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光艱難地滲透污濁的玻璃,將屋內的一切塗抹上冰冷殘酷的灰。那攤從我手臂下蔓延開、半凝的暗紅血跡,在渾濁的光線下像一塊醜陋的傷疤,牢牢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空氣裏凝固着血腥、潮溼的黴味、未散盡的恐懼,還有陳銳壓抑在喉嚨深處的、斷斷續續的嗚咽。他蜷縮在陳芽旁邊,背靠着牆,頭埋在膝蓋裏,肩膀偶爾無法控制地抽動一下,像一尊被痛苦蝕刻過的石雕。

陳溪靠在我身邊,小小的身體繃得緊緊的,雙手仍死死按在我右臂傷口上方的布條上,那件舊背心早已被血浸透,變得又冷又硬。她不敢鬆手,仿佛一鬆手,我的血就會流幹。寒冷像無數細小的針,從溼透的衣服、冰冷的地面鑽進骨頭縫裏。我無法控制地打着寒顫,每一次細微的抖動都牽扯着右掌深處那尖銳的玻璃碎片,帶來一陣令人眼前發黑的劇痛。眩暈感如同渾濁的潮水,一陣陣拍打着我的意識邊緣。

“哥…你抖得好厲害…”陳溪的聲音帶着哭腔,小小的手更用力地壓緊,盡管那點力量微不足道。

“芽芽…芽芽怎麼樣了?”我艱難地開口,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陳銳猛地抬起頭,臉上淚痕狼藉,眼睛紅腫,但眼神立刻投向妹妹。他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過去,小心翼翼地將手指湊到陳芽小巧的鼻子下,屏住呼吸感受着。

“有…有氣兒…”他聲音啞得厲害,帶着劫後餘生的顫抖,“哥,還在喘,就是…很弱…”

一絲微弱的氣息,是此刻唯一的支撐。我閉上眼,積聚着幾乎耗盡的力氣。“陳溪…布…鬆一點…勒得慌…”我喘息着,左手摸索着,想自己調整一下手臂上那止血的布條,可左手也冰冷僵硬,幾乎不聽使喚。

陳銳立刻爬過來,動作笨拙卻急切。他顫抖着,小心翼翼地鬆開陳溪緊按的手,又不敢完全放開,試圖重新整理那溼冷沉重的布條。他沾着泥水的手指碰到我冰冷的皮膚,帶來一陣刺痛。借着窗外灰白的光,他再次看清了我右手的慘狀——那塊猙獰的玻璃深深楔入血肉,邊緣皮肉翻卷發白,血污覆蓋下,一點森白若隱若現。他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猛地別開臉,肩膀又開始無法抑制地聳動,死死咬住下唇才沒哭出聲。

“別…別看了…”我虛弱地說,每一個字都耗盡全力,“找…找根布條…繩子…綁緊點…在…在胳膊上面…”

陳銳像接到了救命的指令,立刻在黑暗潮溼的地上摸索。他扯下自己同樣溼透的T恤下擺,用牙配合着撕下一條。他跪在我身邊,動作笨拙但無比專注,將那布條緊緊纏繞在我上臂近肩膀的位置,用力勒緊,打了個死結。粗糙的布條深深陷入皮肉,帶來一陣麻木的脹痛,但掌心的出血似乎真的減緩了。

做完這一切,他癱坐在地,大口喘着氣,仿佛用盡了所有力氣,目光依舊死死盯着我手臂上那個簡陋的“止血帶”,眼神空洞而絕望。

時間在寒冷、疼痛和死寂中緩慢爬行。窗外的雨聲單調而固執,如同這個破敗世界永不停止的哀嘆。陳芽偶爾發出一兩聲微弱的、不安的呻吟,每一次都像鞭子抽在我們緊繃的神經上。陳銳立刻會撲過去,緊張地查看,直到確認她還在呼吸,才又縮回牆邊,恢復那種死寂的、自我懲罰般的姿態。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一個小時,也許更久。外面的風聲徹底停了,只剩下淅淅瀝瀝的雨聲。天光似乎稍微亮了一點,勉強能看清屋內更清晰的狼藉。

“哥…”陳銳突然開口,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他低着頭,盯着自己沾滿泥污和暗紅血漬的雙手,那雙手在微微顫抖。“藥店…那玻璃…警察…警察會找來嗎?”他猛地抬起頭,眼睛裏布滿紅血絲,充滿了巨大的恐懼,那恐懼甚至壓過了之前的絕望,“他們會抓你…會坐牢的!哥!”

