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園區的清晨總是伴隨着兩種聲音——尖銳的哨聲,和遠處隱約傳來的哭喊聲。我已經漸漸習慣了這種刺耳的節奏,就像習慣了每天兩頓摻着沙子的玉米飯,習慣了鐵皮房裏永遠散不去的汗味和煙味。

這天早上,哨聲比平時早了半個鍾頭。我們被趕到院子裏時,發現鐵絲網邊圍了不少人,一個個踮着腳往裏看,臉上帶着恐懼和麻木。我心裏咯噔一下,拉了拉老鼠的胳膊:“咋回事?”

老鼠往地上啐了口痰,聲音壓得很低:“又有人想跑,被抓回來了。”

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見兩個守衛拖着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走過來。那男人穿着破爛的囚服,一條腿以詭異的角度扭曲着,臉上全是傷口,血和泥糊在一起,看不清模樣。他嘴裏還在斷斷續續地罵着:“狗娘養的……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刀疤叼着煙站在院子中央,手裏把玩着一根鋼管,鋼管上的血跡還沒擦幹淨。他看着被拖到面前的男人,突然笑了,蹲下身拍了拍對方的臉:“阿傑啊,我說過多少次,別想着跑,你怎麼就不聽呢?”

被叫做阿傑的男人啐了一口血沫,濺在刀疤臉上:“你們這群畜生!遲早會遭報應!”

刀疤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猛地站起來,一腳踹在阿傑的斷腿上。“啊——!”阿傑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疼得在地上打滾,冷汗把頭發都浸溼了。周圍的人嚇得不敢出聲,連呼吸都放輕了,院子裏只剩下阿傑的哭喊和刀疤的冷笑。

“讓你嘴硬!”刀疤掄起鋼管,狠狠砸在阿傑的背上,“我今天就讓你知道,在這裏,逃跑的代價是什麼!”

鋼管一下下落在阿傑身上,發出沉悶的響聲。阿傑的哭聲越來越弱,最後只剩下微弱的呻吟。我看得渾身發抖,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血都流出來了還沒察覺。老鼠在旁邊拉了我一把,低聲說:“別看,小心刀疤盯上你。”

可我挪不開眼。阿傑蜷縮在地上的樣子,像極了山裏被獵人打傷的野豬,無助又絕望。我突然想起自己剛來時的念頭——我也曾想過逃跑,想過反抗,可現在看着阿傑的慘狀,那點勇氣瞬間被恐懼碾碎了。

“都給我看好了!”刀疤終於停了手,舉起沾着血的鋼管指着阿傑,“這就是逃跑的下場!誰要是敢學他,斷腿都是輕的,直接沉河喂魚!”

他頓了頓,目光像毒蛇一樣掃過人群,最後停在我們幾個新來的身上。“尤其是你們幾個,”他一步步走過來,鋼管在地上拖出刺耳的響聲,“別以爲剛來就能耍花樣,我告訴你們,這園區的牆是鋼筋水泥澆的,周圍都是我的人,就算插上翅膀,也別想飛出我的手掌心!”

走到我面前時,他停下了腳步,用鋼管挑起我的下巴,力道大得讓我幾乎窒息。“湖南來的小子,聽說你前兩天還挺硬氣?”他咧嘴一笑,露出黃黑的牙齒,“是不是也想試試斷腿的滋味?”

我嚇得渾身僵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拼命搖頭。冷汗順着額頭往下流,滴在鋼管上,發出“滴答”的輕響。

“最好是這樣。”刀疤鬆開鋼管,又往前走了幾步,在那個戴眼鏡的小夥面前停下。小夥嚇得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刀疤哥,我不敢跑,我一定好好幹活!”

刀疤冷笑一聲,沒理他,轉身對守衛說:“把這廢物拖去‘養病區’,讓他好好想想怎麼聽話。”兩個守衛像拖死狗一樣拖着阿傑往角落的矮房走去,阿傑的頭在地上磕出“砰砰”的響聲,卻再也沒發出一點聲音。

“都散了!幹活去!”刀疤揮揮手,轉身進了辦公樓。人群像潮水一樣退去,每個人都低着頭,快步往鐵皮房走,沒人敢多說一句話。

回到鐵皮房,我坐在電話前,手抖得連號碼都按不下去。阿傑的慘叫聲和扭曲的斷腿在我腦子裏反復閃現,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瘦臉守衛看出我的不對勁,走過來踹了我一腳:“發什麼愣?趕緊打電話!今天的業績要是完不成,晚上就去陪那個斷腿的!”

我趕緊拿起電話,胡亂撥了一個號碼。電話接通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喂?”

我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幹得發不出聲音。“喂?有人嗎?”女人又問了一句。我腦子裏一片空白,昨天背熟的話術全忘了,只能機械地重復:“您好……我是……扶貧辦的……”

“騙子!”女人一下子就聽出來了,“又是你們這群緬北騙子!我兒子就是被你們騙去的,到現在都聯系不上!你們不得好死!”

電話“啪”地掛了。我握着聽筒,耳邊全是女人的哭罵聲。是啊,我們是騙子,是不得好死的畜生。可我又能怎麼辦呢?放下電話,就會像阿傑一樣被打斷腿,甚至被沉河。

“廢物!”瘦臉守衛又踹了我一腳,“連個電話都打不好!晚上不用吃飯了!”

那天晚上,我果然沒分到飯。我蹲在宿舍角落,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煉獄”這兩個字的重量。這裏沒有法律,沒有人性,只有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聽話,騙人,才能活下去;反抗,逃跑,只會死得更慘。

老鼠悄悄走過來,塞給我一個幹硬的饅頭:“吃吧,別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我接過饅頭,掰了一半遞給她:“你也吃。”他擺擺手:“我吃過了,你趕緊吃,明天還得幹活。”

我咬着饅頭,眼淚突然掉了下來。不是因爲餓,不是因爲疼,而是因爲絕望。我想起離開家時揣着的300塊錢,想起廣城燈紅酒綠的幻想,想起李叔吹噓的“天堂”,只覺得無比諷刺。

原來我心心念念的“天堂”,從來就不存在。所謂的廣城機會,不過是通往煉獄的誘餌。而這鐵絲網環繞的園區,就是煉獄的第一道門。

我已經踏進來了。

月光透過鐵絲網的縫隙照進來,在地上投下一道道陰影,像無數只伸出的手,把我牢牢捆在這片絕望的土地上。遠處又傳來隱約的哭聲,不知道是哪個新來的在想家,還是哪個沒完成業績的在挨揍。

我把剩下的半個饅頭塞進嘴裏,用力嚼着,像是在咀嚼自己破碎的夢想。從今天起,我不能再是大山裏那個只想賺大錢的王強了。在這裏,我得學會麻木,學會騙人,學會在地獄裏苟延殘喘。

因爲我知道,只有活着,才有一絲渺茫的可能——走出這道門。

可這一天,還要等多久?我看着漆黑的夜空,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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