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裏恩帶領零和莉莉穿行的並非傳統意義上的道路，而是一條被厚重腐殖質和扭曲根系半掩埋的**地下暗河支流**。渾濁、散發着鐵鏽腥味的水流沒及腰際，冰冷刺骨。水道頂部垂下無數粘稠的暗紅色菌絲，如同怪物的消化系統內壁。托裏恩憑借混血優勢和對地形的熟悉，在黑暗中精準導航，避開潛藏在水下的、長滿利齒的腐化水蛭和盤踞在洞壁上的、散發着微弱磷光的孢子囊群。
莉莉的織命之網在周身形成一層薄薄的翠金光暈，驅散靠近的微小腐化生物，同時小心翼翼地調節着三人的生命體征，抵抗水流的寒意與水下未知的壓力。零則保持着高度警惕，深紫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如同兩點寒星，原初星火在體內緩緩流轉，隨時準備應對突襲。他能感覺到，這條水道本身也帶着莎布神力殘留的微弱氣息，仿佛某種活體器官的延伸。
不知過了多久，前方出現微弱的人工光源。水道盡頭連接着一個巨大的、由厚重合金和再生混凝土構成的**水下閘門**。閘門上方鑲嵌着黯淡的“晨星”徽記——一顆被荊棘環繞的殘破星辰。托裏恩在門側一處不起眼的凹槽內按下一組復雜的密碼，又對着一個虹膜掃描儀眨了眨他那帶着金屬光澤鰓裂的半邊臉。
沉重的機械聲響起，閘門緩緩滑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一股混雜着消毒水、機油、汗味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精神壓抑感**撲面而來。
“晨星”避難所內部並非想象中井然有序的避難所，更像一座在絕望中掙扎的**鋼鐵墳墓**。巨大的地下空間被分割成多層，由鏽跡斑斑的金屬棧道和管道連接。主要光源來自稀疏的、光線慘白的節能燈，以及牆壁上應急指示燈的幽幽綠光。空氣循環系統發出沉悶的轟鳴，卻無法完全驅散人群聚集帶來的渾濁與壓抑。
大量面黃肌瘦、眼神麻木或充滿驚懼的平民擠在簡陋的隔間裏，許多人身上帶着暗綠色的“溺水鏽斑”，在睡夢中無意識地抽搐。疲憊的士兵在狹窄的通道巡邏，槍械緊握，眼神警惕地掃過每一個陰影角落。牆壁上，除了鼓勵生存的標語，還覆蓋着一層厚厚的、不斷被刮去又不斷重新滋生的**暗紅色鏽蝕苔蘚**——這是災變最普遍的物理印記。
托裏恩帶着兩人穿過人群，引來無數道或好奇、或麻木、或隱含敵意（尤其是對托裏恩的混血特征）的目光。零能清晰地感覺到空氣中彌漫着一種無形的、粘稠的精神壓力，如同沉重的溼布包裹着大腦——這是克蘇魯夢境瘟疫長期侵蝕的集體氛圍。
“指揮官和博士在中央指揮室。”托裏恩低聲道，腳步加快。他指向牆壁一處剛被刮掉苔蘚、還殘留着溼痕的地方——那裏，一個用某種粘稠暗紅色液體新塗抹的、極其微小卻結構精密的**三角眼符號**，如同一個惡毒的傷口，正緩緩滲入鋼鐵之中！奈亞的陰影，已經深入骨髓。
中央指揮室的氣氛更加凝重。全息沙盤上，代表“破曉之眼”控制區的R市區域，那個巨大的血肉尖碑模型散發着刺目的紅光，其能量讀數正在指數級攀升，旁邊標注着鮮紅的“孵化臨界倒計時：48小時”。代表“晨星”的藍色光點周圍，則被象征利維坦爪牙的深藍色箭頭和象征克蘇魯精神污染的綠色霧區重重包圍。
指揮官雷克，這位剛毅的中年軍人，此刻眼中布滿血絲，下巴上胡茬雜亂。科學家李博士的眼鏡片後是深重的黑眼圈，他面前的培養皿中，那散發着淨化熒光的菌株正在艱難地與一塊不斷蠕動增生的暗紅色鏽蝕樣本對抗。靈能者馬克西姆則坐在角落，臉色蒼白如紙，太陽穴貼着電極片，正全力維持着一個覆蓋整個指揮室的、極其稀薄且不穩定的**精神屏障**，抵抗着無處不在的噩夢低語。
