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幽藍死寂的石廳側畔,狹窄岔道如同巨獸咽喉的褶皺,深不見底。兩側石壁嶙峋溼冷,稀疏的幽藍礦石如同垂死星辰,勉強照亮腳下溼滑的黑色條石。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漿,濃烈的硫磺鐵鏽氣息混雜着一種深入骨髓的、陳年血垢特有的甜腥,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生鏽的鐵屑。

地底深處傳來的搏動聲,已不再是沉悶的鼓點,而是近在咫尺的、如同遠古巨獸心髒般沉重而暴烈的轟鳴!**咚!咚!咚!**每一次搏動,都透過冰冷的岩石傳導至全身,震得人五髒六腑都跟着移位!冰冷的地面隨之微微震顫,細小的碎石簌簌滾落。

我被兩名玄羽衛如同鐵鉗般死死扣住雙臂,半拖半架着,踉蹌前行。每一次腳掌觸地,斷裂的肋骨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劇痛如同燒紅的鋼針在胸腔內攪動。左臂的麻痹感已蔓延至肩頸,半邊身體如同灌滿了冰冷的鉛水,沉重而遲鈍。胸前的傷口在黑色藥糊的包裹下火辣辣地灼燒,每一次那地脈搏動傳來,都仿佛有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攥緊傷口,擠壓出更多膿血,浸透緊縛的金屬光澤布條,帶來新一輪撕裂般的酷刑。高熱在體內肆虐,與體表的刺骨冰寒形成撕裂般的折磨,視野邊緣不斷模糊、旋轉,意識在劇痛、麻痹和眩暈的撕扯中搖搖欲墜。

祭品。天樞位。盤九宮…震三寸…

掌印那雙深不見底、如同吞噬一切光線的寒潭黑瞳,無聲地在腦海中浮現。那毫無感情的注視,比玄羽衛冰冷的刀鋒更令人膽寒。

岔道向下傾斜,幽藍的光芒在盡頭匯聚、扭曲。

豁然開朗!

前方,是一個巨大得令人窒息的**球形洞窟**!

洞窟穹頂高聳,沒入幽深的黑暗,如同倒扣的巨碗。洞壁並非天然岩石,而是由無數巨大、漆黑、表面布滿玄奧符文的金屬板拼接而成,在幽藍礦石的光芒下泛着冰冷死寂的光澤。地面同樣由這種金屬鋪就,中心區域向下凹陷,形成一個深約丈許、直徑數十丈的圓形**巨坑**!

巨坑底部,並非岩石土壤。而是翻滾涌動着、散發出刺目暗紅色光芒的、粘稠如同岩漿般的**液態物質**!它並非灼熱,反而散發着一種深入骨髓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極寒!暗紅的光芒如同活物般脈動,每一次脈動都伴隨着整個洞窟更加劇烈的震顫和那震耳欲聾的“咚!咚!”搏動聲!仿佛這巨坑,就是連接地心、囚禁着遠古巨獸心髒的牢籠!

**鎖龍樁的核心!地脈之眼!**

巨坑邊緣,矗立着九根高達數丈、通體由幽藍色金屬鑄造的**巨柱**!巨柱呈環形均勻分布,其上同樣刻滿密密麻麻、流轉着幽光的古老符文。每根巨柱頂端,都延伸出一條粗大無比、閃爍着冰冷金屬寒光的**黑色鎖鏈**!九條鎖鏈如同活物的觸手,從四面八方探出,死死纏繞、捆綁、刺入巨坑中心那翻滾的暗紅“心髒”之中!鎖鏈繃得筆直,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呻吟,每一次地脈搏動,鎖鏈都劇烈震顫,符文光芒瘋狂閃爍,仿佛在竭力鎮壓着下方那狂暴的力量!

洞窟內彌漫着令人窒息的能量亂流!空氣在無聲地扭曲,幽藍與暗紅的光芒瘋狂交織、碰撞,發出滋滋的、如同電流過載般的細微爆鳴!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着毀滅與生機的狂暴威壓,如同實質的重錘,狠狠砸在每一個闖入者的靈魂之上!

兩名押解我的玄羽衛,動作明顯僵硬了一瞬!兜帽下的呼吸變得沉重,扣住我手臂的鐵鉗也下意識地收緊!顯然,這核心地帶的恐怖威壓,連他們也難以完全承受!

