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府那場深夜考校的餘波,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漣漪無聲卻暗流洶涌。張銳回到那間冰冷的廂房後,一連數日,國公府內都彌漫着一種詭異的平靜。嫡母王氏稱病不出,嫡兄張世澤更是如同驚弓之鳥,遠遠見到張銳的身影便繞道而行,眼神中殘留着驚懼,更深處則是毒蛇般的怨毒。張旺那獐頭鼠目的身影也收斂了許多,不再明目張膽地窺探,但偶爾不經意間掃來的目光,依舊帶着刺骨的陰冷。
府內下人對張銳的態度,則呈現出一種微妙的、兩極分化的轉變。那些曾經肆意欺凌克扣的仆役,如今遠遠見到他便垂首肅立,大氣不敢出,眼神裏充滿了敬畏和恐懼。而另一些地位低下、飽受嫡系勢力欺壓的雜役、粗使婆子,看向張銳的目光則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希冀和好奇,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微弱的光亮。
張銳對此心知肚明。敬畏源於恐懼,恐懼源於校場那血腥的一幕。希冀則源於絕望的境地,渴望一絲改變的可能。他依舊沉默寡言,大部分時間待在廂房內,一邊忍受着左臂骨裂和肺腑隱痛帶來的折磨,一邊利用周鐵山傳授的藥理知識,結合前世對人體結構的了解,小心翼翼地調理着這具殘破的身體。丹田處那股奇異的暖流,在國公探查後變得異常溫順,如同沉睡的幼獸,只在他刻意引導下才極其緩慢地流轉,修復着受損的經絡。
這日午後,天空依舊鉛雲低垂,寒風卷着細碎的雪沫。福伯帶着掩飾不住的激動和一絲忐忑,小跑着回到廂房,手裏捧着一個蓋着紅布的托盤,聲音都帶着顫:“少爺!少爺!國公爺……國公爺派人送賞賜來了!”
賞賜?張銳放下手中正在研磨的草藥粉末,眉頭微蹙。國公的“恩賞”,往往意味着更深層次的算計。
掀開紅布,托盤裏並非金銀珠寶,也不是綾羅綢緞。只有三樣東西:
1. 一枚小小的銅印:印紐是粗糙的獸形,印面刻着“京郊柳河莊管事”幾個模糊的陽文。
2. 一卷泛黃的田契文書:*邊緣磨損,墨跡陳舊。
3. 一把黃銅鑰匙:樣式古舊,帶着斑駁的銅綠。
“柳河莊管事?”福伯臉上的激動瞬間被茫然取代,隨即涌上濃濃的憂慮,“少爺…這…這柳河莊老奴聽說過,離城三十裏,靠着潮白河支流,本是塊好地方…可…可這些年沒人打理,聽說早就荒廢了!莊戶都跑了大半,剩下些老弱病殘…佃租收不上來,反倒年年要府裏倒貼錢糧修堤…這…這哪是賞賜,分明是…” 後面的話他沒敢說出口,但意思不言而喻——這分明是發配,是扔過來一個燙手山芋,甚至是個無底洞!
