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下方徘徊的狼群終於退去,天色也已微明。趙廷玉帶着她躍回地面,將一枚不知何時已雕好的木簪遞到她面前。
那簪身刻痕斑駁,技藝實在讓人難以恭維。但披頭散發終是不妥,茵娘只得默默接過,草草挽起散亂的發絲。
沈川一直都是昏迷不醒的狀態,或許是他潛意識裏不願醒。
這日趙廷玉等來了手下,商議一番後,京城這裏終究不能久留,他們必須盡快帶沈川去北原。
茵娘伏在沈川榻邊小憩,迷糊間醒來,只見趙廷玉不知已靜立了多久。她忽地想起,自他現身至今,竟未聞其聲。心神無端一緊,脫口喚道:“趙廷玉,你的嗓子……怎麼了?”
“無礙,快好了。”那聲音粗糲刺耳,如同鈍刀刮過砂石。他目光沉沉,“茵娘,你可願隨我去北原?”
問完此話,兩人明顯俱是一怔。
這不是趙廷玉第一次對她說這句話。
茵娘凝視着沈川沉睡中依舊緊蹙的眉宇,沉默不語。
“此次是爲小川。”趙廷玉解釋,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懇切,“一路奔波必是辛苦,然北原風光壯闊,必有你心儀之處。況且……有你在側,小川醒來,想必能更快重振。”
“我不能走。”茵娘起身,向趙廷玉深深一禮,“沈川……就全托付給王爺了。茵娘懇求王爺,無論如何,請務必救活他,護他周全……永不棄他。”
在趙廷玉手下的協助下,茵娘用一輛底部裝有機關的馬車,將兩人偷送出城,臨別前,贈了趙廷玉一瓶連夜熬制的潤喉丸,囑咐他日夜服用,可鎮喉痛。趙廷玉接過藥丸,“保重,後會有期。”再不多言,轉身帶着載着沈川的馬車疾駛而去。
茵娘回到崔府,徑直去到祖父書房,下跪請罪。是夜,崔家祠堂燈火通明。
她被祖父勒令跪於森然林立的祖宗牌位前,深深反省。外間院落裏,因祖父雷霆之怒,一片死寂,噤若寒蟬。
然當祖父厲聲要動用家法時,自叔伯嬸娘到兄姐幼弟,盡皆跪地,哀聲求情。
“你們……你們竟還爲她求情!”祖父須發皆張,怒不可遏,“這丫頭就是被你們這般縱容,才慣的不知天高地厚,闖下這彌天大禍!那是抄家滅族的死罪!沈家滿門的血,在午門外還未幹透啊!”
茵娘聽見素來端莊嫺靜的母親嘶聲哭喊:“天大的罪過,兒媳去擔!就說人是兒媳救的,是兒媳放走的!求父親饒過茵娘……”
連日疲累,茵娘再也支撐不住,昏死過去……
再次醒來,已置身閨閣的軟榻之上。門窗緊閉,室內一片死寂,丫鬟仆婦皆不見蹤影。
屋中陳設,從錦被繡褥,到多寶閣上的玉器珍玩,無一不是父母長輩的精心布置所得。那鑲嵌着各色寶石的金絲楠木梳妝台,是二嬸所贈;台上那面菱花纏枝銅鏡,出自三叔家的四堂嫂;書案上那尊青瓷香爐,是二嬸家的堂妹陳娘的心意;就連茶幾上那碟幹果,亦是昨日四叔家剛滿四歲的小堂弟,一路踉踉蹌蹌、滿懷殷切捧來的……
茵娘起身,行至書案前,鋪紙研墨,提筆寫下“認罪書”三字。往昔最厭舞文弄墨,此刻卻難得地一氣呵成。
她打開衣櫃,尋出一條暗紋織錦腰帶,拋過雕花橫梁,挽成死結。踢開腳凳的瞬間,身體驟然懸空。
房門被猛地推開,伴着銅盆墜地的刺耳聲響,丫鬟的驚呼撕裂了寂靜:“不好啦!姑娘懸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