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燭龍”計劃如同一道在全球文明廢墟上點燃的烽火,以超越光速的電子指令,點燃了人類最後殘存的智慧熔爐。命令穿透了癱瘓後艱難恢復的通訊網絡,抵達那些深藏地底、守衛森嚴的科研堡壘和塵封已久、能量涌動的禁忌之地。時間,這個人類最珍貴的資源,此刻正被那個在深空中冰冷逡巡的紅點無情吞噬。每一秒,都意味着深淵可能發動下一次、更致命的攻擊。

林蔚已不再是昆侖之巔孤獨的守望者。她被緊急空運至位於秦嶺山脈深處、代號“龍淵”的絕密基地。這裏,是“燭龍”計劃的核心神經中樞,也是人類對抗深淵的終極兵工廠。巨大的地下空間燈火通明,空氣因龐大能量裝置的預熱而帶着微微的焦灼感,無數身着不同國家制服、操着不同語言的科學家、工程師如同工蟻般穿梭忙碌,緊張壓抑的氣氛幾乎凝成實質。

她剛踏入中央指揮大廳,巨大的環形主屏幕上刺眼的紅光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個代表深淵的紅點,其軌跡弧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內收緊,如同絞索勒向地球的脖頸。旁邊,一個鮮紅的倒計時在無情跳動:

【預計接觸時間:47小時32分17秒】

每一次數字的跳動,都重重敲擊在每個人的心髒上。

“林博士!”一個頭發花白、眼神銳利如鷹的老者迎了上來,他是“燭龍”計劃的總工程師,錢學森獎得主,趙啓明院士。“情況比預想的更糟。它在加速變軌。超級計算機推演,下一次攻擊目標概率最高的是……”趙院士指向主屏幕一角瞬間放大的模擬圖,“低地球軌道上的國際空間站(ISS)及所有在軌衛星群!”

屏幕圖像切換。龐大的國際空間站如同精致的金屬積木,懸浮在蔚藍地球的背景之上。而一個猩紅的、代表深淵攻擊路徑的虛線,正精準地指向它!摧毀空間站,不僅意味着人類在太空的永久前哨消失,更意味着軌道上數以千計的通信、導航、氣象、偵察衛星將瞬間化爲致命的太空垃圾風暴,徹底封鎖人類仰望星空和彼此聯絡的窗口!拔掉眼睛,切斷神經——深淵的策略冷酷而高效。

“留給我們的時間,只有不到48小時。”趙院士的聲音沉重,“‘燭龍之針’的制造,需要集中全球至少70%的峰值電能,通過分布在格陵蘭冰蓋下、西伯利亞凍土深處、以及太平洋海溝附近的三個引力波發射陣列,在納秒級精度上同步激發。任何一個環節的延遲或能量不足,都將導致失敗。”

林蔚的目光掃過大廳裏忙碌的人群,掠過屏幕上那刺目的倒計時和致命的紅點,最終落在自己胸前的口袋上。那枚承載着父親遺志與瘋狂的U盤,此刻如同烙鐵般滾燙。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恐懼與對父親謎團的迫切,強迫自己進入絕對理性的狀態。“趙老,我需要一個絕對安靜的地方,最高算力支持,以及……訪問所有關於哨兵-7毀滅瞬間的原始引力波數據,尤其是那個‘凹陷’的毫秒級波形。”

“已經準備好了。”趙院士指向大廳側翼一個被厚重合金門隔離的小型分析室,“‘伏羲’量子主機的最高權限已向你開放。林蔚博士,人類能否刺出這一針,關鍵就在你能否精確解析出那個‘間隙’的數學模型,並設計出能幹擾它的‘針尖’頻率!”

分析室內,冰冷的藍光流淌。林蔚將U盤插入接口,父親林遠山那潦草、狂亂、充滿了被主流學術界斥爲“囈語”的方程式和圖表,如同洪水般涌入屏幕。同時涌入的,是哨兵-7毀滅前最後一毫秒捕捉到的、被嚴重幹擾卻蘊含致命信息的引力波頻譜——那代表着深淵攻擊的“尖峰”與理論中唯一的“凹陷”。

她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喧囂,將自己沉入數據的深海。屏幕上,父親的公式如同扭曲的密碼,哨兵-7的數據則是冰冷殘酷的現實碎片。兩者在她腦海中激烈碰撞、摩擦。父親的“引力非自然常數波動假說”核心在於一個顛覆性的概念:時空本身並非平滑連續的背景布,而是被某種“非自然”的、更高維度的力量“編織”而成的結構,其“編織密度”和“張力”決定了局部物理常數(如引力常數G)的數值。而深淵發出的引力波,並非擾動時空,而是直接“撥動”了這些時空的“編織線”!就像用手指直接撥動琴弦,而非在空氣中制造振動!

哨兵-7的數據似乎印證了這一點。那毀滅性的引力波尖峰,其頻譜特征在“伏羲”主機的深度挖掘下,顯露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結構化”特征——並非混亂的能量爆發,而是由無數極其細微、頻率精確到小數點後十幾位的“子諧波”疊加而成!這根本不像自然現象,更像……一種高度復雜的“能量編碼”!

