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距上次那兩位不良人把那個偷衣賊抓回靖安司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周。
楊昱百無聊賴地在家裏癱着。
這事兒他跟姐姐說過了,但楊玉環很明顯沒有放在心上,於是他又跑去找楊國忠說這事兒。
這位堂哥倒是顯得相當上心,畢竟他如今這個右金吾衛兵曹參軍的身份完全就是拜自家好堂妹所賜,要是讓他知道有人想打堂妹的主意,他跟楊昱完全是一個立場----鐵定扒了對方的皮。
不過靖安司那邊沒傳出消息來,這哥倆也就只能幹着急,每天都在商量着等查出來是誰了之後要給人家上什麼私刑,楊國忠甚至還想過把事兒往李林甫那兒捅一捅。
只不過楊國忠也清楚,雖然自己現在跟李林甫表面關系不錯,但事情真鬧大了,怕是要動搖好幾個人的飯碗----尚服局那邊一整條線牽扯着多少人?
內廷、六部、御史台還有他如今呆的這個金吾衛,哪一處不是渾水一灘?他這個當朝權貴也不能輕舉妄動。
尤其是最近這半年,他在朝堂上雖然風頭正勁,實則處處掣肘,稍有不慎,連他這顆半截身子埋進權力巔峰的老狐狸腦袋都保不住。
李林甫那個老陰貨,表面上總是笑眯眯地把“宰相肚裏能撐船”掛嘴邊,背地裏卻連水都要掀翻給你看。
何況自己現在跟章仇兼瓊的聯系也沒斷,在朝中雖說頗得重視,但那是有聖人在上頭搞權力平衡的結果,否則他一個外戚是很難在朝中有所成就的。
如今整個朝廷看着是李林甫爲相,六部聽命,百官附和,可楊國忠很清楚,這老東西和聖人也在暗中較勁。
陛下寵他寵的是“用人不疑”的老臣情分,心底卻早就對這位四處伸手的老章魚有所忌憚了。
也正因如此,李林甫反而比任何人都警覺。
現如今,長安城裏有什麼風吹草動,都有可能打破長久以來的“平衡”,此事牽涉甚廣,還真不太好發作。平衡一旦被打破,朝中所有人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所以說啊,”楊國忠在自家書房裏對楊昱搖着扇子嘆氣,“你那姐姐雖然貴爲貴妃,可這宮裏宮外,從來都不是哪一個人能說了算的。”
“李林甫那個老東西啊,表面上對我還算親厚,暗地裏恨不得把我架到火上烤。他不動手,是怕聖人忌憚,我不動手,是怕你姐姐受連累。”
他說這話時,眼神中卻閃過一抹難得的狠厲。
“所以這次這事兒,咱得穩着來。”他放下手中玉扇,輕聲道,“等靖安司那邊再等兩天,再沒消息,我便親自去找李公。”
“你還真想把事捅給李相?”楊昱有點驚訝。
“人情嘛,我去請他出山幫忙,就相當於我欠他一個人情,他手裏捏着這麼個籌碼,對我的忌憚也自然要減弱幾分。”楊國忠呵呵一笑,“這才是爲官之道。”
楊國忠說完這句,便將手中玉扇輕輕一收,目光落在了對面正把腳擱茶幾上嗑瓜子的楊昱身上,忽然眉頭一挑,若有所思。
“說起來............”他頓了頓,嘴角浮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你這幾日也沒什麼正經事做,是不是也該動一動了?”
“動什麼?”楊昱警惕地縮了縮脖子。
他這幾天本來還想出去討打的,但是試了幾次後發現不管別人怎麼打他,他這經驗就是一點兒也不漲,無奈只好回家窩着。
他猜測是因爲鐵布衫升到了中級的原因,現在閒雜人等的攻擊他連疼痛都感覺不到。這技能升級了反而阻礙自己繼續升級,也是有夠坑的。
這麼說起來,都有點想念那個叫清妙子的小道姑了,小妮子大人雖然痛但是確實能升級啊。
這將近一周沒被人打,他臉上的豬頭相也很快就恢復成了原狀,該說不說系統給的輕傷恢復的被動技能真不是蓋的。
楊昱摸了摸自己如今的帥臉,頗爲自得,含着瓜子殼嘟囔道,“我這不是正忙着養傷、修身養性、積蓄力量嗎?”
