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匙”兩個字如同兩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老狗那布滿皺紋和油污的臉上激起了清晰的漣漪。他擦拭工具的動作瞬間僵住，渾濁的義眼猛地聚焦在林辰臉上，警惕、驚疑、還有一絲極深的忌憚在其中飛快閃過。
診所裏那點可憐的煤油燈光似乎都隨之搖曳了一下，將兩人的影子在逼仄的牆壁上拉長、扭曲，如同暗中角力的鬼魅。
“...你從哪聽來的這個詞？”老狗的聲音壓得極低，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之前的市儈和抱怨消失無蹤。
“聽到的。”林辰回答得同樣簡潔，目光毫不避諱地迎着老狗的審視。他需要信息，而拋出這個關鍵詞，是試探，也是誘餌。他賭老狗知道些什麼，而且這東西的價值，足以讓他暫時壓下對雷霆盟的恐懼。
老狗死死盯着他看了十幾秒，似乎在評估風險，又像是在權衡利弊。最終，他啐了一口，將手裏的扳手扔到桌上，發出哐當一聲響。
“媽的...你小子捅的馬蜂窩比老子想的還大！”他煩躁地抓了抓所剩無幾的頭發，“‘鑰匙’...那不是我們這種下水道裏的老鼠該碰的東西！那是財閥老爺們、還有那些瘋了的神秘組織打破頭也要搶的玩意兒！”
“你知道。”林辰的語氣是陳述，而非疑問。
“知道一點皮毛，夠讓我這種老家夥知道要離它遠遠的！”老狗沒好氣地說，但還是拉過一把椅子坐下，聲音壓得更低，“傳聞裏，‘鑰匙’能打開‘天神之核’的大門，得到裏面真正的‘寶藏’...可能是無窮的能量，可能是超越時代的知識，也可能是...更他媽可怕的東西。”
天神之核...指的應該就是星核。
“都有誰在找？”林辰追問。
“明面上，七大財閥都在找，據說天羅集團手裏最多，雷霆盟這次派‘清洗隊’進來，估計也是得了什麼風聲。暗地裏...哼，水更深。”老狗眼中閃過一絲諱莫如深的光芒，“有些存在了很久、藏得很深的組織，比如‘星輝會’那幫神神叨叨的家夥，還有...‘鏽火’。”
“鏽火？”林辰記住了這個名字。
“一幫理想主義的瘋子，早該被掃進歷史垃圾堆了。”老狗似乎不願多談，含糊地帶過，“總之，‘鑰匙’就是災星，誰碰誰倒黴！你小子要是沾上了，趁早扔了，或者找個夠硬的靠山交出去，或許還能換條活路。”
交出去？林辰心中冷笑。到了他手裏的東西，豈有交出去的道理？那是他在這殘酷棋盤上安身立命、乃至將軍的根本！
但他表面上不動聲色，轉而問道：“雷霆盟的‘清洗隊’，有什麼弱點？”
“弱點？”老狗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們裝備精良，訓練有素，配合默契，背後有雷霆盟的實時數據支持！弱點？他們的弱點就是太他媽的貴了！出動一次消耗的資源夠養活下城區一個街區的人一年！但只要被他們盯上，除非你能一口氣把他們全滅，或者躲到天涯海角——比如滾出天樞城，否則...”
他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被“清洗隊”標記，幾乎等於被判了死刑。
診所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只有煤油燈芯燃燒發出的噼啪輕響，以及地下深處隱約傳來的、不明來源的金屬蠕行聲。
林辰的大腦卻在飛速運轉。硬拼毫無勝算，逃離天樞城目前也不現實。那麼，唯一的生路，就是利用信息差和環境，讓對方無法有效執行“清洗”。
或者...禍水東引。
他想起了暗刃會的“蛇眼”，想起了鐵血堂的懸賞，想起了這第六區深藏的各種危險...
