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冰冷的聖盾,高懸於天外,如同一面絕對光滑、隔絕生死的嘆息之壁,將深淵那凝固着純粹毀滅意志的血紅光點,阻擋在數萬公裏之外。指揮大廳內短暫的狂喜,早已被昆侖山脈北麓衛星圖像上那片飛速擴張的、死寂的灰色所凍結。

那不是戰爭留下的焦土,而是物理法則的墓地。

“死域”。

這個冰冷的名詞,瞬間傳遍全球殘存的指揮節點,帶着深入骨髓的絕望寒意。半徑二十公裏、三十公裏、五十公裏……灰色的死亡如同滴入清水的濃墨,以昆侖北麓那個無形的“錨點”爲中心,貪婪地吞噬着色彩、聲音、運動,以及……生命。衛星圖像上,凝固的河流、凍結在奔跑瞬間的動物、懸浮的雪沫,構成了一幅幅超越人類理解極限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靜物畫。熱成像一片死寂的深藍,代表絕對零度的深淵。

“‘光編織者’協議能量抽取速率……指數級上升!”監控員的聲音幹澀沙啞,如同砂紙摩擦,“龍淵基地主能源儲備……43%……40%……37%!昆侖陣列備用能源……枯竭!死域範圍……半徑78公裏!擴張速度……每秒1.5公裏!”

每一次讀數更新,都像重錘砸在每個人的心髒上。聖盾在阻擋深淵,代價卻是地球自身在緩慢地、不可逆轉地被“秩序”殺死!一面在吞噬外部毀滅,一面在制造內部的死亡。這面“冰冷聖盾”,赫然成了架在地球脖頸上的雙刃鍘刀!

“停止它!林蔚!立刻終止‘光編織者’協議!”趙啓明院士的聲音帶着前所未有的嚴厲和恐懼,他指着屏幕上那片飛速蔓延的灰色,“再這樣下去,不用深淵動手,我們自己就變成一塊宇宙墓碑了!”

林蔚的手指依舊懸停在那個鮮紅的強制終止按鈕上方,劇烈地顫抖着。她的目光沒有離開“伏羲”主機上那個緩慢推進的綠色進度條(42%),也沒有離開屏幕上那片吞噬生機的死寂灰色。父親……這就是你留下的“鑰匙”嗎?打開生存之門的同時,也打開了地獄的入口?

“停止協議,聖盾消失,深淵的攻擊瞬間毀滅一切。”林蔚的聲音低沉,帶着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不停止,死域擴張,我們會被自己制造的‘秩序’慢慢凍死。趙老,我們……沒有選擇。”

“一定有別的辦法!”趙院士低吼,布滿血絲的眼睛掃過大廳裏每一張蒼白絕望的臉,“集中全球頂尖物理學家!分析死域的能量抽取模式!找到切斷鏈接或者……替代能源的方法!”

命令下達,全球殘存的智慧熔爐再次被點燃。然而,時間,是比深淵更冷酷的敵人。死域的擴張速度沒有絲毫減緩的跡象,半徑突破了一百公裏大關。龍淵基地的燈光愈發昏暗,通風系統發出苟延殘喘的嘶鳴。一股源自地底深處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寒意,無聲無息地滲透上來。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絕望中,“伏羲”主機突然發出了一陣異樣的、並非警報的嗡鳴。

【警告!偵測到異常信息流!】

【來源:死域核心(錨點區域)!】

【載體:……時空結構殘餘熱力學漲落(?)】

【信息模式:非標準編碼……比對中……】

【比對結果:與‘林遠山博士加密檔案-個人筆記’筆跡特征……相似度87.4%!】

“什麼?!”林蔚的心髒如同被重錘擊中,猛地撲到主屏幕前!屏幕上,“伏羲”艱難地解析着從死域核心那片絕對死寂中捕捉到的、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噪音”。那不是電磁信號,不是粒子流,而是那片被“秩序”徹底凍結的時空中,殘留的最後一點、正在被“光編織者”協議瘋狂抽取的……熱力學背景漲落的微弱漣漪!

