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電子合成音在狹小的維修管道內回蕩，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針，刺向林辰剛剛建立起來的一點點安全感。
暴露了？怎麼可能？！
林辰的心髒瞬間驟停，又在下一秒瘋狂擂動，腎上腺素急劇分泌。但他的面部肌肉卻死死繃住，沒有流露出絲毫驚慌。越是這種時候，越需要絕對冷靜。恐慌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會讓CPU過熱，導致錯誤決策。
他的大腦如同超頻的處理器，在百分之一秒內排除了多種可能性。
老狗？不像，那老狐狸如果看穿了他，更可能直接黑吃黑，而不是用這種方式接觸。
鐵血堂？如果他們確定是他，來的應該是武裝小隊，而不是一個藏頭露尾的通訊。
暗刃會？“蛇眼”的人？可能性稍大，但語氣不像興師問罪，反而帶着一種...玩味？
電光石火間，林辰做出了應對。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而是用一種同樣經過芯片略微處理、顯得低沉沙啞的聲音反問，帶着恰到好處的警惕和一絲茫然：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你是誰？怎麼得到這個頻率的？”他試圖反客爲主，試探對方的信息源。
通訊那頭沉默了片刻，似乎有些意外他的反應，隨即 synthetic 的笑聲響起，比之前更顯得饒有興致：“警惕性不錯。頻率？呵，下城區沒有絕對的秘密，只有算力夠不夠強，權限夠不夠高。”
對方避開了直接回答，但暗示了其信息渠道的強大。
“至於我是誰...”電子音拖長了調子，“你可以叫我‘匿影’。一個對你...以及你最近‘活躍’表現感興趣的觀察者。”
匿影（Shadowless）？好囂張的代號。林辰心中冷笑，但壓力更增。對方連代號都報了，要麼是極度自信，要麼就是根本不在乎他知不知道。
“觀察者？”林辰繼續保持警惕，“觀察我什麼？一個下城區的窮鬼有什麼值得觀察的？”
“窮鬼可不會去打‘星核碎片’的主意，更不會用那麼...別致的方法全身而退，甚至還順手在鐵血堂和暗刃會之間點了把火。”匿影的聲音帶着毫不掩飾的贊賞，“精準，高效，冷酷。像一段完美的破壞性代碼。這可不是普通窮鬼能幹出來的事。”
他果然知道！而且細節清楚！
林辰後背滲出冷汗。自己以爲天衣無縫的操作，在某個看不見的觀察者眼裏，竟然如同透明一般？是哪裏出了紕漏？是酒吧有人注意到了？是數據分流站的後門？還是...對方有能力監控部分區域的公共數據流甚至低權限通訊？
“我不知道什麼星核碎片。”林辰嘴硬到底，這是底線，絕不能承認，“你可能找錯人了。”
“是嗎？”匿影輕笑一聲，“那你體內那塊正在高效吸收環境能量、運算峰值超出標準‘星核I型’芯片478%的未知硬件是什麼？別告訴我你撿到了天羅集團的最新試驗品。”
轟！
這句話如同驚雷在林辰腦海中炸響！
對方連他能吸收能量、芯片算力異常都知道？！這已經不是普通的觀察了，這簡直是...透視！難道對方能直接監控他的芯片運行狀態？這需要多麼恐怖的權限和技術實力？！
最大的底牌之一竟然被直接點破！一股寒意從脊椎竄上頭頂。
看到林辰長時間的沉默，匿影似乎很滿意造成的效果，繼續說道：“放鬆，小家夥。如果我對你有惡意，你現在已經是一具被鐵血堂和暗刃會同時撕碎的屍體了，或者...你的芯片已經被遠程格式化，變成白癡躺在垃圾堆裏。”
這話雖然難聽，但卻是事實。以對方表現出的信息掌控力，想弄死他，似乎確實不難。
“那你想要什麼？”林辰的聲音幹澀，放棄了無用的否認，直接切入核心。對方花費精力聯系他，必然有所圖謀。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匿影的語氣愉快起來，“我欣賞有潛力、有膽識、而且不擇手段的人。你很有趣，我想在你身上...下一注。”
“下注？”
“沒錯。這個世界就像一場巨大的賭局，七大財閥是莊家，各大幫派是台上的玩家，而你們...絕大多數人只是籌碼。”匿影的聲音帶着一種居高臨下的淡漠，“但我偶爾也會找幾個看起來能跳出棋盤當玩家的籌碼，投資一下，看看能帶來多少驚喜。你最近的表演，值得一張入場券。”
林辰沉默地消化着這些話。對方將他視爲一個“有趣的籌碼”，一種“投資品”。這感覺令人極度不適，但...這同樣是機會。一個能被這種神秘存在“投資”的機會，本身就意味着價值。
“代價是什麼？我需要做什麼？”林辰冷靜地問。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尤其是在天樞城。
“首先，證明你不僅僅是運氣好。”匿影的聲音變得嚴肅起來，“我需要你完成一個簡單的‘試煉’。”
“試煉？”
“沒錯。距離你當前位置三點七公裏，下層第九區，有一個廢棄的‘天羅集團次級數據中繼站’。它的核心數據庫裏，存儲着一份被標記爲‘已刪除’的舊項目日志，代號‘夜鶯’。我要你把它拿出來給我。”
林辰眉頭緊鎖。聽起來不像“簡單”的樣子。
“天羅的設施，哪怕是廢棄的，也有基礎防御吧？我一個一階都沒到的...”