我的身體在這狂暴的能量場中如同狂風中的枯葉,劇痛和麻痹被放大到極致!眼前徹底被扭曲的光芒和黑暗吞噬,喉嚨裏涌上大股腥甜的液體,又被強行咽下!意識如同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隨時可能傾覆!

“天樞位。”一個冰冷刻板的聲音在震耳欲聾的搏動聲中響起,是押解我的玄羽衛之一。他指向巨坑邊緣,九根幽藍巨柱中,正對岔道出口的那一根。

那根巨柱比其餘八根更爲粗壯,柱身符文流轉的光芒也最爲熾烈。柱體並非光滑,其上延伸出數條階梯狀的金屬平台,層層向下,直至接近那翻滾的暗紅“心髒”。柱身靠近頂端的位置,赫然鑲嵌着一個巨大的、直徑約三尺的——**九宮盤**!

盤面由九塊獨立、光滑如鏡的幽藍金屬板拼合而成,每一塊金屬板上都刻滿了細密繁復、如同星辰運轉般的古老符文,閃爍着冰冷的微光。九宮格的中心,是一個深陷的、同樣閃爍着幽光的圓形孔洞。

**盤九宮!**

掌印枯槁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天樞柱下方。他那件暗金鑲邊的鬥篷在狂暴的能量亂流中紋絲不動。深不見底的漆黑瞳孔,如同兩口吞噬一切的黑洞,先是掃過那巨大的九宮盤,最終,落在我殘破不堪、如同風中殘燭的身軀上。

“帶上去。”沙啞如同砂紙摩擦骨骼的聲音,穿透地脈的轟鳴,清晰地傳入耳中,帶着不容置疑的絕對意志。“血…祭…啓鑰。”

“是!”兩名玄羽衛齊聲應諾,聲音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們不再拖拽,而是如同搬運貨物般,一左一右架起我的身體,沿着天樞柱側那狹窄陡峭的金屬階梯,一步步向上攀登!

每一步都異常艱難!地脈的搏動如同巨錘砸在胸口!狂暴的能量亂流撕扯着身體!階梯溼滑冰冷,玄羽衛沉重的腳步踏在上面,發出沉悶的金屬撞擊聲,混合着鎖鏈不堪重負的呻吟,形成一曲死亡的交響!

意識在劇痛和眩暈的浪潮中沉浮。視線艱難地聚焦在越來越近的九宮盤上。那冰冷光滑的金屬表面,倒映出我扭曲變形的、布滿血污和絕望的臉。盤面中心的孔洞,幽光流轉,如同通往地獄的入口。

震三寸…啓…

老者的囈語如同最後的警鍾在靈魂深處瘋狂敲響!

血祭啓鑰…是要用我的血,灌入這孔洞?啓動九宮盤?打開鎖龍樁的某種禁制?

不!絕不甘心做祭品!

目光掃過九宮盤。九塊獨立的金屬板…符文流轉…中心孔洞…

震位…震爲雷,居東…三寸…啓…

一個極其大膽、甚至可以說是瘋狂的念頭,如同黑暗中劈裂的閃電,猛地刺入混沌的腦海!

“呃…”就在被架到距離九宮盤僅一步之遙的金屬平台上時,我猛地爆發出更加劇烈的咳嗽!身體如同瀕死的魚般瘋狂痙攣!沾滿血污和黑色藥糊的右手,狀若痛苦地抓向自己胸前那猙獰的傷口!

“老實點!”左側玄羽衛厲聲低喝,扣住我左臂的手如同鐵箍般收緊!劇痛讓我眼前一黑!

但就是這一瞬間的遲滯和幹擾!

我沾滿膿血污穢的右手,帶着一股同歸於盡的狠厲,沒有抓向傷口,而是用盡這具殘破身體最後爆發出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力量,狠狠拍向九宮盤上——**震位**(東方)的那塊金屬板邊緣!

不是中心孔洞!是震位金屬板靠近中心孔洞的——**邊緣下方三寸**之處!

那裏,光滑如鏡的金屬板上,毫不起眼,沒有任何標記!

噗!

沾滿膿血、腐肉和黑色藥糊的污穢手掌,帶着我全部的力量和絕望,狠狠印在了那個位置!

預想中的堅硬觸感並未傳來!手掌落下的瞬間,那光滑冰冷的金屬板表面,竟如同水波般極其輕微地**蕩漾**了一下!

緊接着——

嗡!!!

