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昭上一世是一個頂尖院校的歷史學碩士,畢業之後在父母的堅持下不得不考公,最終以行測八十八,申論八十六,總分一百七十四的成績在國考之中斷層式的第一,第二也才一百五十多分,震驚整個互聯網。
唐文昭在體制內上班了兩三年之後,決定辭職,自己辦一個考公教育培訓機構。
一時之間,無數想要考公的學子家長紛紛舉着鈔票前來報名,唐文昭靠着這個教育機構,年入數千萬。
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唐文昭一邊認真讀書,書法和丹青都是唐文昭苦練的結果,當然,也和唐文昭的爹當年給他花重金尋找名師有着分不開的關系。
但唐文昭不只是死讀書,同時開始不斷的研究歷屆科舉的試題和那些優秀答卷。
經過不斷的研究,唐文昭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大虞的科舉和前世的考公大差不差,無非是題目和答題方式不同而已,但最終如何答題,答題的技巧幾乎如出一轍。
比如院試和鄉試,一個是考秀才,一個是考舉人,這種層面的科舉考試,很多考官看考生的策論,並非真的看考生的治國能力和解決問題的能力。
就像很多考公的考生在考申論的時候,都會陷入一個誤區,會按照題目給出的問題,想出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但往往切實可行的方案看着沒那麼好看,或者樸實無華,但科舉考試要的並非真正的解決方案,正所謂答案就在題目上,只需要按照題目,寫的偉光正一些,寫的漂亮一些,多說一些漂亮話,至於提出的方案是否真的可行,無人在意。
科舉分爲策論和經義,經義自不必多說,考的都是四書五經的東西,都是照本宣科的,關於經義,唐文昭根據歷屆考題,總結出了一個題庫,唐文昭的學生根本不需要去死讀書,只需要按照題庫去記去背就可以了。
如此便可以考一個不錯的成績。
實際上類似於教育培訓的事,不只是唐文昭在做,整個江南早就盛行了起來,因此歷屆科舉,江南的考生總是占據絕大多數。
不過江南的這些教人考科舉的方式,和唐文昭的相比,不知道要落後了多少。
當年唐文昭的第一批學生,張宗憲和周鐸是其中考的最差的幾個,其他人也都高中了,甚至有好幾位位列甲科前列。
很多考生考了無數年,如文懷遠,一直都考不中,完全是因爲抓不住科舉的重點在哪裏,當然,當然,這並非說文懷遠在死讀書,只能說側重點不同,文懷遠更傾向於治學,而非一門心思的鑽營科舉。
當年唐文昭教張宗憲他們,說的第一句話便是:聖人的文章,是寫給別人看,說給別人聽的,用來治國做事,則百無一用。
如今被張宗憲說了出來,這些話讓下面很多人一時有些接受不了,畢竟他們自小學的便是聖人之學,文懷遠更是堅定的儒家門徒,一輩子都在致力於研究聖人的學問,驟然聽到張宗憲這話,如何能接受得了?
“在下清楚,驟然聽到這話,諸位可能接受不了,不只是諸位,當年在下聽到這話的時候,也有些接受不了,但如今在下爲官多年,對老師的這句話理解的愈發深刻,比如河口決堤,爲官者自然要組織人員修建堤壩,這堤壩該如何修建,水勢該如何走?聖人的文章可曾教過?”
張宗憲問道。
“又比如這東南沿海海寇作亂,聖人的文章可曾說過,爲何海寇如此猖狂,朝廷剿寇這麼多年, 卻一直剿不下去?聖人的文章可曾教過,該如何清剿海寇?”