“坐牢”兩個字,像兩把冰冷的匕首,狠狠扎進這死寂的空氣裏。陳溪的身體猛地一抖,按着我手臂的手驟然收緊,引來我一聲壓抑的痛哼。她驚恐地看着我,又看看陳銳,小臉煞白,嘴唇哆嗦着說不出話。

這個問題,像那塊扎在掌心的玻璃,其實一直橫亙在那裏,只是被更急迫的生死壓着,無人敢碰。現在,它被陳銳顫抖着、帶着血淋淋的恐懼,赤裸裸地拋了出來。

我靠在冰冷的牆上,感受着身體深處傳來的陣陣寒意和右手的悸痛。警察?監控?那個張揚的字母標志藥店?它們模糊地浮現在眩暈的腦海裏。會嗎?我不知道。在這個混亂的台風夜,在那個無人街道的角落?也許僥幸,也許……我甚至沒有力氣去思考後果。一絲苦澀的、近乎麻木的東西從心底蔓延開來。牢獄之災?比起芽芽剛才在死亡邊緣掙扎的窒息,比起此刻右手的劇痛和失血的冰冷,這個威脅似乎都顯得……有些遙遠而模糊了。

“閉嘴…”我最終只是疲憊地吐出兩個字,聲音低得如同嘆息,“顧好…眼前…”

陳銳看着我毫無血色的臉和那只恐怖的手,眼中的恐懼更深了。他猛地低下頭,用拳頭狠狠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發出沉悶的響聲,像是在懲罰自己又提起這無法承受的恐懼。

---

當第一縷真正意義上的天光,艱難地擠過污濁的窗櫺,將屋內徹底照亮時,我們已經被寒冷和疼痛折磨得奄奄一息。陳芽的呼吸雖然微弱,但總算平穩下來,沉沉地昏睡着。陳銳靠着牆,眼神發直,像被抽空了靈魂。陳溪靠着我,小小的身體因爲寒冷和持續用力而微微發抖。

“哥…芽芽的藥…快沒了…”陳溪的聲音帶着哭腔,她拿起那個橘紅色的小瓶子,對着光,裏面只剩淺淺一層藥液。

我的心猛地一沉。這短暫的喘息,原來如此脆弱。

就在這時,一陣粗暴的敲門聲猛地炸響!不是拍,是砸!沉重、急促、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蠻橫。

“開門!開門!陳俊!我知道你在裏面!房租!今天必須交!拖了幾天了?啊?!”房東老周那標志性的、帶着濃重煙酒腔的粗嘎嗓門穿透薄薄的門板,像一盆冰水,瞬間澆滅了剛升起的一絲暖意。

陳銳像受驚的兔子猛地彈起,臉上血色盡褪,眼中是巨大的驚恐,下意識地看向牆角那雙泥濘的鞋,又猛地看向我流血的手。陳溪嚇得緊緊抱住了我的左臂。

絕望,冰冷的絕望,比剛才更甚。錢?哪裏還有錢?最後那點“命”,早已化作了牆角那雙沾滿泥污的恥辱印記。

敲門聲更重了,伴隨着老周不耐煩的咒罵和推搡門板的震動。“哐!哐!哐!”每一次撞擊,都像砸在我們緊繃的神經上。

“哥…”陳銳看着我,嘴唇哆嗦着,眼神裏充滿了無助和一種即將崩潰的瘋狂。

我深吸一口氣,那冰冷的空氣刺痛了肺腑。用盡全身殘餘的力氣,我試圖撐起身體,至少……至少要面對。左臂撐着牆壁,受傷的右手無意識地垂落,劇痛讓我眼前一陣發黑,冷汗瞬間浸透冰冷的後背。剛勉強站直一點,眩暈如同黑色的浪頭猛地打來,雙腿一軟,整個人重重地向後倒去,後腦勺“咚”地一聲磕在冰冷的牆壁上。

