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後,喪儀結束,緊接着的就是登基大典。
弘歷身穿龍袍,在萬人矚目下,再次坐上了這把他在熟悉不過的龍椅。
萬衆敬仰,萬人朝拜。
他望着跪拜在他腳下的一衆臣子,只覺得意氣風發。
這才是他,這才是他乾隆帝,應該過得生活,應該擁有的東西。
這大好河山,這千秋基業,他弘歷,來了。
……
可這龍椅才坐上沒幾天,糟心事就迫不及待的發生了。
一連幾天,上朝時張廷玉都出面上奏,請求弘歷將景仁宮烏拉那拉氏·宜修接出來,並尊爲母後皇太後。
如今這登基大典既然已經完成,一個孝字大過天,這後宮中是該有一位太後,還是兩位太後,這件事情弘歷也該考慮起來了。
張廷玉這個人,從始至終都一直在爲宜修說話,但弘歷對他並不起疑,只是覺得他天天上朝的時候叨叨叨有點煩。
因爲他知道張廷玉效忠的並不是宜修,而是一個所謂的正統,大清朝的正統。
宜修是大清曾經正兒八經的皇後,如今依禮,必定是要尊她爲母後皇太後的。張廷玉作爲老臣,站在皇家正統的角度,操心這個事情並不奇怪。
但是礙於先帝生前說過與烏拉那拉氏死生不復相見的誓言,這導致朝中也有不少人反對張廷玉的這個提議。
他們認爲若是這個時候尊宜修爲母後皇太後,豈不是不顧先帝意願,鬧得先帝九泉之下魂魄不安?
這下可好了。
兩個陣營各有各的道理,各有各的規矩,天天在朝上吵的水火不容,針尖對麥芒 誰也不讓誰,明裏暗裏都較着勁。
不過這種情況,在弘歷眼中都不算事。
朝政麼,怎麼可能只會有一種聲音存在。
可是讓他覺得不爽的是,最近幾天,朝中越來越多的臣子,包括一部分之前支持張廷玉的人,都開始莫名其妙的倒戈,紛紛主張遵順先帝遺言,不得忤逆先帝意願,團結整齊的像是擰在一起的一股繩。
這太反常了。
弘歷敏銳的察覺到一定有股勢力在朝中煽風點火。
所以他派人去秘密調查,發現那些臨時變卦的臣子們事先都和訥親有過談話。
他命人一定要順着這條線深入探查下去,要把訥親的人際關系以及仕途經歷給他查的清清楚楚,查了兩三天後,暗探給出的結果是訥親居然是太後的人 。
很好,這着實觸碰到了弘歷的逆鱗。
作爲一個帝王,他是絕對不允許有任何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搞見不得人的勾當,也絕對不允許有任何一個人,敢在他的統治下效忠於別人。
他的這個養母,也太不識好歹了。
想要管着後宮不夠,居然還敢把手伸到前朝來。
既然她這麼不懂規矩,那麼弘歷也準備給她點苦頭嚐嚐。
這天下朝時,弘歷特意留了張廷玉到書房商議要事,對外宣稱是要討論烏拉那拉氏的去留問題。
此話一出可炸了鍋了。
他的這番所作所爲,瞬間讓朝中的風向有了改變。
之前幾天,弘歷一直放任朝中兩種聲音之間的爭鬥,態度比較模糊。
可今天,他居然留下了張廷玉,那這是不是證明了弘歷心裏也有尊宜修爲母後皇太後的意思?
有這個猜想的不止是其他臣子,當太後聽到這個消息時,驚得摔了一盞茶。
“他留下了張廷玉去商量烏拉那拉氏的去留?這是什麼意思!”
太後氣的一拍桌子站起來。
“怎麼?他還真想接烏拉那拉氏出來?他忘了是誰爲了他的皇位費盡心機嗎?他就是這麼回報我的?”
