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點，許沐晴提前一小時到達辦公室。昨晚酒吧分別後，她輾轉難眠，腦海中不斷回放周維透露的信息和程遠川路燈下孤獨的身影。
她打開電腦，鬼使神差地在搜索欄輸入"程遠川 摩根士丹利 並購案"。幾篇行業報道跳出來，時間都在兩年前。其中一篇提到摩根主導的某科技公司收購案因財務數據造假而流產，摩根損失慘重，負責該項目的團隊集體離職。
"財務數據造假..."許沐晴喃喃自語，這與周維說的"未婚妻是目標公司財務總監"聯系起來，拼圖漸漸完整。
"這麼早就來研究我的黑歷史？"
低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許沐晴手一抖，差點打翻咖啡。程遠川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後，目光落在她的電腦屏幕上。
"程總監！我..."許沐晴慌忙關閉網頁，臉頰發燙。
程遠川將公文包放在鄰桌上，神色平靜："不必緊張，那不是什麼秘密。"他取出筆記本電腦，"不過，我更希望你對天盛項目的興趣能超過對我過去的興趣。"
許沐晴深吸一口氣："抱歉，我不該窺探您的隱私。只是周先生昨晚提到..."
"周維話太多。"程遠川打斷她，聲音裏帶着罕見的疲憊，"那件事很簡單——我負責的並購案出了問題，我負了責，離開了摩根。僅此而已。"
許沐晴注視着他緊繃的側臉線條，突然問道："那您爲什麼選擇我們公司？以您的資歷，可以去任何頂級投行。"
程遠川的手指在鍵盤上停頓了一秒："這裏的咖啡還不錯。"他抬起頭，嘴角微微上揚，"這個理由夠嗎？"
許沐晴沒想到他會開玩笑，一時不知如何回應。晨光透過窗戶灑在程遠川的輪廓上，軟化了他平日凌厲的氣質。她注意到他今天沒打領帶，襯衫最上面的扣子鬆開着，露出一小片鎖骨。
"天盛項目的法律意見書修改好了嗎？"程遠川突然轉換話題，恢復了公事公辦的語氣。
"修改好了，已經發到您郵箱。"許沐晴立刻調整狀態，"法律部建議我們在技術轉讓條款上增加一個附加條件..."
兩人很快陷入專業討論，剛才短暫的私人氛圍蕩然無存。但許沐晴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已經悄然改變——那道橫亙在他們之間的無形屏障，似乎變薄了些。
上午十點，公司召開天盛項目進度會。許沐晴正在準備演示材料，林志豪帶着兩個年輕分析師走過來。
"許分析師，這兩位將協助你完成天盛項目的後續工作。"林志豪笑容可掬，卻不達眼底，"陳總認爲這麼重要的項目不能只靠一個人。"
許沐晴掃了一眼兩個新人——都是林志豪團隊的成員。這分明是安插眼線。
"謝謝林經理的'關心'。"她刻意重讀最後兩個字，"不過項目核心部分已經完成，他們恐怕學不到什麼。"
林志豪湊近一步，壓低聲音："別太自信，許沐晴。程遠川不會一直護着你。"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她桌上的文件，"職場如戰場，站錯隊的代價很高。"
許沐晴正想回應，會議室門開了，程遠川和陳總一起走進來。她注意到程遠川的目光在她和林志豪之間掃過，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會議開始後，許沐晴流暢地匯報了項目最新進展。提問環節，林志豪突然發難："許分析師對技術估值的模型是否過於樂觀？據我所知，天盛的核心專利還有三個月就到期了。"
許沐晴早有準備："這正是我們談判的籌碼。天盛急需資金開發下一代技術，而我們的報價包含了續約條款。"她調出一組數據，"根據我的測算，即使專利到期，其衍生技術至少還有五年市場優勢。"
林志豪不依不饒："這種預測太主觀了。程總監，您不覺得風險太大嗎？"
所有人的目光轉向程遠川。他慢慢放下手中的筆："許分析師的模型考慮到了最壞情況，並設計了相應的對沖條款。"他直視林志豪，"這正是我欣賞這個方案的原因——既看到機會，又不忽視風險。"
林志豪臉色一沉，沒再說話。許沐晴悄悄鬆了一口氣，向程遠川投去感激的一瞥。他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眼神中有一絲贊許。
會議結束後，許沐晴被陳總叫住。"沐晴啊，天盛項目你做得很好。"陳總拍拍她的肩膀，"不過..."他欲言又止，"職場上要注意平衡，別太依賴某個人的賞識。"
許沐晴心頭一凜："陳總的意思是..."