當零和莉莉走進來時，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
“你們……真的回來了！”雷克的聲音帶着難以置信的沙啞，大步上前，目光銳利地掃過零眼中的深紫和莉莉周身的生命能量，“托裏恩的緊急通訊只說了個大概……星之淵……艾爾莎大人她……”
“艾爾莎大人與星之淵……同歸於盡。”莉莉的聲音帶着沉痛，快速而清晰地將星之淵的經歷、腐化核心、歸墟之喉的墜落、零熔煉阿撒托斯碎片獲得“原初星火”、遭遇奈亞次級化身“千面之獸”以及最終借助艾爾莎犧牲創造的星殞洪流逃脫的過程，簡明扼要地敘述了一遍。
隨着她的講述，指揮室內一片死寂。星淵的毀滅、外神化身的力量、零體內那源自盲目癡愚之神的恐怖力量……每一條信息都如同重錘，敲打着衆人早已緊繃的神經。
“……所以，奈亞在R市建造的血肉尖碑，其目的就是培育類似‘千面之獸’的次級化身，甚至可能更強！”莉莉最後指向沙盤上那刺目的紅光，“艾爾莎大人最後的犧牲重創了千面之獸，但奈亞的意志無損，祂在地球的計劃從未停止！”
“原初星火……”李博士推了推眼鏡，目光灼灼地盯着零，“你說它能湮滅物質和能量層面的存在？對腐化和邪神力量有特效？”他指向培養皿中那塊蠕動的鏽蝕樣本，“能……試試嗎？”
零沒有廢話，走到培養皿前。他伸出食指，一點深紫色的火星在指尖跳躍，帶着令人心悸的虛無感。他輕輕點向那塊樣本。
嗤——！
沒有劇烈的反應，那塊原本不斷增生、散發着惡意氣息的鏽蝕樣本，如同被投入絕對零度的火焰，瞬間凝固、失去所有活性，然後化爲極細微的灰燼飄散！培養皿中只剩下散發着熒光的淨化菌株。
指揮室內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李博士激動得手都在抖：“完美！完美的湮滅！沒有殘留污染！這……這簡直是淨化災變污染的終極武器原型！如果我們能解析它的能量頻率，哪怕只是模擬出一點點效果……”
“現在不是研究的時候，博士！”雷克強行壓下心中的震撼，看向沙盤，“48小時！那個鬼東西就要孵化了！利維坦的爪牙正在集結，我們的沿海防線最多再撐24小時！內部還有那些該死的……”他指了指牆壁上新出現的三角眼符號，“……‘夢遊者’在搗亂！馬克西姆快撐不住了！”
馬克西姆虛弱地點點頭，汗水浸透了他的額發：“低語……太強了……像海嘯……屏障……隨時會碎……一旦破碎……避難所裏那些感染程度深的人……會立刻變成只知道刻畫符號和祈禱的瘋子……”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識地投向了莉莉。她的織命之網，是已知唯一能有效對抗精神污染和生命形態扭曲的力量。
莉莉看着馬克西姆憔悴的臉和指揮室外那些在噩夢中掙扎的感染者，翠綠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決然。“我能暫時強化馬克西姆的精神屏障，並爲那些感染者進行初步的‘生命梳理’，延緩他們的惡化，甚至……嚐試喚醒輕度感染者。”她看向李博士，“博士，我需要你的淨化菌株，還有……一個足夠大的、相對安全的生命能量節點。”
“節點？有！避難所地下三層有個廢棄的舊反應堆室，那裏有我們早期嚐試的地熱能量井，雖然不穩定，但生命能量反應很活躍！菌株我可以給你最好的培養皿！”李博士立刻回應。
“不行！太危險了！”雷克反對，“那裏靠近鏽蝕滲透最嚴重的區域，而且能量很不穩定！你需要集中精力對付尖碑和深海怪物！”