張銳拿起那枚冰冷的銅印,指腹摩挲着粗糙的印文。意料之中。國公不可能因爲一番驚世駭俗的言論就對他委以重任。這枚小小的管事印,更像是一塊試金石,一次投石問路。讓他這個“鋒芒初露”的庶子,去碰觸國公府龐大產業中最腐爛、最無價值的一塊爛肉。若能化腐朽爲神奇,證明其價值,自然另當別論;若不能,甚至死在那荒僻之地,也不過是丟掉一個無足輕重的庶子,順便堵住了某些悠悠之口(比如王氏和張世澤)。
“知道了。”張銳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絲毫失望或憤怒。他將銅印、田契和鑰匙收起,“準備一下,明日出城。”
“少爺!您這身子骨…那地方荒僻苦寒…”福伯急得直搓手。
“無妨。”張銳打斷他,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總好過困死在這座冰窖裏。” 離開國公府的核心漩渦,對他而言,未必不是一片更廣闊的天地,一個可以喘息和布局的起點。柳河莊再破敗,也是他名正言順可以掌控的第一塊。
三十裏官道,在隆冬的肅殺中顯得格外漫長。一輛破舊的青布騾車,在坑窪的凍土路上顛簸前行。駕車的福伯佝僂着背,裹着厚厚的破棉襖,眉毛胡子上都結了一層白霜。車廂內,張銳裹着舊棉袍,閉目調息,每一次顛簸都讓他左臂傳來鑽心的疼痛,肺腑的隱痛也如影隨形。趙勝縮在車廂角落,好奇又緊張地打量着車外荒涼的景色,懷裏緊緊抱着一個裝着幹糧和簡陋藥材的小包袱。
越靠近柳河莊,景象越發荒涼。官道兩側的田地大片荒蕪,枯黃的蒿草在寒風中起伏,如同鬼魅的頭發。偶爾能看到幾片勉強翻耕過的土地,也覆蓋着薄雪,毫無生氣。殘破的引水溝渠被淤泥和冰凌堵塞,幾處坍塌的土堤如同潰爛的傷口,裸露在河岸邊。空氣中彌漫着泥土、枯草和若有若無的河水腥氣。
騾車最終停在了一片衰敗的莊院前。所謂的莊院,不過是一圈低矮、坍塌了大半的土坯圍牆。兩扇歪斜的木門半敞着,門板上蟲蛀的痕跡清晰可見。院內,幾間同樣破敗的茅草屋東倒西歪,屋頂的茅草被風吹得七零八落,露出腐朽的椽子。院中積雪無人清掃,枯枝敗葉和牲畜糞便凍在一起,散發着一股難聞的氣味。整個莊子死氣沉沉,聽不到雞鳴犬吠,只有寒風刮過破敗屋舍發出的嗚咽。
一個穿着打滿補丁、幾乎看不出原色棉襖的老漢,帶着幾個同樣面黃肌瘦、眼神麻木的莊戶,畏畏縮縮地迎了出來。爲首的老漢頭發花白,滿臉深刻的皺紋如同刀刻,渾濁的眼睛裏滿是愁苦和惶恐,他噗通一聲跪在冰冷的雪地裏,聲音幹澀嘶啞:“小老兒…柳河莊的…趙老栓,帶…帶莊戶給管事大人磕頭了!” 他身後那幾個莊戶也跟着跪下,頭埋得很低,身體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張銳的目光掃過這群衣衫襤褸、如同驚弓之鳥的莊戶,又看向他們身後那片荒蕪破敗的田地和坍塌的河堤,最後落在那幾間搖搖欲墜的茅草屋上。一股沉甸甸的、冰冷的現實感,比這冬日的寒風更刺骨地壓在他的心頭。這比他預想的還要糟糕十倍!這哪裏是什麼田莊?分明是一片被遺忘的廢墟!國公府丟給他的,不僅是一個爛攤子,更是一個沉重的枷鎖,一群嗷嗷待哺、隨時可能崩潰的累贅!
“都起來。”張銳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打破了場中壓抑的死寂,“福伯,把帶來的糧食分下去一些,先讓大家夥墊墊肚子。”
福伯連忙應聲,和趙勝一起,將車上那幾袋摻了麩皮的雜糧搬下來。趙老栓和那幾個莊戶抬起頭,看着那幾袋糧食,麻木的眼神裏終於有了一絲微弱的光亮,隨即又被更深的惶恐和不安取代——新來的管事,一來就分糧?這…是福是禍?