"沒什麼，只是老前輩的忠告。"陳總笑了笑，"對了，下周三的行業峰會，你和程總監代表公司參加吧。天盛CEO也會出席，是個推進項目的好機會。"
許沐晴點頭應下，心裏卻琢磨着陳總話中有話的警告。顯然，她和程遠川的密切合作已經引起了一些人的不安。
下午，許沐晴正在整理峰會資料，前台通知她有訪客。會客室裏，周維正悠閒地翻看公司宣傳冊。
"周先生？"許沐晴有些意外，"程總監出去見客戶了。"
"我知道，我是來找你的。"周維合上宣傳冊，"有時間喝杯咖啡嗎？"
公司附近的咖啡廳裏，周維直奔主題："許小姐，我打算投資你們公司，但有個條件——我想請你負責一個新項目。"
許沐晴驚訝地放下咖啡杯："我？爲什麼不是程總監？"
"因爲遠川不適合這個項目。"周維的表情變得嚴肅，"目標公司是萊科科技。"
許沐晴倒吸一口冷氣——這正是兩年前程遠川在摩根時失敗的那個並購案涉及的公司。
"萊科已經重組，現在是個不錯的投資標的。"周維繼續道，"但遠川的前未婚妻蘇雯仍是財務總監。這對他是道過不去的坎。"
許沐晴心跳加速："程總監知道您的計劃嗎？"
"當然不。"周維搖頭，"我想先聽聽你的意見。遠川很看重你，你的決定會影響他。"
"爲什麼是我？"許沐晴直視周維的眼睛，"我們認識還不到24小時。"
周維笑了："因爲我看到了遠川看你的眼神——兩年來第一次，他對某個人產生了工作以外的興趣。"他頓了頓，"而且，你是唯一一個在專業能力上能與他匹敵的人。"
許沐晴感到一陣眩暈，不知是因爲咖啡因還是周維的話。"我需要考慮一下。"她最終說道。
回到辦公室，許沐晴發現程遠川已經回來了，正在她桌前等她。"周維找你什麼事？"他開門見山地問。
許沐晴猶豫了一下，決定實話實說："他提議我負責萊科科技的項目。"
程遠川的表情瞬間凝固。辦公室裏鴉雀無聲，許沐晴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我拒絕了。"她輕聲補充。
程遠川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不該拒絕。萊科是個好項目。"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只是...不該由我參與。"
"我明白。"許沐晴點頭，"但周先生似乎認爲您應該...面對過去。"
程遠川的嘴角扯出一個苦笑："周維一直是個理想主義者。"他轉身要走，又停住腳步，"謝謝你告訴我實話。"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許沐晴突然做了一個沖動的決定。她快步追上去："程總監，等一下。"
程遠川轉過身，眉頭微蹙。
"下周的行業峰會..."許沐晴深吸一口氣，"您覺得我們該如何應對天盛CEO？我聽說他喜歡在正式談判前試探合作夥伴。"
程遠川的表情柔和了些："到我辦公室談吧。我有一些...個人建議。"
這是許沐晴第一次進入程遠川的私人辦公室。空間不大但極整潔，牆上掛着一幅水墨山水，書架上排列着厚重的金融和法律典籍。唯一個人化的物品是桌上一個小相框，背面朝外，看不到照片內容。
程遠川順着她的目光看去，迅速將相框收進抽屜。"天盛CEO王健是個圍棋高手，"他若無其事地說，"他喜歡用棋局考驗合作夥伴的思維方式。"
許沐晴記下這個重要信息，同時忍不住好奇那張被藏起的照片。是前未婚妻嗎？還是家人？
"另外，"程遠川繼續道，"他討厭人雲亦雲的奉承。與其贊美天盛的技術，不如指出他們的市場策略缺陷——當然，要有理有據。"
許沐晴認真記筆記，突然抬頭："程總監，您爲什麼告訴我這些？"
程遠川沉默片刻："因爲我相信你的判斷力。"他頓了頓，"在職場上，這種信任很罕見。"
這句話在許沐晴心中激起一陣暖流。她想起周維說的"他對某個人產生了工作以外的興趣"，臉頰微微發熱。
"關於萊科的事..."程遠川突然轉換話題，"如果你改變主意想接手，不必顧慮我。"
許沐晴搖頭："我不會接手一個讓您不舒服的項目。"
"職業發展不該受個人情感影響。"程遠川的語氣變得嚴肅，"這是我對所有團隊成員的期望。"
許沐晴聽出了弦外之音——他也在提醒自己不要越界。她挺直腰背："我明白，程總監。專業第一。"
"專業第一。"程遠川重復道，眼神復雜。
離開程遠川辦公室，許沐晴心緒難平。她剛回到座位，手機震動起來——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想知道程遠川和蘇雯的真實故事嗎？今晚8點，銀河酒店咖啡廳。——一個朋友"
許沐晴盯着這條神秘信息，心跳加速。這明顯是個陷阱，但好奇心如野草般瘋長。她刪掉短信，決定不予理會。
然而下班時，她在電梯裏偶遇林志豪。"聽說你拒絕了周維的邀請？"他似笑非笑地說，"明智的選擇。程遠川的'前科'可不光彩。"