一個極其冒險的計劃雛形開始在他腦中勾勒。
他需要更多的情報，更需要...恢復力量。
他不再說話，重新閉上眼睛，全力引導星核碎片的能量。這一次，他不再僅僅是吸收，而是嚐試着運用剛剛從那遺跡中獲得的、殘缺的星玄族能量引導知識。
效果立竿見影！能量吸收和轉化的效率陡然提升！幹涸的經脈如同久旱逢甘霖，貪婪地吞噬着精純的能量流，傷勢的恢復速度加快，芯片的能量儲備也開始穩步上升！
【能量：8%...12%...15%...】
【解析進度：16%...獲取信息碎片：能量循環優化...初級精神力淬煉法...】
老狗在一旁看着，渾濁的義眼中再次閃過驚異。他能感覺到林辰周身散發出的能量波動正在變得凝實、有序，甚至帶上了某種他無法理解的、古老而晦澀的氣息。
“這小子...到底什麼來頭...”他低聲嘟囔了一句，眼神變得更加復雜。
時間在寂靜的恢復中流逝。外面的世界依舊危險，但在這短暫的地下避風港裏，林辰爭分奪秒地汲取着力量。
不知過了多久，當芯片能量恢復到25%左右，傷勢也穩定下來時，林辰再次睜開眼。
他看向老狗，忽然開口道：“你有辦法...聯系到‘暗刃會’嗎？或者，把一些‘消息’...精準地送到‘鐵血堂’某個特定的人手裏？”
老狗一愣，隨即像是看瘋子一樣看着林辰：“你他媽還想主動去惹他們？！嫌死得不夠快？！”
“活下去的路，有時候需要主動鋪就。”林辰的語氣平靜得可怕，“或者，你有更好的辦法應對外面的‘清洗隊’？”
老狗被噎了一下，張了張嘴，最終頹然道：“...媽的！老子真是上了你的賊船！暗刃會那幫雜碎神出鬼沒，不好找。但鐵血堂...之前追查你下落那個小頭目‘血爪’，他的一個情婦經常去下層市場的一個黑市美容店做義體保養...或許能從那女人嘴裏撬出點東西，或者...塞點東西給她。”
“足夠了。”林辰點點頭，“幫我送個消息給他。”
“什麼消息？”
林辰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光芒：“告訴他...雷霆盟的‘清洗隊’，正在第六區，‘協助’他們尋找丟失的重要物品。並且，對‘鑰匙’志在必得。”
老狗倒吸一口涼氣：“你...你這是要挑起鐵血堂和雷霆盟的火拼？！”
“水渾了，才好摸魚。”林辰淡淡道，“鐵血堂丟了東西，本來就憋着火。如果知道雷霆盟不僅越界插手，還想把他們當槍使，甚至覬覦他們可能根本不知道價值的‘鑰匙’...你說，那位‘血爪’大人，會怎麼想？鐵血堂的高層，又會怎麼想？”
老狗看着林辰，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這個年輕人。這種精準狠辣的算計，完全不像一個下城區的窮小子能有的！
“...消息我可以試試幫你送，但風險...”老狗猶豫道。
“你救了我，這份情我記着。”林辰看着他，“這次之後，我們兩清。或者，你可以選擇更大的投資。”
老狗目光閃爍，最終一咬牙：“操！老子這輩子就是賭運差！行！老子再賭一把！消息我去送！但你小子要是死了，老子做鬼也不放過你！”
他站起身，開始熟練地操作角落裏一台老舊的、經過重重加密的通訊設備，顯然不是第一次幹這種活。
林辰則繼續爭分奪秒地修煉。他嚐試着將那“初級精神力淬煉法”融入能量循環，精神上的創傷開始加速愈合，感知也變得更加敏銳。他甚至能隱約“聽”到遠處管道深處，那些“鐵蜉蝣”爬行的窸窣聲，以及更深處...某種沉悶的、規律的震動？像是...某種巨大機械的心跳？
這地下世界，遠比他想象的更復雜。
大約半小時後，老狗結束了通訊，臉色有些發白：“消息發出去了，用的是一次性匿名節點，應該查不到這裏。但能有多大效果，就看天意了。”
“足夠了。”林辰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狀態恢復了六七成。他不能一直躲在這裏。
“你要走？”老狗一愣。
“嗯。去找點‘幫手’。”林辰看向管道深處那一片黑暗，那裏，某種沉悶的震動聲似乎更清晰了一些。
老狗瞬間明白了他的打算，臉色驟變：“你他媽瘋了？！想去惹那些‘大家夥’？！它們根本不是人力能對抗的！那是災難！”
“清洗隊，也是災難。”林辰檢查了一下震動切割刀和所剩不多的物資，語氣平靜，“讓災難去對抗災難，最有效率。”
他不再多言，對着老狗微微點頭示意，然後轉身，毫不猶豫地再次躍入那冰冷漆黑的地下水流中，向着那沉悶震動傳來的方向遊去。
老狗看着他那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只是頹然地坐回椅子上，喃喃自語：
“瘋子...真是個不要命的瘋子...”
