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冰冷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實質,每一次呼吸都帶着鐵鏽與腐朽的腥甜,刺入肺腑。這裏是“噬魂劍冢”的核心地帶,與外圍的“萬劍墳”不同,此地彌漫的並非僅僅是散亂的劍意,而是無數失敗者殘魂與破碎劍魄混合而成的、具有吞噬生機的“噬魂劍霧”。

灰蒙蒙的霧氣如有生命般蠕動着,貪婪地舔舐着闖入者護體真氣的邊緣,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每一次接觸都讓葉青羽體內的真氣微微震顫,連帶着眉心的鎖魂咒印都隱隱傳來灼痛。

“小心,這霧氣能侵蝕神魂!”蘇淺月的聲音帶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她手中的冰心玉魄散發着柔和的清光,勉強在三人周圍撐開一個丈許的“冰心結界”。

清光與灰霧接觸處,不斷爆開細小的、如同冰屑般的能量火花,發出密集的噼啪聲。她的臉色微微發白,顯然維持結界抵抗無處不在的噬魂霧,對她消耗極大。

葉青羽緊握着古樸的劍匣,劍淵武魂在他體內無聲運轉,如同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本能地吸附着周圍遊離的、帶有攻擊性的劍意碎片。

他能清晰感覺到,那些被霧氣吞噬的殘魂中蘊含的怨毒、不甘與絕望,正絲絲縷縷地試圖鑽入他的識海,卻被劍淵武魂的吞噬之力強行碾碎、同化。

然而,這種“被動進食”帶來的並非滋養,而是一種冰冷的、沉重的負擔,仿佛在吞咽着無數亡者的詛咒。他額角滲出汗珠,眼神卻銳利如鷹隼,掃視着翻涌的灰霧深處。

“嗚嗷…”小灰縮在葉青羽腳邊,身上的灰色絨毛根根豎起,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威脅聲。它那雙圓溜溜的眼睛死死盯着霧氣深處,瞳孔深處隱隱有金色的紋路一閃而過。

它對能量的感知異常敏銳,此刻正承受着巨大的恐懼和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微弱的躁動。它下意識地啃咬着自己的小爪子,似乎在緩解壓力。

“青羽,你的武魂…還能支撐嗎?”蘇淺月擔憂地看了他一眼,指尖的玉魄光華流轉,一縷更精純的冰寒氣息渡向葉青羽,試圖緩解他眉心的咒印躁動。

她敏銳地察覺到,在這噬魂劍霧的環境下,鎖魂咒似乎被某種力量刺激,變得比平時更加活躍,那血色的咒印如同活物般在皮膚下微微搏動。

“暫時無礙。這霧氣雖然凶險,但我的武魂似乎…能消化一部分。”葉青羽沉聲道,聲音帶着一絲沙啞,“只是感覺像在吃…毒藥拌沙子。”

他嚐試着主動引導劍淵武魂,不再是完全被動吸附,而是嚐試去“篩選”吞噬那些純粹的能量,剝離其中混亂的負面意念。這個過程極其艱難,如同在湍急的泥石流中淘金,稍有不慎,反噬的力量就可能讓他瞬間被凶戾之氣淹沒。

“力量本無正邪,用之正則正,用之邪則邪。武魂是你的力量,亦是你的意志延伸,莫要被它駕馭,要成爲它的主宰。”

蘇淺月的聲音如同清泉流淌,帶着一種奇特的安撫力量,“這霧氣是劫,亦可能是你的‘磨劍石’。”

葉青羽心頭一震。是啊,自從覺醒這詭異的劍淵武魂,他一直是在逃亡、被動抵抗、被力量驅使。

恐懼它的失控,擔憂它的反噬,卻從未真正嚐試過去理解它、掌控它。

他深吸一口帶着腐朽氣息的空氣,眼神逐漸變得堅定。

“磨劍石…你說得對。”他不再抗拒那些涌入的混亂劍意,而是嚐試用自己堅韌的意志去引導劍淵武魂的吞噬漩渦,如同在驚濤駭浪中穩住舵盤。

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掌控感,開始在他心中滋生。“畏懼力量者,終將被力量所噬;駕馭力量者,方有資格追尋劍道的盡頭。” 他心中默念,這是他在生死邊緣掙扎中,第一次對力量本質的清晰認知。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前方的灰霧如同沸騰般劇烈翻滾,伴隨着一陣令人神魂欲裂的尖嘯,一道由純粹負面劍意和殘魂凝聚而成的、足有水桶粗的灰黑色“噬魂劍柱”,毫無征兆地從濃霧深處爆射而出!目標直指三人所在的冰心結界!