接下來的幾天,張銳如同一個沉默的幽靈,拖着病體,在柳河莊這片破敗的土地上行走、觀察。他不去理會莊戶們敬畏又疏離的目光,也不急着發號施令。他看荒蕪的田地,看坍塌的河堤,看堵塞的溝渠,看殘破的農具,更看那些如同行屍走肉般的莊戶。
趙老栓被叫到那間勉強能遮風、四處漏風的所謂“管事房”問話。老人佝僂着腰,緊張得語無倫次。從他斷斷續續、充滿恐懼的敘述中,張銳拼湊出柳河莊凋敝的慘狀:
田畝:原有良田五百餘畝,因連年水患(河堤失修)、賦稅沉重、豪強侵奪,如今實際能勉強耕種的不足兩百畝,且地力貧瘠。
莊戶: 鼎盛時有近百戶,如今只剩下十七戶,五十三口人,大多是老弱婦孺。青壯要麼被抽了丁,要麼不堪盤剝逃亡他鄉,要麼…就餓死了。
賦稅:國公府定下的租子本就沉重,加上地方胥吏的層層加碼和盤剝,莊戶辛苦一年,所得連糊口都難,更別提修繕水利、購買農具種子。
現狀:存糧耗盡,全靠野菜樹皮度日。河堤多處潰口,明年春汛若至,僅剩的田地也將被淹。人心渙散,絕望麻木,隨時可能徹底崩潰或逃亡。
“管事大人…不是小老兒不盡心…實在是…實在是活不下去了啊…”趙老栓老淚縱橫,聲音哽咽。
張銳默默聽着,手指無意識地敲擊着冰冷的桌面。情況比預想的更嚴峻。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沒有錢糧,沒有人力,沒有工具,再好的藍圖也是空中樓閣。
然而,他的目光並未被絕望吞噬。他需要人!需要能用、可靠的人!在這片廢墟中淘金!
他首先將目光投向了福伯。這個跟隨生母秦氏、又忠心耿耿服侍自己的老仆,是眼下唯一可以信任的“自己人”。福伯不識字,不懂農事,更不懂管理,但他有一樣最珍貴的東西——絕對的忠誠和豐富的底層生存智慧。張銳將清點剩餘物資(主要是幾件破農具、一點陳年種子、幾間破屋的鑰匙)和照顧自己飲食起居的重任交給了他。福伯雖惶恐,但得到信任,渾濁的老眼煥發出前所未有的幹勁,忙前忙後,一絲不苟。
更重要的,是尋找能做事、有潛力的人。張銳的目光在那些麻木的莊戶中逡巡。他需要一個有膽識、有力氣、甚至有點野性的“爪牙”,一個能在這種惡劣環境下幫他鎮住場子、執行命令的人。
機會出現在第三天傍晚。趙勝在莊外靠近河灘的破草棚裏,發現了一個蜷縮的身影。那是一個半大少年,約莫十五六歲年紀,衣衫破爛得幾乎難以蔽體,凍得渾身發紫,蜷縮在一堆發黴的稻草裏,像一頭瀕死的幼狼。他手裏緊緊攥着一根磨尖了的木棍,眼神凶狠而警惕地盯着靠近的趙勝,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威脅般的嗚咽。
“少爺!那邊草棚裏…有個人!像是…軍戶家的!”趙勝氣喘籲籲地跑來報告。他注意到少年破爛的褲腳處,隱約露出半截褪色的、象征軍戶身份的暗紅色綁腿。
張銳心中一動。軍戶遺孤?在這個衛所崩壞、軍戶逃亡的年代,這樣的人往往被逼到絕境,但也往往保留着最後的血性和生存本能。他親自走了過去。
少年看到張銳,掙扎着想爬起來,卻因凍餓而無力,只是將手中的尖木棍攥得更緊,那雙深陷在眼窩裏的眼睛,充滿了野獸般的戒備和絕望的凶光。
“你叫什麼?”張銳在他面前幾步遠停下,平靜地問。
少年死死咬着幹裂的嘴唇,不答。
“你父親,是哪個衛所的?”張銳換了個問題。
少年的身體猛地一顫,眼中閃過一絲極深的痛苦和刻骨的恨意,嘶啞地擠出兩個字:“…死了!”