“指揮官，”莉莉的聲音平靜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如果內部先崩潰了，我們拿什麼去對抗外面的敵人？馬克西姆倒下，精神瘟疫會瞬間席卷整個避難所。那些感染者，他們也是人，是‘晨星’的一部分。我的力量……本就是爲了守護生命。”她看向零，眼中帶着信任，“零會幫我護法，對嗎？”
零沉默地點了點頭，深紫色的眼眸掃過指揮室，無形的壓力讓還想反對的雷克把話咽了回去。
“好……好吧！”雷克咬牙，“托裏恩，你帶一隊最精銳的戰士，護送莉莉博士去地下三層！務必保證她的安全！零，外圍的防御就拜托你了！我們需要時間！”
地下三層的舊反應堆室，如同一個巨大的鋼鐵墓穴。空氣中彌漫着濃烈的臭氧味和鏽蝕的腥氣。巨大的廢棄反應堆外殼上覆蓋着厚厚的、搏動着的暗紅色鏽蝕苔蘚，如同巨獸腐爛的心髒。房間中央，一個深不見底的**地熱井口**正散發着不穩定的橘紅色光芒和灼熱的氣浪，井口邊緣的金屬扭曲變形，這是地球深處狂暴生命能量的宣泄口，也是鏽蝕污染的重災區。
莉莉站在井口邊緣，熾熱的氣流吹拂着她的長發。她深吸一口氣，翠金交織的織命之網以她爲中心，如同盛開的巨大花環般緩緩展開，與地熱井中狂暴的生命能量產生共鳴。李博士提供的淨化菌株培養皿被小心地放置在網的中心節點。
“馬克西姆，連接我！”莉莉輕喝。指揮室中，馬克西姆精神一振，將維持屏障的靈能絲線小心翼翼地與莉莉的織命之網對接。
“以生命爲弦，以希望爲譜，編織吧——**‘淨域回響’！**”莉莉的意念如同清泉流淌，翠金光芒大盛！織命之網不再是單純的防御或攻擊形態，而是化作無數細密復雜的、跳動着淨化熒光的**生命符文**！這些符文順着地熱能量流和馬克西姆的靈能網絡，瞬間擴散至整個避難所！
首先被覆蓋的是馬克西姆的精神屏障。原本稀薄不穩的屏障瞬間被鍍上一層翠金色的堅韌光華，將洶涌的噩夢低語洪流穩穩地擋在外面！馬克西姆如釋重負，蒼白的臉上恢復了一絲血色。
緊接着，翠金符文如同溫柔的雨露，精準地灑落在那些沉睡的、身上帶有“溺水鏽斑”的感染者身上。莉莉的感知深入到他們被污染的精神世界和肉體之中。
她看到了恐怖的景象：沉沒的綠色城市在意識海中升起，巨大的星形眼睛在噩夢中凝視，暗綠色的鏽斑如同活物般在血管和神經中蔓延，試圖將宿主徹底同化爲噩夢的載體。
“剝離！淨化！喚醒！”莉莉的意念化作利刃與清泉。翠金符文纏繞住那些噩夢的具象，利用淨化菌株的能量特性，強行將其分解、驅散；生命能量則如同溫暖的泉水，沖刷着被鏽蝕污染的神經和細胞，修復着被噩夢撕裂的精神創傷。
效果立竿見影！許多輕度感染者身上的暗綠色鏽斑顏色開始變淡，抽搐停止，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陷入相對平靜的睡眠。部分人甚至緩緩睜開了眼睛，眼神中雖然還殘留着恐懼，但已經恢復了基本的清明！
“有效！李博士！屏障穩定了！感染者的生命體征在回升！”馬克西姆激動的聲音通過靈能連接傳來。
然而，莉莉的消耗是巨大的。她的臉色迅速變得蒼白，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同時，她感覺到地熱井深處，那股狂暴的生命能量中，混雜着極其頑固和惡意的**莎布神力殘留**！它們如同跗骨之蛆，試圖污染她的織命之網，甚至反向解析她的力量！
更糟糕的是，隨着她大規模動用生命力量，房間牆壁和廢棄反應堆上那些搏動的暗紅色鏽蝕苔蘚突然變得異常活躍！它們如同被驚醒的蛇群，瘋狂地向着莉莉和中心的淨化菌株蔓延而來！苔蘚表面裂開無數細小的口器，發出嘶嘶的吮吸聲，仿佛要吞噬掉這寶貴的淨化之光！
零一直如同雕塑般守護在莉莉身側。當鏽蝕苔蘚暴動的瞬間，他動了。
深紫色的原初星火不再凝聚，而是如同薄霧般以他爲中心擴散開來，形成一道環繞着莉莉和淨化菌株的**湮滅力場**！瘋狂撲來的苔蘚觸碰到這層深紫色的光暈，如同撞上無形的牆壁，瞬間枯萎、碳化、化爲飛灰！力場邊緣發出持續的、細微的湮滅聲響，將源源不斷涌來的腐化生命無情地抹除。