張宗憲繼續追問道。
“關於這一點,周兄這麼多年,想必也是有些體會的,不如也一並說說。”
張宗憲說着看向了一旁的周鐸道。
“張兄說得對,學生當年對老師的這句話很不理解,但爲官十多年,卻是深以爲然,這十多年,在下雖然都只是縣令,但治理一縣之地並非易事,治理一府之地也並非難事,這麼多年,在下遇到的很多問題,讓若用聖人的文章去解決,根本解決不了,聖人的文章都是寫給世人看的,並非是用來解決問題的。”
周鐸說道。
“沒錯,所以諸位在參加院試和鄉試之時,看到那些策論題目,不要想着該如何解決問題,該如何切實有效的實施,而是要像寫聖人文章一般,寫的無比漂亮,能否解決問題不重要,那些考官也不在乎,他們在乎的只是大家的策論寫的夠不夠漂亮。”
張宗憲繼續補充道。
這話說完之後,張宗憲和周鐸都停了下來,留給衆人消化的時間。
剛開始的時候,文懷遠很想反駁張宗憲的話,但是聽到張宗憲和周鐸後面的話,陷入了沉默。
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認,張宗憲和周鐸說得對,真的到具體事務的時候,聖人之學確實派不上用場。
此時的文懷遠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難道自己這麼多年一直在學聖人之學,都是錯的?
“文昭,難道在下這麼多年學的聖人之學都是錯的不成?”
文懷遠看向了一旁的唐文昭,問道。
“其實也說不上對錯,任何事都不能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聖人之學並非無用,反而有大用,只是它的作用不在治國辦事上面,或者換種說法,聖人之學可以治國,但卻是帝王用來治國的,官員想要治國,要用聖人之學的話,那便是誤國誤民。”
唐文昭說道。
文懷遠並非蠢人,自然是一點就通,聖人之學,用來教化天下百姓,讓百姓懂得禮義廉恥,如此天下方可安穩,倘若天下百姓都不懂禮義廉恥,都沒有道德的約束,恐怕真的離天下大亂不遠了。
所以聖人之學並非無用,反而有天大的作用,但作用不在具體的事務上面,對於切實的治國而言,確實是百無一用。
這兩點並不矛盾。
想明白這些,文懷遠頓時通透了,當即站了起來,向唐文昭行禮,隨後又向張宗憲和周鐸行禮。
“文先生,您這是幹什麼?您可是老師的好友,是我等的長輩,這麼做豈不是折煞我等。”
張宗憲急忙下來托住文懷遠的雙手道。
“正所謂達者爲師,張大人和周大人今日一席話,讓在下茅塞頓開,怪不得在下這麼多年科舉屢試不第,原來是方向走錯了。”
文懷遠唏噓道。
“懷遠兄能找準方向,想來高中輕而易舉,畢竟要論基礎,縱觀整個大虞,能比得上懷遠兄的可以說寥寥無幾。”
唐文昭笑道。
“老師,方才兩位大人說的是策論,那經義呢?”
唐伯謙站起來,恭敬道。
唐伯謙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也不好直接喊唐文昭大伯。
“經義就更簡單了,這麼多年爲師雖然閒着,卻也一直在關注着科舉,包括每一屆的院試鄉試和會試,各個地方的經義題目,都被爲師整理成冊了,你們只需將這些題目熟記,把答案熟記便可,所謂經義,萬變不離其宗,都大差不差,但具體答題的時候,文章寫的好不好,就看你們基礎打的牢不牢了,這一點是沒有捷徑可言的,你們要跟着文先生好好做學問,學會如何將文章寫的漂亮。”
唐文昭看着衆人道。
“學生受教了。”
唐伯謙恭敬道。
其他人也紛紛站了起來,有樣學樣。
很快,唐文昭就讓人將自己整理的歷屆經義冊子拿了十多本過來,這冊子很厚,特別厚,比唐伯安等人讀過的任何一本書都要厚。
但卻沒有一個人感到驚訝,或者覺得吃不消,和那些書海相比,這本冊子對他們而言已經是唐文昭劃出的重點中的重點了,對他們而言,他們所需要做的便是熟讀此書便可,相較於那些要讀四書五經的不知道要輕鬆多少。