福珈眼神示意其他人退下,湊上去低聲說:“景仁宮那邊,咱們的人說,烏拉那拉氏不知道從哪聽說了前朝的事情,最近似乎在搞一些動作。”
“搞一些動作?”太後冷笑一聲。“好啊,既然她這麼不安分,那麼哀家就成全她”
太後摸了摸發簪上的穗子,左手落在福珈的胳膊上,“都是哀家的手下敗將了,還想着借着新帝的勢力翻盤呢?既然這樣,走吧,陪哀家去景仁宮會會老朋友。”
這香爐裏的死灰,在她的手底下妄想復燃?真是天大的笑話 。
正當太後準備出門時,只見十幾個侍衛從宮門的一側跑出來,整整齊齊的站在宮門前,堵住了太後的去路。
在侍衛們站定後,一位身穿紅色蟒袍的男子,伸出手隨意拍了拍一個侍衛的肩膀,示意他們讓出一條路,然後他慢悠悠的穿過隊伍,直到走到太後面前。
“給太後請安,太後壽體安康。”
李玉彎腰下跪,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
“奴才來傳皇上口諭,皇上說最近本要準備太後娘娘的遷宮事宜,可欽天監正使來報,說夜觀星象,只見朱雀星隱隱發黑,恐生不祥之事,正巧這壽康宮皇上最近也下旨重新修繕,太後不便移居,皇上爲太後的聖體着想,還請太後這幾日,安心住在宮內,不要外出。”
壽康宮?!
太後和福珈對視一眼,她只覺得自己剛剛壓下去的怒火又燒了起來。
按理說,太後應該居住到慈寧宮,弘歷如今讓自己移居到壽康宮,這是什麼意思?
是打算奪去自己這太後的名位,還是說住進這慈寧宮的另有人選?
太後被氣得忍不住發笑。
好啊,自己這個養子還真是翅膀硬了,長本事了啊。
眼瞧着太後要發火,站在一旁的福珈及時抓住太後的手,用動作提醒太後要冷靜。
如今皇上剛剛登基,這個時候若是和皇上鬧翻了,那誰的臉上都不好看。
福珈望着眼前這個垂眸彎腰的小太監,笑裏藏刀地開口:“奴婢鬥膽問一句,按歷朝規矩,太後都應該住到慈寧宮去,爲何如今皇上卻讓太後移居到壽康宮去呢?”
李玉勾唇一笑,他跟着弘歷也有點時間了,這些日子的歷練,也讓他逐漸變成了人精一個,他心裏清清楚楚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
於是他直起腰,直視着福珈和太後。
雖然他面上帶笑,但是眼神卻是說不出的冰冷。
“皇上的心思,哪裏能是奴才能琢磨得透的,奴才只知道,自己要做的就是要將皇上的旨意落實到各個方面。所以……”
李玉向前一步,低頭彎腰,右手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還請太後娘娘,能理解皇上的一片好意。”
隨着李玉的動作,他身後的那十幾個侍衛也小跑着散開,站在了永壽宮的各個角落。
“太後娘娘莫怪,這天象之事,說大不大,說小可也不小。皇上記掛着太後的安危,所以特地撥了這些個機靈的侍衛,守在永壽宮附近,時刻保護太後的安危。”
李玉這話說的倒是恭敬,可這話裏的意思在場有誰不明白,說是保護,實爲軟禁。
如今,這太後雖是名義上的太後,可弘歷不讓她住慈寧宮,現在連壽康宮都不允許她遷進去,就這樣將她軟禁在永壽宮內。
一個太後,被軟禁在後妃的宮殿裏,這成何體統。
太後望着眼前滿臉堆笑的李玉,又看了看四周被侍衛圍的嚴嚴實實的永壽宮,氣的一句話都不說出來。
她指了指李玉的腦袋,冷笑了一聲,然後憤怒的轉身回了宮。
好,弘歷既然不許她出去,那她就安安穩穩的待在永壽宮裏,看看她的這個好兒子還能做出什麼事!
事實證明,弘歷後來的所作所爲,不僅遠遠超出了太後的預想,甚至,他讓太後在這深宮之中,久違的感受到了一絲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