一聲低沉卻尖銳到足以刺穿耳膜的金屬蜂鳴,猛地從天樞柱內部炸響!整個巨大的幽藍金屬柱體,瞬間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幽藍色光芒!柱身上所有符文如同被點燃的星辰,瘋狂流轉、閃爍!

九宮盤上,震位那塊金屬板更是光芒大盛!其上流轉的符文瞬間變得狂暴而紊亂!一道細微的、肉眼可見的藍色電弧,如同憤怒的毒蛇,猛地從震位金屬板邊緣竄出,狠狠擊打在我按在上面的手掌上!

“呃啊——!”無法形容的劇痛混合着強烈的麻痹感瞬間席卷全身!如同被萬伏高壓擊中!身體猛地向後彈飛!扣住我的兩名玄羽衛猝不及防,竟被這巨大的力量帶得一個趔趄!

轟隆隆——!!!

整個鎖龍樁核心洞窟,如同被徹底激怒的洪荒巨獸,發出了更加狂暴、更加恐怖的咆哮!

巨坑底部那暗紅的“心髒”猛地劇烈翻騰、膨脹!光芒刺得人睜不開眼!纏繞其上的九條巨大黑色鎖鏈瘋狂震顫、繃緊,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哀鳴!符文光芒瘋狂閃爍,如同風中殘燭,明滅不定!

狂暴的能量亂流瞬間增強了十倍!百倍!如同無形的颶風在洞窟內瘋狂肆虐!堅硬的金屬地面劇烈起伏、扭曲!巨大的金屬穹頂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無數細小的金屬碎片如同子彈般激射而出!

“混賬!!”掌印那沙啞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無法抑制的驚怒!他枯槁的身影在狂暴的能量颶風中微微晃動,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瞳死死盯住被彈飛、重重摔在下方金屬平台邊緣、渾身抽搐、冒着青煙的我!眼中第一次爆發出足以焚毀一切的暴怒殺機!

“鎮壓!”他厲聲咆哮,枯爪般的手猛地指向那劇烈翻騰的暗紅“心髒”!

九名早已守候在其餘八根巨柱旁的玄羽衛(包括枯槁老者)聞令而動!身影如同鬼魅般撲向各自的巨柱!雙手飛快地按在柱身特定的符文節點上!幽藍的光芒從他們身上瘋狂涌入巨柱!試圖穩住瀕臨崩潰的鎖鏈大陣!

就在這天地傾覆、能量狂暴的混亂巔峰!

一道瘦小的、如同融入風暴陰影的黑色身影,如同撕裂虛空的閃電,猛地從穹頂上方一處不起眼的、被震開的金屬板縫隙中激射而下!

正是影梟少女!

她顯然也經歷了慘烈的搏殺,身上的黑色夜行衣多處撕裂,露出帶着血痕和淤青的蒼白皮膚。左手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用撕下的布條胡亂纏着,鮮血早已浸透。腳踝的傷勢讓她落地時一個踉蹌,但她那雙寒星般的眸子,此刻卻燃燒着不顧一切的瘋狂和決絕!

她的目標,並非混亂中的掌印,也非瀕死的我!

而是——**天樞柱頂端,那光芒狂亂閃爍、符文瀕臨崩潰的九宮盤!**

更準確地說,是她手中緊握着的一樣東西——一塊邊緣染血、材質與我所持地圖一模一樣的羊皮殘片!正是那缺失的、中央滴血心髒圖騰的核心部分!

她如同撲火的飛蛾,帶着一股慘烈的決絕,朝着那能量亂流最狂暴、最危險的天樞柱頂端猛撲而去!

“攔住她!!”掌印的咆哮在風暴中炸響!帶着前所未有的驚怒和一絲…恐懼?!

數名玄羽衛試圖脫離巨柱攔截,但狂暴的能量颶風和腳下劇烈震顫的金屬地面讓他們動作遲滯!

影梟少女的速度快到了極致!她無視了激射的金屬碎片和狂暴的亂流,身體在溼滑的金屬平台上幾個起落,已如靈猿般攀上了天樞柱陡峭的側壁!沾滿鮮血的右手,死死攥着那塊染血的羊皮殘片,朝着九宮盤中心那幽光流轉的孔洞,狠狠按了下去!

“以血爲引!龍脈歸源——!”

清冷沙啞的聲音,帶着一種古老而悲愴的韻律,穿透震耳欲聾的轟鳴,響徹在鎖龍樁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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