......
地下水流越發湍急，水溫也更低。那沉悶的、規律的震動聲越來越響，仿佛就在耳邊擂鼓，連水流都隨之產生共振。
林辰逆流而上，芯片的掃描功能在這裏受到強烈幹擾，只能勉強探測到前方有一個巨大的能量源和生命反應集合體。
終於，前方出現了一片朦朧的、暗紅色的光芒。水流在這裏匯入一個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腔！
林辰小心翼翼地爬上空腔邊緣，眼前的景象讓他呼吸爲之一窒！
空腔的中央，是一個巨大無比的、如同某種生物母巢般的金屬結構！它由無數廢棄的車輛、管道、機械殘骸甚至整棟建築被某種力量強行糅合、熔鑄而成，表面布滿了粗大的、如同血管般搏動的能量管道，散發着暗紅色的不祥光芒！
那規律的震動，正是從這個巨大的“母巢”深處傳來！
而在母巢周圍的地下河灘和岩壁上，密密麻麻地匍匐着數不清的機械蟲！它們比之前遇到的體型更大，甲殼更加厚重，復眼中的紅光更加凝聚！它們仿佛朝聖般圍繞着母巢，時不時將搜集來的金屬碎塊送入母巢底部的某個開口！
這裏就是它們的巢穴！那個巨大的母巢，就是它們的“女王”或者“核心”！
林辰甚至能看到，在母巢表面一些類似“出口”的地方，不斷有新的、更加猙獰的機械蟲被“生產”出來，加入周圍的蟲群！
這根本不是一個簡單的變異生物巢穴，這簡直是一個高效的、恐怖的自我復制和進化的機械文明雛形！
難怪當年的勘探隊會全軍覆沒！難怪第六區地下被稱爲禁地！
強烈的危險感讓林辰每一根神經都繃緊到了極限！但同時，一個瘋狂的計劃也徹底成型！
他需要激怒它們，引導它們，讓這把恐怖的“刀”，砍向該砍的地方！
他觀察着母巢的結構和蟲群的巡邏規律，尋找着最佳切入點。最終，他的目光鎖定在母巢側面一根相對獨立、不斷向母巢泵送着暗紅色能量的粗大管道上！
就是那裏！
他計算着時機，在兩只巡邏的大型機械蜘蛛交錯而過的瞬間，猛地從藏身處竄出！
“迅影步”全力爆發！震動切割刀高頻震動！
他的目標不是殺死任何機械蟲，而是那根能量管道！
“給我破！”
他用盡全身力氣，將刀鋒狠狠刺向管道與母巢連接的脆弱部位！
嗡——噗嗤！
高頻震動疊加星核能量強化，刀鋒艱難地切開了管道堅韌的外壁！
一股熾熱得發白、蘊含着狂暴能量的液體猛地噴射出來，如同受傷動脈的血液！
吱——！！！
一聲尖銳到超越人耳聽力極限的嘶鳴猛地從母巢深處爆發！仿佛整個巢穴都活了過來，陷入了極致的憤怒！
所有匍匐的機械蟲瞬間抬頭，復眼中的紅光暴漲！齊刷刷地鎖定了那個渺小卻造成了巨大傷害的入侵者！
林辰根本不敢看結果，在得手的瞬間就轉身玩命狂奔，直接跳下來時的水道，順着湍急的水流向下遊沖去！
在他身後，整個地下空腔沸騰了！無數機械蟲發出震耳欲聾的嘶鳴，如同決堤的銀色死亡潮水，洶涌地沖入水道，瘋狂追來！
這一次的規模，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龐大！它們被徹底激怒了！
林辰在水中奮力前遊，芯片瘋狂計算着路線和時間。
他知道，雷霆盟的“清洗隊”，此刻一定還在第六區的地表，像獵犬一樣搜尋着他的蹤跡。
他需要爲這兩波“災難”，創造一個完美的...邂逅地點。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瘋狂的弧度。
狩獵，開始了。只不過這一次，獵人與獵物的角色，即將互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