林蔚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化作殘影。她嚐試着將父親的“時空編織”模型導入,將哨兵-7捕捉到的“子諧波”頻率代入其中,進行反向推演。超級計算機發出低沉的嗡鳴,海量的算力被消耗。屏幕上的模型開始構建:不再是平滑的時空曲面,而是由無數細微、閃爍的“弦”或“膜”構成的、極其復雜的拓撲結構!深淵的攻擊,正是通過發送一組特定的引力波頻率組合,精準地“共振”並“撕裂”了哨兵-7所在區域的時空“編織線”,從而引發了局部的物理法則崩潰——物質解構!

汗水浸溼了她的鬢角。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分析室外的倒計時如同催命符。終於,在無數次失敗和模型崩潰後,一個關鍵的契合點出現了!當她把注意力集中在哨兵-7數據中那個幾乎被噪聲淹沒的“凹陷”波段時,父親的模型給出了一個驚人的預測:這個“凹陷”對應的頻率,並非攻擊的減弱,而是深淵“武器系統”在維持超光速“滑翔”狀態(扭曲時空本身實現移動)與激發局部“編織線撕裂”攻擊之間,進行模式切換時,其核心協調機制自身產生的一個極其短暫、極其微弱的“自諧振”頻率!這是其內部協調不可避免的“盲點”!

如同在黑暗中摸索,終於觸碰到了一根冰冷、纖細的導火索!

“‘針尖’頻率……找到了!”林蔚的聲音因激動和疲憊而沙啞。她迅速將計算結果和調制方案導出,手指微微顫抖着按下發送鍵。屏幕上,一個極其復雜的、如同荊棘叢生的頻率調制圖譜,瞬間傳輸到主大廳的中央控制台。

趙院士幾乎是撲到控制台前,渾濁的眼睛爆發出駭人的精光。“快!導入‘燭龍’主控程序!立刻進行模擬演算!全球陣列,準備接收‘針尖’調制方案!”

整個指揮大廳瞬間屏住了呼吸。主屏幕上,“燭龍之針”的模擬形態開始構建——不再是簡單的能量束,而是一個由無數道極其精微、頻率各異的引力波脈沖編織而成的、高度復雜的“荊棘之矛”!它必須精準地在深淵發動攻擊、模式切換產生“自諧振凹陷”的納秒瞬間,刺入那個“盲點”,嚐試幹擾其內部協調。

模擬開始。虛擬的猩紅箭頭撲向代表空間站的模型。就在其前端爆發出毀滅性尖峰的刹那,“荊棘之矛”以光速射出,精準地刺入計算出的“凹陷”時空點!

屏幕上,代表深淵攻擊的能量尖峰……劇烈地抖動了一下!其內部結構瞬間出現了極其短暫(模擬時間顯示僅爲0.0000001秒)的紊亂!雖然模擬中的空間站模型依舊被撕碎,但那致命的尖峰明顯黯淡、遲滯了一瞬!

“有效!幹擾有效!”一個年輕的物理學家失聲叫道,聲音帶着哭腔般的狂喜。

短暫的歡呼還未升起,刺耳的警報聲再次撕裂了基地的空氣!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淒厲!主屏幕中央,代表深淵的紅點驟然由暗紅轉爲刺目的血紅色!

【警告!目標能量讀數異常飆升!】

【警告!攻擊模式轉換!識別爲……多目標、高能級、飽和覆蓋!】

【警告!目標鎖定更新:國際空間站(ISS)、哈勃太空望遠鏡(HST)、伽利略導航衛星星座(主節點)、北鬥全球定位系統(核心星群)!】

【預計攻擊抵達時間:修正爲……3分17秒!】

深淵,仿佛感知到了“燭龍”模擬的威脅,不再進行“測試”和“評估”。它提前發動了毀滅性的飽和攻擊!目標直指人類太空力量的精華!

“來不及了!‘燭龍’陣列充能還不到10%!”趙院士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絕望地嘶吼。

林蔚沖出分析室,撲到巨大的觀景舷窗前。舷窗模擬着深邃的宇宙背景。就在那幽暗的幕布上,國際空間站孤獨的身影清晰可見,如同風暴海面上即將傾覆的孤舟。而在它周圍,代表着無數衛星的光點,如同夏夜的螢火蟲,脆弱而美麗。

她死死盯着空間站的方向,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父親臨終前那扭曲痛苦的面容、那瞳孔中倒映的冰冷凝視、那本筆記上最後一句用血寫下的、她一直未能理解的囈語——“它們在……編織……光……也在……編織……死亡……”——此刻如同驚雷般在她腦海中炸響!

就在倒計時歸零的瞬間!

沒有任何聲音能穿透真空。

但舷窗模擬畫面上,距離空間站最近的一顆大型通訊衛星,其光滑的金屬外殼,毫無征兆地……如同被投入熔爐的蠟像,開始無聲無息地……融化、扭曲!

緊接着,是另一顆!

再一顆!

那無形的、來自深淵的引力利爪,如同死亡的畫筆,正以空間站爲中心,在漆黑的宇宙畫布上,塗抹着毀滅的軌跡!下一個瞬間,那冰冷的無形之手,就將攥住空間站本身!

林蔚的瞳孔驟然收縮!就在空間站外壁的太陽能帆板邊緣,一種極其詭異的現象發生了!

被遠處衛星融化時發出的、最後一點微弱光芒照射到的空間站合金外殼上,一點極其微小的區域,沒有融化!

反而……像被注入了生命一般,極其詭異地……生長出了一層薄薄的、閃爍着幽暗金屬光澤的……晶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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