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縣城的第二天清晨，"蘭姐小吃"門口就排起了長隊。
姜曉蘭一邊揉着酸痛的腰背，一邊麻利地擀着面皮。省城之行讓她大開眼界，帶回來不少新點子——比如在餡料裏加一點五香粉提味，比如用雞蛋液刷餅皮增加酥脆感。這些改良立刻得到了食客們的認可。
"蘭姐，今天有啥新品不？"一個熟客伸長脖子張望。
"試做了省城學來的糖油餅，"姜曉蘭指了指旁邊金黃色的面餅，"五分錢一個，嚐嚐？"
"來倆！"
程衛東穿梭在桌椅間，收錢、端盤子、收拾碗筷，動作比以往更加利落。自從省城回來，兩人之間的默契又深了一層，往往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需要什麼。
上午十點，客流稍緩，程衛東掛出"休息中"的牌子，從裏屋拿出個鐵皮盒子。
"算算賬。"他拍拍盒子，"把省城的花銷扣掉。"
姜曉蘭擦擦手，兩人頭碰頭地數起來。過去半個月的收入加上之前的積蓄，扣除房租、材料費和去省城的開銷，總共還有四百六十三塊八毛。
"按之前說的三七分，"程衛東撥着算盤，"你三百二十四塊六，我一百三十九塊二。"
姜曉蘭搖搖頭："省城的花銷算我的，你那份..."
"別爭，"程衛東打斷她，"說好的事不變。"他從自己那疊錢裏數出七十塊推給她，"這是我入股的，占三成。"
姜曉蘭看着桌上皺巴巴的紙幣，喉嚨突然發緊。七十塊在1979年不是小數目，相當於普通工人兩個多月的工資。程衛東這是把大半積蓄都拿出來了。
"想好了？"她輕聲問，"萬一..."
"沒有萬一。"程衛東眼神堅定，"我看好你...看好咱們的店。"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錢堆上，紙幣上的工農兵頭像熠熠生輝。姜曉蘭深吸一口氣，鄭重地收起錢："那咱們立個字據。"
她從櫃台下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紙筆，工整地寫下合夥協議：程衛東出資七十元，占股30%，姜曉蘭出資店面和手藝，占股70%，利潤按比例分配。兩人各自籤名，程衛東還特意按了個紅手印。
"合夥人。"姜曉蘭伸出手。
"合夥人。"程衛東握住她的手，掌心粗糙而溫暖。
正說着，店門被推開，一個穿藍色工裝的中年男子探頭進來："還營業不？"
"馬上好！"姜曉蘭趕緊起身，"您稍等。"
男子是農機廠的車間主任趙大勇，帶着三個工友來吃午飯。姜曉蘭麻利地做了四碗打滷面和兩盤韭菜盒子，程衛東則端上剛熬好的綠豆湯。
"蘭姐，聽說你去省城開會了？"趙大勇邊吃邊問，"有啥新鮮事兒？"
姜曉蘭擦了擦手，簡單講了講座談會的情況，特別提到可能會允許個體戶雇工的政策。趙大勇幾人聽得兩眼放光。
"這可是好事啊！"一個年輕工人拍桌道，"我弟在家待業兩年了，要是能來你這兒幹活..."
"政策下來第一時間告訴你。"程衛東接過話茬。
送走這波客人，姜曉蘭和程衛東開始商量擴大經營的事。根據省城夜市的經驗，他們決定增加晚餐供應，主打省城學來的幾樣小吃——炸醬面、蔥油餅和酸辣湯。
"得再招個人，"姜曉蘭揉着發酸的手腕，"忙不過來了。"
程衛東想了想："我有個表妹，十八歲，手腳麻利，可以來幫忙。"
"可靠嗎？"
"放心，自己人。"程衛東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工錢看着給就行。"
下午，程衛東去運輸隊辦離職手續——既然正式入股了小吃店，他決定全身心投入。姜曉蘭則留在店裏準備晚餐材料，順便嚐試做省城學來的糖油餅。
和面時，她突然想起空間裏的食材儲備。這一個月來，靠着程衛東搞來的各種票證和偷偷采購，空間裏的食材消耗得到了補充，但要做大生意，光靠這些遠遠不夠。
"得想辦法建立穩定的供貨渠道..."她自言自語道。
傍晚五點，程衛東帶着個扎麻花辮的姑娘回來了。姑娘十八九歲的樣子，圓臉大眼，穿着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一進門就好奇地東張西望。
"這是我表妹，程小梅。"程衛東介紹道，"小梅，這是姜老板。"
"蘭姐好！"程小梅聲音清脆，鞠了一躬，"我哥說您手藝可好了！"
姜曉蘭笑着招呼她洗手幫忙。程小梅確實如程衛東所說，手腳麻利，學東西也快，不一會兒就能獨立包餃子了。
晚餐生意比預想的還要好。農機廠下班的工人、電影院散場的觀衆，甚至附近學校的老師都慕名而來。新推出的炸醬面大受歡迎，姜曉蘭不得不臨時又多和了十斤面。
"蘭姐，你這手藝絕了！"一個戴眼鏡的老師邊吃邊贊，"比北京老字號的都不差！"
忙到晚上九點，最後一桌客人才離開。清點收入，晚餐竟然賣了二十四塊多，加上早餐的十八塊，一天營業額突破了四十元大關！
"照這個速度，兩個月就能回本。"程衛東撥着算盤說。
程小梅幫忙收拾完碗筷，程衛東送她回家。姜曉蘭留在店裏清點存貨，準備明天的材料。正忙着，門鈴突然響了。
"打烊了..."她頭也不抬地喊道。
"姜老板好大的架子啊。"
這聲音讓姜曉蘭渾身一僵——周志強！抬頭看去，國營飯店的經理正倚在門框上，手裏盤着那兩個核桃，臉上掛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周經理，"姜曉蘭強作鎮定，"我們已經打烊了。"
"不急。"周志強自顧自地走進來，在最近的一張桌前坐下，"聽說你去省城風光了？還在座談會上發了言？"
姜曉蘭握緊了手裏的擀面杖："有事嗎？"
"年輕人，別太得意。"周志強慢條斯理地說，"省裏的政策到縣裏，還得經過我們這些具體執行的人。"他敲了敲桌面，"你那個執照，年審可是歸我姐夫管。"
姜曉蘭心頭一緊。周志強的姐夫是縣工商局副局長，確實管着個體戶的年審。
"我們合法經營，不怕審查。"她挺直腰板。
"是嗎？"周志強冷笑，"雇工手續辦了嗎？衛生達標了嗎？稅務登記齊全了嗎？"他站起身，逼近姜曉蘭，"小丫頭，我想卡你，有一百種方法。"
姜曉蘭後退一步，後背抵上了操作台。周志強身上的煙酒味熏得她直皺眉，那雙三角眼裏閃爍着令人不適的光芒。
"周經理，"一個冰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這麼晚了，有事？"
程衛東！他像座山一樣堵在門口，臉色陰沉得可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