“怎麼死的?”張銳追問。
“餓死的!被狗官克扣糧餉…活活餓死的!”少年猛地抬起頭,眼中血絲密布,聲音如同受傷野獸的咆哮,充滿了對這個世界的怨毒!他掙扎着,用木棍支撐着想站起來拼命,卻再次重重摔倒在冰冷的稻草堆裏。
張銳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不屈的、如同野草般在絕境中掙扎求生的光芒,那被仇恨和苦難磨礪出的、尚未完全熄滅的野性。這正是他需要的人!一個被逼到牆角、除了效忠再無出路的人!一個骨子裏還殘留着軍人血脈和反抗本能的人!
“想活下去嗎?”張銳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少年心中激起漣漪。
少年喘着粗氣,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着張銳,充滿了掙扎和不信。
“想報仇嗎?”張銳又問,聲音帶着一種冰冷的誘惑,“不是用這根木棍去拼死一兩個狗腿子。是堂堂正正地,讓那些害死你父親、讓你落到這般田地的人,付出代價。”
少年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胸膛劇烈起伏。報仇!這兩個字如同魔咒,點燃了他眼中最後一點微弱的火焰。
張銳不再多言,從趙勝手中接過一個冰冷的、摻着麩皮的粗糧窩頭,丟到少年面前的稻草上。
窩頭在冰冷的草堆裏滾動了一下,散發出微弱的、卻足以讓飢餓者發狂的糧食氣息。
少年看着窩頭,又抬頭看看張銳那深不見底、卻仿佛蘊含着某種力量的眼眸。他眼中的戒備、凶光、掙扎,最終化爲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他猛地抓起那個冰冷的窩頭,狼吞虎咽地塞進嘴裏,噎得直翻白眼,卻死死咽了下去!然後,他扔掉那根無用的木棍,用盡全身力氣,掙扎着爬了起來,搖搖晃晃地站在張銳面前,噗通一聲跪倒,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泥地上!
“趙勝…小人叫趙勝!”他嘶啞地低吼,聲音帶着鐵鏽味,“求管事大人…給條活路!小人這條命…就是您的了!”
張銳看着眼前這個如同從地獄邊緣爬回來的少年,看着他額頭磕出的血痕和眼中燃燒的、名爲復仇的火焰。他知道,自己找到了第一塊粗糙但堅硬的基石。
“起來。”張銳的聲音依舊平淡,“你的命,以後自己掙。跟着我,有飯吃,有力氣,學本事。記住你今天的話。”
他轉身,對福伯吩咐:“福伯,帶他下去,找身能蔽體的衣服,弄點熱水熱食。”又對趙勝(少年)道:“吃飽了,洗幹淨,來見我。”
夜色再次籠罩了破敗的柳河莊。呼嘯的寒風在坍塌的土牆和破敗的茅屋間穿梭,發出鬼哭般的嗚咽。幾間勉強能住人的屋子裏,透出微弱的、搖曳的油燈光芒。
張銳坐在冰冷的“管事房”內,面前攤開那卷泛黃的田契文書,還有福伯剛剛呈上來的、用木炭寫在破木板上的物資清單——幾把豁口的鋤頭、兩把卷刃的柴刀、一小袋發黴的陳糧種子、一堆黴爛的稻草……觸目驚心的寒酸。
福伯佝僂着背,在一旁小心地撥弄着炭盆裏幾塊劣質的木炭,試圖讓那微弱的暖意驅散一些屋內的寒氣。新收的少年趙勝,已經換上了一件不知從哪個死去的莊戶那裏扒來的、寬大破舊的棉襖,臉上洗去了污垢,露出一張因長期飢餓而顯得過分瘦削、卻棱角分明的臉龐。他默默地站在角落陰影裏,如同一柄剛剛擦去血鏽、尚未開鋒的匕首,眼神警惕地掃視着門外濃重的黑暗。
“少爺…這…這可如何是好啊?”福伯看着那寒酸的清單,愁容滿面,“這點東西…別說春耕,莊戶們熬過這個冬天都難!府裏…府裏怕是不會再撥一粒米了…”
張銳的手指在冰冷的桌面上緩緩劃過。錢糧,是橫亙在面前的第一座大山。沒有錢糧,什麼精兵利器,什麼田莊變革,都是空談。國公府的“恩賞”果然“用心良苦”。
“河堤必須修。”張銳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帶着不容置疑的決斷,“明年春汛若至,僅剩的田地也保不住。”
“修堤?!”福伯驚得差點跳起來,“少爺!這…這要錢要糧要人啊!我們…我們拿什麼修?”