這些本應完全隨機、毫無意義的量子噪音,在“伏羲”強大的模式識別能力下,竟然被解析出了一段極其簡短的、斷斷續續的字符流:

【……蔚……活……錨……非……源……線……生……】

字符支離破碎,充滿了幹擾噪點,如同垂死者的囈語。但其中那個“蔚”字,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林蔚腦海中的所有迷霧!

父親!

是父親!

他在死域裏?!他還……活着?!這怎麼可能?!在那種連時間都停止的絕對死寂之地?!

狂喜、震驚、難以置信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父親筆記上那些最深處、最瘋狂的預言碎片——“錨非源”、“線生萬物”、“吾爲織者亦爲線”——此刻如同沸騰的岩漿,在她腦海中翻涌、碰撞!

“伏羲!信息源精確定位!”林蔚的聲音因激動而嘶啞變形。

定位坐標瞬間彈出,精確到米級——就在昆侖山脈北麓,死域擴張的最前沿邊緣,一處不起眼的、被命名爲“鷹嘴岩”的山脊下方!

“趙老!我要去那裏!立刻!”林蔚猛地轉身,眼中燃燒着不顧一切的火焰,那火焰甚至壓過了對死域本能的恐懼,“那條信息!是父親留下的!他……他可能還活着!或者在死域裏留下了關鍵信息!那可能是理解‘光編織者’、阻止死域擴張、甚至……對抗深淵的唯一線索!”

“你瘋了?!”趙院士又驚又怒,“那是死域!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任何生命,任何設備,進去就會被瞬間凍結!變成永恒的雕塑!”

“信息能傳出來!”林蔚指着屏幕上那段殘缺的字符,“雖然微弱,但‘光編織者’在抽取能量,它在抽取那片時空最後一點‘活性’!那點‘活性’裏,裹挾着父親的信息!這說明……死域內部,並非完全的死寂!至少在能量被徹底抽幹、凍結完成之前,核心區域可能還有……某種‘縫隙’!某種信息還能短暫存在的‘回響’!我必須抓住這個‘回響’!這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趙啓明看着林蔚眼中那近乎偏執的火焰,又看向屏幕上那依舊在無情推進的死域邊界(半徑120公裏),以及聖盾之外那仿佛陷入某種詭異“靜默”的深淵血點。時間,不多了。

“……批準。”他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聲音沉重如鐵,“‘誇父’級全環境突擊車!最高等級時空屏蔽塗層!車上配備量子糾纏通訊終端,保持與‘伏羲’的實時鏈接!林蔚,你只有……三十分鍾!三十分鍾後,無論結果如何,必須撤出!死域的凍結效應會隨着擴張增強,越靠近中心,‘縫隙’存在的時間越短!”

一架外形猙獰、覆蓋着閃爍着奇異流光的銀灰色塗裝的梭形突擊車,如同沉默的鋼鐵巨獸,從龍淵基地深處咆哮而出,沿着緊急開辟的、避開始域主擴張方向的隧道,沖向昆侖山脈北麓。車內,林蔚穿着特制的、內部循環恒溫的防護服,緊緊抱着一個與“伏羲”主機直連的、閃爍着幽藍光芒的數據采集終端。她的心跳如同擂鼓,混合着突擊車引擎的轟鳴。

車外,世界正在死去。越靠近死域邊緣,空氣的溫度急劇下降,車窗上迅速凝結出厚厚的、詭異的灰色冰晶。原本蒼翠的山林,在死域擴張鋒面前方數百米處,就開始迅速失去生機,樹葉凋零,色彩褪去,只剩下枯槁的灰白。風,停了。聲音,消失了。只剩下突擊車撕裂死寂的引擎聲,如同闖入墓園的哀樂。

