯賽首發主力,萬衆追捧。
而他,只能在這地下鬥場,用代號搏命。
可那又如何?
他抬頭,目光穿透人群,仿佛直視着某個看不見的未來。
只要贏下去,名字終會響徹整個高武世界。
就在這時,後台監控室的門無聲滑開。
陳九站在陰影裏,金屬面具反射着冷光,像一頭蟄伏的機械凶獸。
他盯着屏幕中蕭凡的身影,手指緩緩敲擊扶手,節奏緩慢卻壓迫感十足。
“查到了嗎?”他問。
“沒查到。”手下低聲匯報,“‘影手’是第一次登記,身份信息僞造痕跡明顯。但……他之前的兩場戰鬥錄像,已經被多個武道分析賬號截取,正在全網瘋傳。有人稱他爲‘破綻之眼’,說他每一動都在計算對手的極限。”
陳九冷笑一聲:“破綻之眼?呵……他是來拆我規矩的。”
他站起身,走到監控牆前,放大蕭凡閃避毒蠍咽喉一擊的慢動作。
那一瞬,蕭凡幾乎是貼着指風後仰,脖頸毫發未傷,而背部卻已悄然對準牆壁,腳掌微屈,蓄勢待發——一切,都在計算之中。
“他不是靠反應贏的。”陳九低語,“他是提前知道了毒蠍會怎麼出招。”
他忽然轉身,聲音冷如冰刃:“第四戰,清道夫提前上場。”
手下一驚:“可是……清道夫不是只接‘特殊清除’任務嗎?而且他還沒熱身……”
“正因如此。”陳九嘴角勾起一抹殘酷的弧度,“我要看看,當真正的獵殺者降臨,這只擅長算計的老鼠,還能不能繼續跳舞。”
命令下達,如同死神低語。
而擂台上,蕭凡正緩緩活動手腕,準備迎接下一戰。
廣播卻突然響起,機械女聲穿透全場:
“通告:影手選手連勝三場,表現卓越,經裁判組特批——第四戰,直接挑戰暗勁級對手!”
全場譁然!
連勝三場便可越級挑戰?這在地下鬥場百年歷史上,僅出現過兩次!
蕭凡瞳孔一縮,猛地抬頭。
高台之上,一道黑影正從側門緩步走出。
黑衣如墨,腳步無聲,每一步落下,仿佛連空氣都被凍結。
他沒有佩戴號碼牌,也沒有登記信息,就像本就不屬於這個賽場。
而陳九,正站在監控室窗後,靜靜俯視着一切。
面具下的嘴角,緩緩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