這攻擊來得太快、太猛,遠超之前的侵蝕!灰黑劍柱所過之處,連空間都仿佛被腐蝕出細微的漣漪。

“不好!”蘇淺月瞳孔驟縮,全力催動冰心玉魄,結界光芒瞬間暴漲,凝成一面晶瑩剔透的冰盾擋在前方。

轟——!!!

震耳欲聾的巨響在死寂的劍冢中炸開!冰盾與灰黑劍柱狠狠碰撞!冰屑與灰霧碎片四散飛濺!

咔…嚓嚓…

堅韌的冰盾僅僅支撐了不到一息,表面便爬滿了蛛網般的裂痕!蘇淺月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縷鮮血,身形踉蹌後退。冰心結界劇烈搖晃,光芒瞬間黯淡下去,四周的噬魂霧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瘋狂地向裂痕處涌來!

千鈞一發之際!

“吼——!!!”

一道灰色的影子,帶着一種決絕的氣勢,猛地從葉青羽腳邊竄出,義無反顧地撲向了那即將突破冰盾的灰黑劍柱!是小灰!

它小小的身軀在龐大的劍柱面前顯得如此渺小,但那雙圓眼中,此刻卻燃燒着一種近乎瘋狂的、守護的光芒!它不再是那個只會貪吃和害怕的小獸。它張開嘴,沒有發出聲音,但一股無形的、強大的吸力驟然爆發!

嗡——!

那道足以重創蘇淺月的噬魂劍柱,前端竟然硬生生地被小灰吸入了口中!灰色的光芒從小灰體內爆發出來,它體表那些若隱若現的紋路瞬間變得無比清晰,不再是簡單的線條,而是呈現出一種古老、玄奧的鱗甲紋路!它的身體在光芒中肉眼可見地膨脹了一圈,灰色的絨毛下,似乎有堅硬的角質層在生成。

然而,噬魂劍柱的力量太過龐大凶戾!小灰的身體劇烈顫抖,發出痛苦的嗚咽,七竅都開始滲出淡淡的血絲。

它吞噬的速度,遠遠趕不上劍柱沖擊的速度!後半截劍柱依舊帶着毀滅性的力量,狠狠轟向搖搖欲墜的冰盾和它身後的兩人!

“小灰!”葉青羽目眥欲裂!一股從未有過的暴怒與心痛瞬間淹沒了他。他不再有任何保留,將剛剛領悟到的那一絲對吞噬之力的掌控催發到極致!劍淵武魂轟然爆發!

一個深邃、幽暗、仿佛連接着無盡深淵的漩渦虛影,驟然在葉青羽身後浮現!這一次,不再是本能地吸附,而是帶着葉青羽強烈意志的、主動的、狂暴的——吞噬!

“給我——吞!!!”

葉青羽怒吼出聲,聲音在劍冢中回蕩,帶着一種撕裂靈魂的決絕。他雙手虛握,仿佛抓住了那無形的漩渦,狠狠一扯!

那剩餘的、狂暴的噬魂劍柱,如同被無形的巨口咬住,瘋狂地、不受控制地被扯向葉青羽身後的劍淵虛影!狂暴混亂的劍意、怨毒的殘魂碎片,如同洪流般涌入他的身體!

“呃啊——!”巨大的沖擊讓葉青羽渾身劇震,皮膚表面瞬間崩裂開無數細小的血口,眉心鎖魂咒印爆發出刺目的血光,劇烈跳動,仿佛隨時要掙脫束縛!他感覺自己的意識如同暴風雨中的小船,隨時可能被那無盡的怨毒和負面情緒撕碎。

“守護…不是爲了證明強大,而是因爲心中有比自身安危更重的東西!” 這個念頭,如同定海神針,在狂暴的意識沖擊中牢牢錨定着他的心神。

就在這時,蘇淺月強忍着傷勢,將冰心玉魄猛地按在自己心口!她臉上閃過一絲痛楚,隨即玉魄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清光,並非攻向劍柱,而是化作一道純淨無暇的冰流,直接注入葉青羽的後心!

“守住心神!我助你!”她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卻無比堅定。冰流所過之處,狂暴的吞噬之力似乎被瞬間“降溫”,那沖擊識海的負面意念被玉魄的力量中和、撫平了許多。冰與淵,在這一刻形成了奇異的共鳴與平衡。

轟隆!!!

最後一股噬魂劍意被徹底吞噬!劍淵虛影緩緩隱沒。葉青羽噗地噴出一口帶着灰氣的淤血,單膝跪地,劇烈喘息,渾身浴血,但眼神卻亮得驚人。

他扛住了!不僅扛住了攻擊,更在蘇淺月的幫助下,完成了一次對劍淵武魂更深層次的、主動的掌控!他感覺到,自己對那吞噬之力的理解,又深了一層。

而前方,小灰身上的光芒緩緩收斂。它落在地上,身形比之前大了一圈,原本蓬鬆的灰色絨毛變得短而硬,隱隱透着金屬光澤,體表覆蓋着一層細密、古樸的灰色鱗片紋路,額頭中央甚至鼓起了一個小小的、還未成形的凸起。

它晃了晃腦袋,雖然氣息有些萎靡,但眼神卻更加靈動,甚至透着一絲威嚴。它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的血跡,看向葉青羽的眼神充滿了依賴和一絲……得意?