“原本我是不想讓伯安進入官場的,畢竟官場波譎雲詭,醃臢不堪,所以這本冊子也就沒給你看,不過謝進一事,讓爲父改變了想法,有些東西,我們可以不用,但不能沒有,否則遭到他人恥笑的時候,便無力反駁,伯安,爲父要讓你在一年後的鄉試之中中舉,也要讓你們都中舉。”
唐文昭拍了拍唐伯安的肩膀道。
唐伯安聽到這話,頓時如同被打了雞血一般。
“孩兒定不會辜負父親的期望。”
“懷遠兄,今日開課,就有勞懷遠兄考校一下他們的基礎如何了,基礎好的,懷遠兄幫他們加強一下,基礎不好的,就有勞懷遠兄多費些心力了。”
唐文昭看着文懷遠道。
“文昭說的哪裏的話,在這書院之中,在下即是夫子,也是學生,今日聽了張大人周大人和唐兄這些話,在下覺得獲益匪淺,能在書院教學,是在下的榮幸。”
文懷遠擺了擺手道。
“那就有勞文兄了,今日我這兩位學生遠道而來,弟要和他們敘敘舊。”
唐文昭說道。
“這是自然,於情於理合該如此,你去吧,這裏有我呢。”
文懷遠笑道。
“有勞文先生了。”
張宗憲和周鐸行禮道。
文懷遠急忙回禮。
在這兩位面前,文懷遠還真不敢托大。
唐文昭帶着張宗憲和周鐸離開了書院,來到了唐府之中。
等到了唐府的時候,眼看着快到中午了。
“眼看着也該吃飯了,今日爲師便親自下廚,給你們做頓好吃的。”
唐文昭看着自己這兩位久違的學生,是發自內心的開心和輕鬆,當年雖然張宗憲和周鐸在那一批學生之中成績是墊底的,但唐文昭最看好的偏偏就是他倆,特別是周鐸。
唐文昭看好他們,並非是覺得他們日後能抵達什麼樣的高度,而是看重張宗憲和周鐸的心性,特別是周鐸,執拗之中又帶有一絲狡黠,在唐文昭看來,未來自己的學生倘若能有一人真的能做到爲民請命的話,非周鐸莫屬。
很顯然唐文昭沒有看走眼。
至於張宗憲,當年唐文昭就看得出來,他有一顆爲大虞做事的心,只是張宗憲行事不拘一格,甚至可以說有些鑽營,不過這些在唐文昭看來都不重要,想要在大虞的官場之中有些作爲,有些鑽營是好事,並非壞事,難的是能否堅持本心。
從張宗憲這些年的所作所爲來看,他顯然做到了。
“那感情好,這麼多年了,學生做夢的時候經常夢到回到書院讀書,老師給我們做飯吃,老師做的菜,學生這麼多年吃遍了整個大虞,在沒吃過那般味道。”
張宗憲感慨道。
“學生也時常夢到老師做的菜,這麼多年了,學生每每想起老師做的菜,不覺便口齒生津。”
周鐸附和道。
“張叢,帶他們兩位去客廳看茶。”
唐文昭看着管家說道。
“是,老爺。”
張叢恭敬道。
“你們稍待,爲師簡單的給你們做幾道菜。”
唐文昭說着便轉身去了東廚。
東廚的下人見到唐文昭,並不意外,唐文昭經常會自己做菜,唐文昭的手藝,就算是唐府的廚師都佩服不已,這麼多年,他甚至跟着唐文昭學了不少拿手好菜。
“老孫,你替我備菜吧。”
唐文昭一邊給自己系圍裙,一邊看着廚子說道。
“好嘞老爺,老爺要做什麼菜?”
老孫看着唐文昭,微微彎着腰道。
“今年的南瓜花下來了吧?”
唐文昭算着日子,如今已經是四月底了,今年的南瓜花差不多應該下來了。
南瓜花是一道時令菜,每年就能吃這麼一茬,過了就沒了。
“下來了,小的早就備好了,都是上好的南瓜花。”
老孫笑道。
“還是你辦事合我心意,那就做一道南瓜花湯,一道清蒸鰣魚,一道宮爆菠蘿蝦仁,再燉個羊肉。”
唐文昭細數着自己的拿手菜道。
如今的大虞,有着不少好東西,比如花椒、胡椒、菠蘿和西紅柿等等,早在八九十年前就開始從南洋涌入大明,但對花椒和胡椒的應用和開發,如今的大虞還停留在最表面的一層。
唐文昭卻是能將這些東西運用到極致,南瓜花湯就是其中的代表,所謂的南瓜花湯,是將處理好的南瓜花,用面粉和雞蛋液加水裹上芡糊之後,中火慢炸,將南瓜花炸的焦香酥脆,然後再用西紅柿青菜加上醋、香油和胡椒粉燒個酸湯,將炸好的南瓜花放入其中,南瓜花湯就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