突擊車沖上“鷹嘴岩”下方最後一道山梁。前方,就是死域的邊界。

那景象,超越了任何噩夢。

一道清晰得如同刀切的“線”,橫亙在山梁之下。

線的一邊,是尚有枯黃草葉和嶙峋怪石的山坡,雖然死氣沉沉,但尚存一絲“存在”的痕跡。

線的另一邊,是絕對的……虛無之灰。

凝固的、覆蓋着厚厚灰白色霜晶的岩石,保持着億萬年風化的姿態,卻失去了所有質感,如同劣質的石膏模型。一株扭曲的枯樹,枝椏伸向灰蒙蒙的天空,每一根枝條,每一片早已脫落的葉痕,都被同樣的灰白霜晶覆蓋,凝固在永恒的靜止中。沒有聲音,沒有氣味,沒有一絲一毫的能量波動。絕對的死寂,如同實質的牆壁,壓迫着人的靈魂。

“‘誇父’抵達目標區域邊緣!時空曲率監測……異常飆升!外部溫度……絕對零度趨近!”駕駛員的聲音帶着無法抑制的顫抖,“林博士,不能再前進了!再往前,車體和屏蔽層也撐不住!”

“停車!打開艙門!”林蔚的聲音異常冷靜。她抱起沉重的數據終端,深吸一口氣,那冰冷的、仿佛帶着死亡氣息的空氣瞬間刺入肺葉。

沉重的艙門嘶鳴着滑開。

一股無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對絕對“非存在”的恐懼,如同冰錐般刺入林蔚的骨髓。眼前的死域,不是寒冷,是“存在”本身被剝奪後的空洞。她咬緊牙關,抱着終端,一步踏出了艙門。

腳,踩在死域邊界那覆蓋着灰白霜晶的岩石上。

沒有聲音。

沒有觸感。

仿佛踩在一片絕對光滑、絕對堅硬的……虛空之上。

一股無法抗拒的、仿佛要將她靈魂都凍結的“秩序”之力,瞬間穿透了防護服和時空屏蔽塗層,侵蝕着她的身體!思維仿佛被塞入了粘稠的冰膠,運轉變得極其遲滯。防護服內部的溫度警報淒厲地響起。

她沒有停下。目光死死鎖定坐標點——前方五十米,一塊半掩在灰色岩石下的、不起眼的凸起。那裏,就是“伏羲”鎖定的信息源坐標!

一步,一步。

時間仿佛被拉長,又被壓縮。

防護服外層的流光塗層,在死域那絕對的“秩序”侵蝕下,開始黯淡、剝落,如同燃燒殆盡的灰燼。面罩內側,開始凝結出細密的灰色冰晶。每一次呼吸,都帶着肺部被凍結的刺痛。數據終端屏幕上,代表與“伏羲”量子糾纏鏈接穩定度的綠色光柱,正在瘋狂地閃爍、下跌!

二十米……十米……五米……

她終於踉蹌着撲到了那塊凸起的岩石前!

岩石表面同樣覆蓋着厚厚的灰白霜晶,但就在她靠近的瞬間,數據終端猛地爆發出刺眼的藍光!屏幕上瘋狂滾動的亂碼流中,一段比之前清晰、連貫得多的信息,被強行捕捉、解析出來!

【蔚……時間……不多……錨……非源……深淵……非敵……】

【線……生……萬物……秩序……混沌……雙生……】

【吾……爲織者……亦爲……線……困於……此……】

【光……織者……鑰匙……亦……鎖……尋……核心……織機……】

【阻止……收割……否則……萬物……歸……寂……】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

幾乎在信息消失的同一瞬間,林蔚手中的數據終端發出一聲哀鳴,屏幕徹底暗了下去,表面瞬間爬滿了蛛網般的灰色裂紋——它被徹底凍結、毀壞了!量子鏈接中斷!

“林博士!快回來!屏蔽層即將失效!死域凍結力場正在向您集中!”駕駛員驚恐的嘶吼通過內部通訊器傳來,聲音斷斷續續,充滿了幹擾雜音。

林蔚猛地抬頭!

