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教坊司分內廷和外廷。
內廷教坊司設在宮中,在蓬萊宮側偏遠的地方,需習禮樂舞,專爲宮中主子消遣。
外教坊司設在宮外,由禮部管轄,多爲罪臣女眷。
總之,都不是什麼好地方。
沈睢寧早料到淑妃會刁難她。
她接受了內諸司的安排。
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就去了內廷教坊司。
穿過重重宮門,走上了半個時辰才到達,內諸司的領路太監沒好氣的對她道,“以後這就是你待的地方,可別怪我沒提醒你,裏頭的若姑姑最是嚴苛,你老實一點。”
沈睢寧沒有理會小太監。
徑自走了進去。
院中,已經站了幾排宮女,皆是不大的年紀,個個瑟瑟縮縮的不敢看領頭的人。
領頭的人二十幾歲,正在訓話,她穿着絳紫色的掌事宮裝,手中拿着戒尺,板着臉,面容有些陰沉。
正是小太監口中的“若姑姑”。
沈睢寧規矩的行了一禮,“若姑姑好,奴婢是姚晚寧,剛分派過來的。”
若姑姑不客氣的將她上下一打量,沒什麼表情道,“你站過去吧。”
沈睢寧肩上還背着包袱,她挑了最後一排的末尾站着。
聽若姑姑在訓誡其他人,無非是些恪守本分,別妄想着勾引主子的話。
內廷教坊司也是分爲三六九等的,絲竹管弦,擅長這些的常常會被各宮的主子們招去聽個曲唱個歌。
但也不是後妃都有資格,需得妃位以上才行。
而善舞的,就沒那麼好的待遇了。
多爲宴會場合出現,不說每日練舞的辛苦,就說宴會多爲正式場合,一着不慎就會被重責。
曾經有個宮女在太後壽宴上崴了腳,掃了太後的興致,就被責打,之後腿也斷了,扔出了內廷。
且這些宮女都是自小就選進來的,每天練習基本功,沈睢寧已經十七了,是個異類。
顯然若姑姑是得了淑妃的吩咐,不會叫她好過的。
果然,若姑姑訓完話,敲着戒尺走到沈睢寧面前,對她道,“瞧你身條不錯,以後就跟着紫煙習舞吧。”
沈睢寧連拒絕的餘地都沒有。
“一切聽若姑姑吩咐。”
若姑姑點點頭,卻不是滿意,而是刻薄,“你這個年紀才學習舞,要比旁人更加努力才行,以後,一天只能吃一頓飯。”
沈睢寧,“......”
淑妃的計謀是餓死她嗎?
沈睢寧聽命,打算之後再另謀。
每日的例行訓話結束,若姑姑指了其中一個小宮女,“山茶,你帶她去住的地方。”
“是姑姑。”
叫山茶的小宮女約莫十五六歲,有着一雙細長的頸脖,苗條的身姿,一看就是習舞的。
山茶對沈睢寧尚算客氣,把她帶到了住的地方。
在一排的後罩房裏,沈睢寧住最後一間,常年缺失陽光,牆角處都生了青苔,長了雜草。
一推開門,一股黴味直竄鼻尖。
沈睢寧忍住捂着鼻子的沖動。
山茶說,“這屋子裏一共住了四個人,我也住在這裏。”
屋子裏,就是通鋪,灰撲撲的被子蓋在上面,除此之外,只有一張桌子四個凳子,再無其他了。
比鳳儀殿的配房差了不知道多少。
沈睢寧長這麼大,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屋子。
山茶又告訴她何處吃飯何處練習,很是細致。
沈睢寧從包袱裏摸出一兩碎銀子給她,拉攏人,“以後我與你同住一屋,又是後來的,少不得你多照顧,先跟你說一聲謝謝。”
山茶接下了,露出一個靦腆的笑。
說話就直接了許多,“姐姐是伺候過皇後娘娘的,和我們這些人不一樣,來這裏肯定也是有緣由的,我就不問了,我只跟姐姐說一句話。”
她附在沈睢寧耳邊,低聲說,“若姑姑最器重紫煙姐姐,而紫煙姐姐脾氣不太好。”
沈睢寧心道山茶真是聰明人。
宮中最容不下好奇。
又細細思索山茶的話,脾氣不好怕是美化過後的詞了。
晚間的時候同住的兩個宮女也回來了,一個叫詩畫一個琴心,都是入教坊司後,若姑姑給起的名字。
兩人沒有同沈睢寧講話,看她的眼神都冷冰冰的,好像她是個髒東西,靠近就會倒黴一樣。
山茶偷偷告訴她,“她們兩個和紫煙姐姐交好。”
沈睢寧就明白了,若姑姑和紫煙都不想叫她好過。
第一夜,沈睢寧在板磚一樣硬的被子上輾轉反側,一閉眼,趙景乾那個問題就在耳邊回響。
“你想要什麼?”
沈睢寧問自己,這樣的境遇下,她想得還是出宮嗎?
她若是低頭,趙景乾就不會像趙元啓一樣嗎?
把她當做一個隨手可扔棄的玩物。
陸望舒溫和的笑臉也會出現,以及皇後和陸夫人流露出的善意,她渴望一個溫暖的家庭。
與沈家不一樣的家。
在這糾結撕扯中,沈睢寧睡了過去。
此時的養心殿,燈火通明。
趙景乾不常連夜批折子,這夜卻三更天了還沒動。
黃忠提着心進殿提醒,“陛下,夜深了,可要歇息了?”
趙景乾緊皺着眉頭,扔下手中的折子,搖了搖昏沉的頭,沒說話。
黃忠立在門檻邊上,也不敢走。
稍頃,趙景乾才出聲,“太後可有說什麼時候回宮?”
黃忠,“太後娘娘傳了信回來,她老人家要爲皇後娘娘誦經,怕是短時間不回宮了。”
趙景乾點了點頭,又問,“陸望舒呢?”
黃忠心知這個問題才是關鍵,“陸家的信剛到陸大人手中,陛下恩赦他回京祭拜皇後的旨意也到了,算他現在動身回來,也要月餘。”
趙景乾暗忖。
一個月的時間,不多不少。
夠某個吃了苦頭的小宮女向他低頭了。
見趙景乾不說話,黃忠揣度着聖意說,“皇後娘娘剛走,宮人鬆散,有些或生出惡心,老奴會着人盯着,不叫宮裏有欺壓的事情發生。”
趙景乾掀開眼皮,瞅了黃忠一眼,沒說他做的對還是錯,只笑他,“你倒是慣會猜朕的心思。”
“老奴跟着陛下多年,也只體會得了一二分。”黃忠知道趙景乾沒有怪罪的意思才敢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