“哥!”陳銳和陳溪的驚呼同時響起。

門外,老周的咒罵和砸門聲停頓了一瞬,似乎被屋內的動靜驚了一下,隨即更加暴怒:“少他媽給老子裝死!開門!不然老子砸門了!”

陳銳看着癱靠在牆上、臉色慘白如紙、幾乎失去意識的我,又看看那扇在暴力下呻吟的門板。他臉上最後一絲猶豫消失了,只剩下一種被逼到絕境的、孤注一擲的凶狠。他猛地從地上爬起,像一頭被激怒的小狼,沖過去一把拉開了門栓!

門被粗暴地推開,房東老周那張油光滿面、帶着宿醉般浮腫和戾氣的臉出現在門口。他穿着件髒兮兮的皮夾克,嘴裏叼着煙,渾濁的小眼睛掃視着屋內。當他的目光落在地上那灘刺目的、半凝固的暗紅血跡,再看到我靠在牆上、右手那恐怖猙獰的傷口和慘無人色的臉時,他臉上的凶狠瞬間凝固了,叼着的煙差點掉下來。

“操…”他下意識地罵了半句,後退了小半步,顯然被這血腥的場面震住了。但下一刻,貪婪和凶蠻立刻重新占據上風。他挺了挺肚子,目光掃過角落依舊昏睡的陳芽和瑟瑟發抖的陳溪,最後落回我臉上,聲音刻意拔高,卻掩不住一絲外強中幹:“陳俊!你他媽搞什麼鬼?想賴賬也不用弄這麼慘吧?錢呢?今天再拿不出來,你們全家都給老子滾蛋!睡大街去!”他唾沫橫飛,手指幾乎戳到我鼻尖。

“周叔…”我虛弱地開口,聲音像破風箱,“緩…緩兩天…出了點事…”

“緩兩天?”老周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誇張地咧開嘴,露出被煙熏黃的牙齒,“你當老子開善堂的啊?你出事?關老子屁事!今天!就現在!拿錢!不然…”他惡狠狠地環顧這破敗冰冷的屋子,目光掃過陳溪和陳芽,帶着毫不掩飾的惡意,“不然老子現在就把你們這些破爛玩意兒全扔出去!帶着你的小癆病鬼妹妹,一起滾!”

“癆病鬼”三個字像毒針,狠狠刺進陳銳的神經!他原本像困獸一樣在門邊死死盯着老周,此刻雙眼瞬間赤紅!連日積壓的恐懼、自責、憤怒,被這句惡毒的侮辱徹底點燃!他喉嚨裏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猛地抄起門邊一個空了的、沾滿泥水的破塑料桶,不管不顧地就要朝老周頭上砸去!

“陳銳!放下!”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嘶吼,聲音劈裂,牽扯得胸口劇痛,眼前金星亂冒。

陳銳的動作猛地僵住,高舉着塑料桶,手臂上的肌肉因極度用力而繃緊顫抖。他赤紅的眼睛死死瞪着老周,胸膛劇烈起伏,像拉滿的弓,下一秒就要斷裂。

老周也被陳銳這不要命的架勢嚇了一跳,色厲內荏地吼道:“小兔崽子!你想幹什麼?!反了你了!殺人啊?!”

“周老板,”一個略顯蒼老但沉穩的聲音突然從老周身後傳來。是住在隔壁單元的趙伯,他顯然是被這裏的吵鬧引來的。趙伯皺着眉,看着屋內的慘狀,又看看凶神惡煞的老周,嘆了口氣,“都少說兩句吧。你看看小陳這手,再看看這孩子(他指了指昏睡的陳芽),人都這樣了,出人命你擔得起?錢的事,緩兩天,等台風過了,大家想想辦法。逼急了,真出點事,你這房子以後還租不租了?”