她看到,以她腳下爲中心,那層覆蓋岩石的灰白霜晶,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增厚、蔓延!仿佛有無數只冰冷的手,正從地底深處伸出,要將她拖入永恒的凝固!防護服的溫度警報已經變成了持續不斷的尖嘯,內部循環系統瀕臨崩潰!

她最後看了一眼那塊傳遞出父親信息的岩石,將那段用生命換來的、如同神諭般晦澀的信息死死刻入腦海。然後,她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猛地轉身,朝着突擊車敞開的艙門,跌跌撞撞地撲了回去!

就在她身體撲入艙內的瞬間!

沉重的艙門在她身後轟然關閉!

幾乎在艙門合攏的同時,一道肉眼可見的、如同灰色潮水般的“凍結鋒面”,無聲無息地漫過了她剛剛站立的位置!突擊車劇烈地震動起來,外層的銀灰色屏蔽塗層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大片大片地剝落、化爲飛灰!

“走!全速撤離!”林蔚癱倒在冰冷的車廂地板上,嘶聲喊道。

“誇父”突擊車發出垂死般的咆哮,引擎功率瞬間推到極限,輪胎(雖然已部分凍結)瘋狂摩擦着死域邊緣尚未完全凍結的岩石,帶着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如同離弦之箭般,朝着生者的世界亡命沖去!

身後,那灰色的死亡潮汐,無聲地、堅定地吞噬着突擊車留下的最後一點痕跡。

車廂內,林蔚劇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帶着冰渣碎裂的痛楚。防護服內部凝結的冰晶正在緩慢融化,帶來刺骨的寒意。她的腦海中,反復回蕩着父親那用生命傳遞的最後信息:

“錨非源”——聖盾的錨點不是能量源?

“深淵非敵”——那帶來毀滅的,不是敵人?

“線生萬物,秩序混沌雙生”——時空的“線”孕育一切,秩序與混沌本是一體?

“吾爲織者亦爲線”——父親……既是操控者,也是被編織的“線”?他……被困在死域裏?

“光織者鑰匙亦鎖”——父親留下的協議,既是鑰匙,也是……鎖?

“尋核心織機”——找到……核心織機?

“阻止收割,否則萬物歸寂”——收割?什麼收割?歸寂……是像死域那樣,徹底的物理性死亡嗎?

每一個詞,都如同沉重的謎題,蘊含着顛覆認知的真相,也指向更深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

就在“誇父”突擊車險之又險地沖出死域擴張鋒面,引擎冒着黑煙沖回龍淵基地入口隧道的同時。

龍淵基地指揮大廳,淒厲的警報再次撕破了短暫的、劫後餘生的死寂!

【警告!深淵本體活動模式改變!】

【警告!偵測到高能級時空結構分離!】

【警告!多個小型高能量目標脫離深淵主體!】

【目標數量:7!】

【目標速度:亞光速!】

【目標軌跡:規避聖盾!繞行至……地球南極上空!預計抵達時間:18分47秒!】

主屏幕上,那如同凝固血滴般的深淵本體旁邊,七個細小的、散發着不祥暗紅色光芒的光點,如同致命的孢子,脫離了母體,沿着一條極其刁鑽的、繞過巨大聖盾穹頂邊緣的軌跡,朝着地球南極的方向,疾馳而來!

它們的目標,顯然不再是聖盾保護的正面,而是……脆弱的南極腹地!那七個紅點,帶着冰冷的探究與毀滅的意志,如同七根致命的探針,即將刺入人類文明毫無防備的後心!

林蔚掙扎着從突擊車地板上爬起,透過布滿冰霜的面罩,看向主屏幕上那七個疾馳而來的暗紅死兆。

深淵,從未放棄。

而死域之中,父親留下的謎題,如同冰冷的絞索,剛剛套上人類的脖頸。

真正的黑暗,或許才剛剛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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