“小灰!你怎麼樣?”葉青羽顧不得自身傷勢,掙扎着想去查看小灰。

“嗚嗷!”小灰低叫一聲,似乎想表示自己沒事,但腳步還是有點虛浮。

蘇淺月捂着胸口,臉色蒼白如紙,剛才強行催動本源玉魄之力,讓她傷上加傷。她看着小灰的變化,美眸中充滿震驚:“它…它在吞噬那噬魂劍意後,血脈似乎…進化了?這絕非普通靈獸!”

危機暫時解除,但代價慘重。三人幾乎都到了強弩之末。而就在灰霧因剛才的爆發而暫時稀薄退散的瞬間,葉青羽的目光猛地凝固在前方不遠處——

一塊殘破的、布滿裂痕的巨大石碑,半埋在累累劍骸之中。石碑材質非金非石,呈現出一種暗沉的青銅色,上面刻着兩個古老滄桑、筆走龍蛇的大字,即使歷經歲月侵蝕,依舊透着一股斬破蒼穹的凜然劍意:

劍神!

而在那“劍神”二字下方,似乎還有一行小字,被塵埃和鏽跡覆蓋了大半。

“劍神碑?!”葉青羽心頭劇震,這正是劍匣殘頁中提到的關鍵所在!傳說中可能藏有劍神殘魂線索的地方!

希望就在眼前!三人精神一振,強撐着向石碑走去。

然而,就在蘇淺月靠近石碑,準備拂去其上的塵埃,辨認那行小字時——

異變再生!

那看似沉寂的“劍神碑”上,那兩個古老的大字“劍神”,突然毫無征兆地爆發出比噬魂劍霧更加深邃、更加純粹的黑暗光芒!一股冰冷、死寂、仿佛能凍結靈魂的恐怖劍意,如同沉睡的太古凶獸被驚醒,瞬間鎖定了離石碑最近的蘇淺月!

這劍意並非混亂的噬魂之力,而是…一種純粹的、極致的、帶着無盡寂滅意味的死亡劍道!與鎖魂咒的氣息,竟隱隱有幾分同源,卻更加古老和恐怖!

“淺月!快退!!!”葉青羽魂飛魄散,嘶聲大吼,不顧一切地催動剛剛平復的劍淵武魂想要救援。

但,太遲了!

那道漆黑的劍意快得超越了思維!它並非實體攻擊,而是直接作用於神魂!

蘇淺月只覺得一股無法形容的冰寒瞬間侵入識海,仿佛靈魂都要被凍結、撕裂!她手中的冰心玉魄應激爆發出璀璨清光試圖抵抗,但在這純粹的寂滅劍意面前,那清光如同風中殘燭!

“噗——!”

冰心玉魄表面,發出一聲清脆的裂響!一道清晰的裂紋,赫然出現在溫潤的玉體之上!

蘇淺月如遭重錘轟擊,嬌軀劇震,一口鮮血狂噴而出,那鮮血竟帶着詭異的黑色冰晶!她眼中的神采瞬間黯淡下去,身體軟軟地向後倒下,眉心那點玉痣也變得灰暗無光。

“不——!!!”葉青羽的嘶吼聲,帶着無盡的絕望和憤怒,響徹了整個死寂的噬魂劍冢。

石碑上,“劍神”二字散發的黑光緩緩收斂,重新變得死寂。但那行被塵埃覆蓋的小字,在蘇淺月鮮血噴濺上去的瞬間,似乎微微亮了一下,又迅速黯淡下去,仿佛從未有過異動。只有那殘留的、凍結靈魂的恐怖劍意,證明着剛才那致命一擊的真實。

希望的石碑,瞬間化作了索命的墓碑。噬魂劍冢的深處,只餘下葉青羽悲慟的怒吼和小灰焦急的嗚咽,在無盡的灰霧與劍骸中絕望地回蕩。“這世間最鋒利的劍,有時並非握在敵人手中,而是藏在看似希望的背後。”

冰冷的現實,如同這劍冢的霧,將剛剛燃起的微光,徹底吞沒。蘇淺月的生死,劍神碑的秘密,鎖魂咒的異動,以及小灰覺醒的血脈…所有的懸念,都沉甸甸地壓在了葉青羽染血的肩頭。前路,是更深的黑暗,還是絕境中的一絲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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