老周看看趙伯,又看看狀若瘋虎的陳銳,再看看我那只觸目驚心的手和地上的血,臉上橫肉抽動了幾下。他似乎也意識到今天恐怕真榨不出什麼了,還可能惹上麻煩。他狠狠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媽的!晦氣!行,姓陳的,記住!三天!三天後老子再來!拿不出錢,天王老子說情都沒用!你們全給老子滾蛋!”他罵罵咧咧地,又狠狠瞪了陳銳一眼,才轉身罵咧咧地走了。

門被陳銳猛地摔上,發出一聲巨響。他背靠着門板,手裏的塑料桶“哐當”掉在地上。他大口喘着粗氣,赤紅的眼睛死死盯着門板,身體還在無法控制地顫抖,剛才那拼命的凶狠褪去後,只剩下巨大的虛脫和後怕。

趙伯隔着門板嘆了口氣:“小陳啊,先顧人吧…唉,這世道…”腳步聲漸漸遠去。

屋內陷入一片死寂。劫後餘生的短暫平靜,卻比剛才的爭吵更沉重。三天?三天後怎麼辦?錢從哪裏來?芽芽的藥怎麼辦?我手上這塊玻璃怎麼辦?還有……那砸碎的藥店玻璃?

---

接下來的三天,如同在無間地獄裏煎熬。台風過後的城市一片狼藉,斷枝殘葉和垃圾堆滿了巷口,空氣裏彌漫着腐爛的泥腥味。

我的右手傷口開始紅腫發燙,鑽心的疼痛日夜不休,像有無數燒紅的鋼針在裏面攪動。那塊玻璃碎片成了身體裏一個惡毒的異物,每一次脈搏的跳動都加劇着它的折磨。低燒像附骨之蛆纏了上來,渾身滾燙,骨頭縫裏卻透着寒意,冷熱交替,意識時常陷入昏沉。那簡陋的布條止血帶早已解開,傷口暴露在肮髒的空氣裏,邊緣的皮肉呈現出一種不祥的暗紅,甚至有了一點難聞的異味。沒有藥,沒有醫生,只有陳溪每天用冷水浸溼唯一一塊還算幹淨的破毛巾,笨拙地替我擦拭傷口周圍,每一次觸碰都讓我痛得渾身痙攣。她咬着唇,眼淚無聲地掉。

芽芽雖然挺過了最危險的那一夜,但身體極度虛弱,像一片隨時會凋零的葉子。她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偶爾醒來,也只喝得下一點點米湯。那個橘紅色的小藥瓶徹底空了,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我們心上。陳銳變得異常沉默,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空殼。他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芽芽的小床邊,眼睛熬得通紅,只有在芽芽發出一點不舒服的呻吟時,他麻木的臉上才會掠過一絲活人的驚惶。他不再看牆角那雙鞋,仿佛它已經不存在。

第三天清晨,低燒和劇痛讓我在冰冷的地鋪上輾轉反側,冷汗浸透了薄薄的褥子。陳銳不知何時出去了。等他回來時,手裏緊緊攥着一小卷皺巴巴的零錢,有一塊的,五毛的,甚至還有幾個一毛的硬幣。他頭發被風吹得凌亂,臉上帶着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將那卷錢遞到陳溪面前。

“給芽芽…買藥…”他的聲音沙啞幹澀。

陳溪愣住了,看看那卷零錢,又看看陳銳空蕩蕩的腳——那雙嶄新的、泥濘的白鞋不見了。

“哥…你的鞋…”陳溪的聲音帶着顫抖。

“賣了。”陳銳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事。他避開我們的目光,重新坐回芽芽身邊,恢復了那尊石雕般的姿態。賣掉那雙用全家的“命”換來的鞋,換來的這點零錢,甚至不夠買一瓶最便宜的仿制藥。巨大的諷刺像冰冷的刀子,切割着每個人的神經。