零的臉色同樣凝重。維持這種範圍的持續湮滅力場，對原初星火的消耗極其恐怖。他感覺體內的力量如同開閘的洪水般傾瀉而出。但他不能退，莉莉此刻正處在淨化儀式的關鍵階段，容不得半點幹擾。
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那被莉莉放置在織命之網核心節點的淨化菌株，在吸收了地熱井狂暴能量、莉莉的生命編織之力以及……零的原初星火逸散出的、被“過濾”掉的極其微量的、純粹的“虛無”氣息後，突然發生了劇烈的變化！
菌株原本柔和的淨化熒光驟然變得明亮而……**不穩定**！菌絲體瘋狂增生，顏色在翠綠、暗金和一絲詭異的深紫間飛速流轉！它不再滿足於待在培養皿中，而是如同活物般，主動將菌絲深深扎入腳下鏽蝕的金屬地板，甚至順着織命之網的絲線，向着地熱井口和那些被零湮滅的苔蘚灰燼蔓延！
“博士！菌株失控了！”莉莉驚呼，試圖控制，卻發現這菌株的生命形態在多重力量刺激下發生了難以理解的突變，暫時脫離了她的精細掌控！
李博士在通訊中急得大叫：“能量過載！多重未知變量幹擾！快切斷能量供給！”
然而，已經晚了。失控的菌株菌絲如同貪婪的根須，瘋狂汲取着地熱能量、莉莉的生命力、零的湮滅餘燼以及……那些被湮滅的腐化苔蘚殘留物！它在井口邊緣迅速生長、膨脹，幾秒鍾內就形成了一株高達數米的、散發着混亂光芒的**巨型菌樹**！
菌樹的形態極其怪異：主幹如同半透明的翠綠水晶，內部流淌着暗金色的能量脈絡，表面卻覆蓋着一層不斷剝落又再生的、如同星塵般的深紫色結晶外殼（源自零的力量）。它的“枝葉”是無數瘋狂舞動的、末端閃爍着淨化白光的菌絲觸手。而在菌樹的核心，一顆由純粹光芒構成的、不斷搏動着的**巨大花苞**正在快速成形！
這株菌樹散發出的能量場極其復雜：強大的淨化之力、蓬勃的生命力、冰冷的虛無感、以及一絲……源自地熱井深處那莎布神力殘留的**混沌韻律**！它像一個強行糅合了秩序與混亂、淨化與虛無、生命與湮滅的**矛盾共生體**！
莉莉的“淨域回響”被這株突變菌樹強行“接管”並放大了！更強烈的翠金混合着深紫的光芒掃過整個避難所！效果是雙重的：更多的感染者被瞬間喚醒，精神屏障變得前所未有的穩固；但與此同時，避難所內所有暗藏的鏽蝕苔蘚如同被澆了滾油，發出淒厲的嘶鳴，瘋狂地向着地下三層涌來！連牆壁上那些奈亞的三角眼符號都變得模糊扭曲，仿佛受到了幹擾！
“這……這是……”莉莉震驚地看着這株自己無意中催化出的、完全超出理解的共生菌樹，感受着其中蘊含的、既讓她親近又讓她不安的力量。
零則死死盯着菌樹核心那搏動的巨大光之花苞，他從中感受到了一絲極其隱晦、卻位格極高的**注視**——來自森林深處那位“園丁”的、帶着玩味和一絲真正興趣的注視！莎布·尼古拉絲，祂的“種子”，以這種意想不到的方式，在人類最後的堡壘中，提前“綻放”了。
指揮室中，雷克看着監控屏幕上那株怪誕的菌樹和洶涌而來的鏽蝕狂潮，以及沙盤上那已經進入最後24小時倒計時的血肉尖碑紅光，狠狠一拳砸在控制台上：“沒時間了！零！莉莉！無論那是什麼東西！準備迎戰！‘破曉之眼’的最終儀式……開始了！利維坦的大軍……登陸了！”
刺耳的警報聲響徹整個“晨星”避難所！外部監控畫面顯示，臨近的海岸線上，數條巨大無比、覆蓋着厚重藤壺和鏽蝕甲殼的恐怖觸手，如同山脈般從沸騰的墨綠色海水中升起！同時，R市方向，那懸浮在血肉尖碑頂端的巨大三角眼符號，爆發出了撕裂天空的紫黑色光柱！
孵化，開始了。最終之戰，降臨。
**（第十七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