許沐晴強忍怒氣："林經理，背後議論同事很不專業。"
"只是善意的提醒。"電梯到達一樓，林志豪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銀河酒店8點，別遲到。"
電梯門關上，許沐晴如墜冰窟——神秘短信竟是林志豪發的！他究竟想幹什麼？
猶豫再三，許沐晴還是去了銀河酒店。不是因爲她相信林志豪，而是她需要知道對手在玩什麼把戲。
咖啡廳角落裏，林志豪已經等候多時。他面前放着幾份文件和一個牛皮紙袋。"準時是個好習慣。"他示意許沐晴坐下，"我就直說了——程遠川不是你想象的那種人。"
他從紙袋裏抽出幾張照片推過來。許沐晴強裝鎮定地看了一眼——照片上，年輕些的程遠川與一位優雅女性親密相擁，背景是某個頒獎晚宴。
"蘇雯，萊科財務總監，程遠川的未婚妻。"林志豪冷笑，"兩年前，正是她僞造財務數據，導致摩根損失數億。而程遠川，明明早該發現端倪，卻因爲私人感情視而不見。"
許沐晴將照片退回去："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
"過去？"林志豪又拿出一份文件，"看看這個。"
那是一封內部郵件的打印件，日期是兩個月前，發件人是蘇雯，收件人赫然是程遠川。郵件內容只有簡短一行："遠川，我需要見你。舊事必須了結。"
"程遠川回復了嗎？"許沐晴努力保持聲音平穩。
"這就是問題所在。"林志豪收起文件，"他不該與曾經的'共犯'有任何聯系。如果公司知道..."
許沐晴突然明白了林志豪的意圖——他在收集對付程遠川的黑材料，而自己成了他計劃中的一環。
"你想要什麼？"她直截了當地問。
林志豪笑了："聰明。很簡單——我要你退出天盛項目，並向陳總推薦我接手。"
"如果我說不呢？"
"那這些材料就會出現在陳總桌上，還有你和程遠川'私交甚密'的證據。"林志豪眯起眼睛，"想想看，一個剛來公司就與上司傳緋聞的女分析師，會有什麼下場？"
許沐晴感到一陣惡心。她站起身："林志豪，你真令人作嘔。"她轉身要走，又停住腳步，"順便說，程總監已經知道你在調查他了。祝你好運。"
這個虛張聲勢的謊言似乎起了作用——林志豪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走出酒店，夜風拂面，許沐晴深吸幾口氣才平靜下來。她掏出手機，猶豫再三，還是撥通了程遠川的電話。
"程總監，我們需要談談。"她聲音堅定，"關於林志豪，還有...蘇雯。"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你在哪？"
"銀河酒店門口。"
"別動，我二十分鍾後到。"
掛斷電話，許沐晴才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發抖。她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否正確，但有一點她很確定——她不會讓林志豪這樣的人毀掉程遠川的新開始。
二十分鍾後，一輛黑色轎車停在酒店門前。車窗降下，程遠川的臉在街燈下棱角分明。"上車。"他簡短地說。
許沐晴拉開車門，一股淡淡的檀香氣息撲面而來。這是她第一次聞到程遠川的古龍水味道，莫名地令人安心。
"說吧，怎麼回事？"程遠川沒有急着開車，雙手輕握方向盤，目視前方。
許沐晴一五一十地講述了林志豪的威脅，包括那封神秘郵件。程遠川的表情越來越冷峻。
"那封郵件..."他最終開口，"我確實收到了，但沒有回復。蘇雯想見面，我拒絕了。"
許沐晴小心地問："您知道她爲什麼聯系您嗎？"
程遠川搖頭："不重要了。過去的錯誤我不會再犯。"他轉頭看向許沐晴，"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從現在起，離林志豪遠點。"
"可是他會..."
"交給我處理。"程遠川的聲音不容置疑，"職場如戰場，但有些規則不能打破。"
車內陷入沉默。許沐晴偷瞄程遠川的側臉，發現他的下頜線條緊繃，眼中閃爍着危險的光芒——這是她從未見過的程遠川，強大而鋒利。
"餓了嗎？"程遠川突然問道，語氣緩和下來，"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錯的日料店。"
許沐晴驚訝於這個突如其來的邀請，但很快會意——他是在用行動向可能的監視者表明，他們的關系不怕被看見。
"好啊。"她微笑回應，"我正好有些餓了。"
程遠川終於露出一絲笑容，發動了車子。夜色中，黑色轎車緩緩駛入車流，留下銀河酒店門口某個窗簾後咬牙切齒的林志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