“你再積蓄下去就成倉庫了,屯那一身油花子有什麼用。”楊國忠一拍桌案,皺眉道,“你一個大活人,整天在府裏躺着,逮誰跟誰喝酒扯淡,整日無所事事也不是回事兒。外頭都說楊家老六是個廢物,你也不着急?”
“那我也不能亂找個活兒幹啊。”楊昱翻了個白眼,眼珠子一轉,忽然想起了上回街口遇見的那兩位。
“我覺得............”他慢悠悠地道,“去靖安司跟那幫不良人混就挺有意思的。”
“噗----”楊國忠剛端起來的茶差點沒噴出來,“你說什麼?你想去哪?”
“靖安司啊。”楊昱一臉認真,“那天東市口那個小賊,不就是他們逮的嗎?手腳麻利,作風狠辣,還能行使公權力,管案子還能練武,關鍵是還能打人不犯法。我覺得,這就是爲我量身定制的職位啊。”
“你小子上街想打誰不行?就是打上癮了我跟你姐也能給你兜着,你......唉,這麼想打人的話你上街隨便打,只要不打到皇宮裏怎樣都行,何苦去幹那種髒活。”楊國忠已經扶住了額頭。
“不是不是,”楊昱笑得一臉無辜,“我是說嘛............身爲楊家人,總得有點擔當不是?靖安司那地方雖然髒了點,但要是我去了,那就是洗淨鉛華、獨善其身,在泥潭中也能守一方清白----”
“行了,你小子從小大字不識一個的,從哪學來着一套一套的!”楊國忠忍無可忍,猛地一拍桌子,“那都是一幫潑皮無賴、死罪赦免、犯官之子堆一塊出來的玩意兒!你當真要跟那群人混?!”
“可我聽說現在朝堂上不少人也在暗中扶持靖安司,搞不好哪天不良人也能出頭啊?”楊昱聳聳肩,“再說了,我要真混得好了,說不定哪天就能從不良人裏出個良人出來呢?”
“胡扯!”楊國忠氣得胡須都快立起來了,“你才多大?你想往那種地方鑽?你以爲靖安司是清水衙門?那是狼窩虎穴,外頭看是辦案查賊,裏面水深火熱,沾上一腳就洗不清了!”
“那不正好嗎?”楊昱眼中忽然一亮,“裏面水深火熱,正好能練本事。我這不是還想着哪天真能護我姐周全一回嗎?”
楊國忠怔了一瞬,沒想到這平日吊兒郎當的楊老六居然也會說出這般話來,一時間臉色復雜。
“我是真心想練點本事。”楊昱見他沉默,低聲道,“以前不懂事,只想着玩樂,現在醒了,想幹點有意思的。再說靖安司裏也不是全是壞人,那陳安就不錯,人穩,眼神清亮,不像是慣會沾腥的主兒。”
“陳洝?”楊國忠皺了皺眉,“那個小子............不是陳希烈家的小兒子嗎?”
“誰?”楊昱一怔,總覺得陳希烈這名字似乎在哪聽過。
楊國忠冷笑一聲:“你小子整日胡混,連陳希烈是誰都不清楚?”
“知道點。”楊昱撓頭,“是門下侍郎吧............?”
“是啊,門下侍郎兼崇玄館大學士。這人雖是寒門出身,性格又有些軟弱,因爲好控制這些年深得李林甫倚重。陛下寵信李林甫,他又是李林甫的心腹,說不得什麼時候就要再升一升......地位比你哥我這個小小的參軍可要高得多了。”說着,他語氣轉低,“他那小兒子竟也做了不良人?”
“人家一定有人家自己的考量嘛。”楊昱擺出一個很假的笑湊到楊國忠旁邊。“老哥,你看陳家的娃都能去,我還去不得了?”
“你小子。”楊國忠瞪了他一眼,“別怪我沒提醒你,靖安司這種地方,明是差事,暗是棋盤。這幾年黨爭不斷,各方都想要搶奪靖安司的控制權,像你這樣帶着貴妃弟弟這層身份進去,馬上就會被人盯上。你真想進去,也得有個合理名頭,不然別人只當你是來和他們虎口奪食的。”
“那就安排個名頭唄。”楊昱咧嘴一笑,“我也不拿俸祿,不幹正事......正事勉強幹一點吧,反正就圖個能上崗打人。”
“............你這志向真清奇。”楊國忠扶額,“我明兒便給你辦。你可記好了,若是半個月後你哭着跑回來,我第一個打斷你的腿。”
“打斷也沒事。”楊昱拍了拍自己屁股,“抗揍着呢。”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