下午,老周果然來了。這一次,他身後還跟着一個穿着皺巴巴西裝、腋下夾着個破舊公文包的中年男人。男人眼神精明,臉上帶着職業性的冷漠,一進門就皺着眉打量這破敗的環境,目光掃過我血跡未幹、紅腫流膿的手,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在手裏的小本子上飛快地記着什麼。

“陳俊,這位是街道調解辦的劉幹事,”老周皮笑肉不笑地說,“三天到了,錢呢?”他刻意提高了音量,“劉幹事,您給評評理!我這房租都拖了快一個月了!我這小本生意,也要吃飯的呀!總不能一直讓我養着他們吧?”

劉幹事推了推眼鏡,公事公辦地開口,聲音平板無波:“陳先生是吧?根據租賃合同和《城市房屋租賃管理辦法》,你拖欠租金超過合同約定時限,房東有權解除合同並要求你限期搬離。我們調解辦尊重合同精神,但也希望雙方能協商解決。你看,是現在補交租金,還是…”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昏睡的陳芽和虛弱不堪的我,“…做好搬離的準備?”

搬離?搬去哪裏?芽芽這個樣子,我能去哪裏?冰冷的絕望再次扼住了喉嚨。我張了張嘴,喉嚨幹澀得發不出聲音。

“周叔,劉幹事…”陳銳猛地站了起來,聲音因爲激動而發顫,帶着一種近乎卑微的乞求,“求求你們…再寬限幾天…就幾天!我哥手傷了,我妹妹病得很重…我們…我們真的在想辦法…求求你們…”他對着老周和劉幹事,深深地彎下了腰,脊背佝僂着,那卑微的姿態像一把鈍刀,割在我心上。

老周嗤笑一聲,別過臉去。劉幹事臉上沒有任何波瀾,只是公式化地說:“困難我們理解,但合同和規定就是規定。這樣吧,最多再寬限三天。三天後,如果租金問題無法解決,房東將依法收回房屋。你們自己做好準備。”他合上本子,似乎一刻也不想多待,對老周點點頭,轉身就往外走。

“劉幹事!”陳銳絕望地喊了一聲,聲音帶着哭腔。

劉幹事的腳步在門口頓了一下,沒有回頭,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話飄在壓抑的空氣中:“去社區或者街道辦,問問有沒有臨時救助吧。我們只能按程序辦事。”說完,便和老周一起消失在門外。

門關上,隔絕了外面的光線,也徹底隔絕了希望。陳銳依舊保持着那個鞠躬的姿勢,身體僵硬地彎在那裏,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許久,他才像一截朽木般,慢慢地、慢慢地直起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灰。他默默地走到芽芽床邊,坐下,不再看任何人。

三天。最後的三天。像懸在頭頂的鍘刀。

第二天下午,陳銳再次出門,回來時手裏多了一小盒最廉價的哮喘噴霧仿制藥。他把藥塞給陳溪,依舊沉默。沒人問他錢是哪裏來的,也不敢問。他露出的手臂和小腿上,多了幾道新鮮的、滲着血絲的擦傷和淤青。

就在第三天清晨,一個陌生的電話打到了陳溪那台破舊的二手老人機上。陳溪接起,聽着聽着,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手一抖,手機“啪”地掉在地上。

“哥…哥…”她像被掐住了脖子,驚恐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藥…藥店…派出所…讓你…讓你去一趟…”

“嗡——”的一聲,仿佛有無數只蜜蜂瞬間鑽進了我的大腦。那扇被我砸碎的玻璃櫥窗,那塊冰冷鋒利的玻璃,那個在暴風雨中絕望瘋狂的身影……所有刻意壓抑的恐懼,如同決堤的洪水,轟然沖垮了最後的心防!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連右手的劇痛似乎都麻木了。我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看着掉在地上的破舊手機,聽着陳溪壓抑的、如同小獸般的啜泣,看着陳銳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出巨大恐懼和一種近乎自毀的決絕。窗外,台風過後的城市依舊陰沉,灰蒙蒙的天空壓得很低,仿佛永遠也不會放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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