“人,我們自己有。”張銳的目光掃過角落裏的趙勝,少年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糧…會有的。” 他的語氣平靜,卻蘊含着一種奇異的篤定,讓福伯將到嘴邊的質疑又咽了回去。
就在這時,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的趙勝(少年)突然開口,聲音依舊沙啞,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管事大人…小人…小人有事稟報。”
張銳抬眼看向他。
趙勝舔了舔幹裂的嘴唇,眼中閃過一絲回憶的驚悸:“小人…小人之前爲了活命,在河灘蘆葦蕩裏躲藏,靠抓些魚蝦田鼠度日…前天夜裏,小人看到…看到河對岸有火光!不是莊戶人家的燈火…是好些人!劃着幾條小船,鬼鬼祟祟地在爛泥灘那邊靠岸…好像在…在搬東西!搬上岸的東西,都用油布裹着,沉甸甸的…他們人不少,手裏…好像還有家夥!”
油布包裹、沉甸甸的貨物?鬼祟搬運?手裏有家夥?
張銳的眼神瞬間銳利如刀!一股寒意順着脊椎爬升。深夜、荒僻河灘、不明身份的武裝人員、秘密搬運的貨物…這絕非尋常莊戶或過路客商!
“看清是什麼人了嗎?”張銳沉聲問。
趙勝搖搖頭,臉上帶着後怕:“天黑,離得遠,看不清臉…但…但小人聽到他們有人罵罵咧咧,口音…不像本地人!有點像…南邊來的?還有…他們搬東西時,不小心掉了個小包袱在爛泥裏,好像…好像是個黃銅的圓筒子,上面…上面還刻着字!”
黃銅圓筒?刻字?
張銳的心猛地一沉!一個極其不詳的念頭如同毒蛇般竄入腦海——工部!軍械!流失!
他清晰地記得周鐵山那憤恨的控訴:“工部那幫狗官層層盤剝,發到衛所手裏的料是爛鐵渣!” 也記得自己閃回中,那支刻着工部編號、射殺明軍軍官的箭矢!
難道…這荒僻破敗的柳河莊,毗鄰的荒灘,竟成了某些人秘密轉運、倒賣軍械物資的黑窩點?!那些鬼祟的身影,那些沉甸甸的油布包裹…會是工部流失的軍械嗎?那些“不像本地人”的口音,是否與張旺、與那些手腕帶刺青的京營兵痞,有着某種隱秘的聯系?!
一股冰冷的危機感,如同這冬夜的寒風,瞬間席卷了整個破敗的管事房。窗外,潮白河支流的方向,黑暗濃重如墨,冰封的河面下,似乎正涌動着不爲人知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
張銳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一道縫隙。刺骨的寒風灌入,吹動他額前的碎發。他望向河灘的方向,目光銳利,仿佛要穿透那無邊的黑暗。柳河莊的困境,似乎只是冰山一角。這片荒蕪之地的平靜表面下,隱藏着遠比河堤潰口更可怕的漩渦!
“趙勝,”張銳的聲音在寒風中異常清晰,“從明天起,你的第一個任務:給我盯死那片河灘!我要知道,那些人什麼時候再來,搬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少年趙勝眼中凶光一閃,如同嗅到血腥味的幼狼,重重抱拳:“是!管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