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學的一天中午,周傑文正端着碗吃着飯,突然聽到給初三兩個班代物理課的張老師端着一碗飯在飯廳急叫:“傑文,快,傑文快。”
正低頭吃飯的周傑文抬頭愣愣地看着張老師:“張老師,快做什麼?”
張老師一臉着急的樣子,使周傑文感到有事,端着碗站了起來,等着張老師交待任務,張老師走近周傑文說:“快,平平她媽來了。”
周傑文笑着說:“那我給她送碗飯去。”
“不是這意思,是麗麗在我家裏。”
這下周傑文更鬧不清張老師的意思了。平平是張老師的二女兒,也是他現在代的初三學生,雖然張老師理都不理他的女兒平平,像陌生人一樣,甚至還不如別人的孩子。與張老師同齡的老師們對張老師的批評,從未改變了張老師的心,張老師仍然沒有改變對女兒的態度,對於老師們的批評只是搖着個大頭笑着算是接受,也不說長道短,讓所有的老師慢慢地也就覺得再說已沒有了意思。平平畢竟是張老師的女兒。而且無論長相還是走路的樣子,完全像一個模子裏倒出來似的,老師們鬧不清張老師爲什麼要這樣對待他的女兒。就算夫妻不和夫妻有仇也不能對女兒這樣。可那必定是家務事,父與子女的事,外人只是看到外表,根本不了解內因。他的女兒平平因她媽在縣城做小買賣,就住在和學校一個村並離學校不遠的她姨姨家。平平從不進她父親的辦公室兼宿舍。
聽平平初一的班主任說,平平把對父親的那種恨寫進日記,真所謂是字字血聲聲淚催人淚下的心聲,讀的令老師們心酸眼軟淚流滿面。老師出於同情只能給平平解釋說,他畢竟是你的父親,只是和你媽嘔氣而已,絕不會對你不管的。”
爲了讓平平安心學習,從初一到初三,所有代過平平的班主任,總是用盡量寬心的話安慰平平幼小的心靈。說:你爸爸還經常問你的學習情況,別看他表面上不理你,可他骨子裏很關心你。就像你媽在城裏賺錢,顧不上你弟弟,你弟弟的一切由你爸爸照顧一樣。你要理解你的父親。你腦子聰明好好學習,考上高中或中專,他照樣會出錢管你的。
平平眨着兩個好看的眼睛,一半相信一半不相信地看着老師說。她小小的心靈裏裝着的是:誰都會說假話,誰都可以說假話,唯獨老師不說假話,也只有老師不說假話。從小學到初中,代過她的老師不少,所有的老師都說誠實是個好孩子好學生,從小要做一個腳踏實地的人。老師怎麼會說假話呢?一定不會說假話。平平是相信老師所說的每一句話的。
可自己的父親理都不理自己,記憶中就知道爸爸罵媽媽,看不起媽媽,無論媽媽如何對爸爸好,他就是不買帳。後來媽媽想法給生下弟弟,父親照樣對媽媽冷淡,好像她們姐妹是從石縫裏生出來似的。父親只對弟弟好,看都不看她們兩個丫頭片子。因父親不給錢,姐姐早早不念書,跟着媽媽在縣城擺地攤賣些小物件。姐姐讓自己好好念書,她賺錢供自己讀書,就當沒有這個父親。姐姐就這麼說的,平平的心裏也這麼想的。
平平在學校看到弟弟,就把媽媽和姐姐給她和弟弟買的好吃的,全部交給弟弟,弟弟有時也拿着父親給買的好吃的悄悄給她吃。她是舍不得吃弟弟的東西,可弟弟往她手裏一放轉頭就跑,說怕爸爸看見就跑走了。平平鬧不清怎就攤上這麼一個父親,好在他還管弟弟認弟弟,這讓她和姐姐以及媽媽也省了一塊心病。
看在弟弟的份上爸爸不會不認媽媽,認了媽媽不會不認她們姐妹倆,她等着總有一天雨過天晴的時候,畢竟血濃於水。她相信老師的話,小錢由媽媽付,大錢她爸爸出,他不會不管她吧?可平平心裏知道,如果他不管自己,她要用課堂上學的法律武器去告他,誰讓他逼的自己走這一條路呢?這條路是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走的。
麗麗是去年回校旁聽的女生,經常出入張老師的辦公室,因她的父親和張老師是好朋友,又是同一個村,麗麗理所當然把吃過飯的飯盒放在張老師的辦公室的窗台上,還有幾個和她不錯的女孩也把飯盒一同放進張老師的宿舍。
突然有一天,張老師的老婆來找到校長,校長就悄悄把麗麗打發回家了。這事是少數老師知道,大部分老師不知道,連代初三的周傑文老師也不知道,他還認爲麗麗覺得歲數大了或學習不進去,不念書了呢。
今天中午看到張老師的樣子,覺得麗麗在他家裏,他老婆來與麗麗有什麼關系?不就倆個女人嗎?來就來吧,又不是不認識,一個村的。
周傑文還在愣着看張老師時,張老師的辦公室門口響起了連罵帶砸門的聲音,驚的所有老師端上碗去催促中午在院裏吃飯或玩耍的學生:“中午不回家的跑校生回教室,正端着碗吃飯的住校生回宿舍吃。”
張老師老婆臉上呈現出的憤怒,深邃的眼睛儲存了好多愁苦,有一種不可逼視的光在凝重;蓬勃的短發蓋在她的頭上,被猛然撞門的力量摔的滿臉都是;高高的鼻梁下一張四方嘴,正不幹不淨地罵着:“白骨精,狐狸精……”粗壯結實的身材襯托出堅忍無比的意志,一看就是農村好勞力。一下,二下,不知用了幾下,就把門給撞開了。
門裏門外兩個女人吵開了,是農村女人那種語言的吵罵聲。
校長將飯碗遞給了趙有貴,去把正和張老師老婆吵得凶的麗麗往學校外趕:“你已成了社會人,大中午跑來幹什麼?快走,快走。”
麗麗在校長的推搡下,其實是護送下走出學校的大門,可麗麗嘴裏仍罵着張老師的老婆。
大家理解校長,怕倆個女人在學校裏打起來,怕對學校造成不好的影響,所以在勸說的同時,將已不是學生的麗麗護送出了校門。
所有的老師這下見識了張老師的老婆,不僅生的高大粗實,而且嘴像刀子一樣快,一點都沒有給張老師留面子,張老師雖然不在人群裏,可張老師在灶房是能聽見了的。
了解張老師的老師,也不好意思在此發表什麼評論,誰是誰非老師們還真不清楚。
校長返回老師吃飯的飯桌上對張老師說:“盡是你辦的好事。”
張老師臉刷地紅了,將端着的碗放也不是吃也不是,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其他老師吃完飯就陸陸續續地離開了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