“防御系統大部分已失效，僅存的部分...以你目前‘異常’的算力，加上點小聰明，突破應該不難。”匿影打斷他，“難點在於，那裏最近被一夥自稱‘鏽蝕兄弟會’的小混混占據了，當成他們的老窩。大概有五六個人，都有點簡陋義體改造，武器大概是棍棒和焊接槍之類的。”
“所以試煉內容是幹掉或者引開他們，然後再去偷數據？”林辰感覺這更像是一個不可能的任務。
“不不不，”匿影的聲音帶着戲謔，“那太粗暴了，顯示不出你的‘技巧’。我的要求是：在不驚動他們、不造成任何實質性沖突的情況下，潛入進去，拿到數據，然後悄無聲息地離開。就像你之前做的那樣，用腦子，而不是肌肉。”
林辰：“......”這難度簡直是幾何級上升！在五六個有武裝的混混眼皮底下無聲潛入一個陌生環境並偷東西？
“如果我拒絕呢？”
“那就當我們的通話從未發生過。”匿影無所謂地說，“你繼續當你朝不保夕的下城區老鼠，等着被鐵血堂找到，或者在某次‘數據清理’工作中腦死亡。而我，去找下一個有趣的籌碼。”
選項很清楚。接受一個極度危險、近乎不可能的試煉，或者回歸毫無希望的底層掙扎。
林辰幾乎沒有猶豫。風險他早已習慣，而機遇稍縱即逝。
“坐標和數據庫的具體位置發給我。”他冷聲道。
“很好。數據包已發送。給你一個標準時的時間。完成之後，用這個頻率聯系我。期待你的...表演。”匿影說完，通訊瞬間中斷，不留任何痕跡。
林辰的視界中跳出一個加密的數據包，裏面包含了中繼站的詳細結構圖、目標數據庫的精確坐標以及“鏽蝕兄弟會”成員大概的活動範圍。
沒有退路了。
他迅速檢查了一下自身狀態。芯片能量充足，身體在藥物和碎片能量滋養下恢復了大半。武器...只有那把磨尖的金屬片和多功能工具。
他深吸一口氣，將意識沉入星核碎片。
【解析進度：12%...】
【調用知識碎片：基礎光學折射原理（殘缺）...聲波頻率幹擾模型（需適配）...】
匿影要的是“技巧”和“腦子”，正合他意。硬拼是下下策，利用信息和環境才是他的風格。
他仔細研究着結構圖，目光鎖定在一條通風管道上——那是直通核心數據庫機房區域的路徑，但入口在那些混混主要活動區域的外圍。
一個計劃逐漸在他腦中成型。
半小時後，林辰如同幽靈般出現在了廢棄中繼站的外圍。這是一棟半埋入地下的巨大建築，外殼布滿鏽蝕，幾個入口都被亂七八糟的東西堵着，只有側面一個破損的通風口似乎可以進入——根據地圖，這條管道最終能繞開主要活動區。
他小心翼翼地鑽了進去，管道內布滿灰塵和蛛網，異常狹窄，只能匍匐前進。芯片提供的微弱夜視能力讓他勉強能看清前方。
爬行了近百米，根據地圖顯示，他應該已經位於那些混混聚集的“大廳”區域下方。他能聽到上方傳來的模糊腳步聲、叫罵聲和焊接聲。
他停下來，從懷裏掏出那管從老狗那裏得來的高效止血凝膠——這玩意兒具有極強的粘性和快速凝固特性。他又拿出多功能工具，調整到一個特殊的振動頻率——這是他剛才根據解析出的聲波幹擾知識臨時編寫的一段代碼，能產生一種極其低頻、令人煩躁不安的聲波，但需要借助實體介質傳播。
他將工具抵在管道壁上，啓動了振動代碼。
然後，他將大量止血凝膠快速塗抹在管道上方幾個關鍵的螺栓連接處。
做完這一切，他迅速後退到安全距離。
幾分鍾後，效果顯現。
低頻振動通過金屬結構傳達到上方大廳。那些混混開始變得焦躁不安。
“媽的！什麼聲音？吵得老子頭疼！”
“是不是哪裏的機器沒關幹淨？”
“去檢查一下！煩死了！”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起，似乎有人朝着大廳某個角落的舊設備走去——那裏恰好是另一個次要通風管道的出口！
就在那人靠近時，林辰猛地引爆了之前塗抹的凝膠內部預置的一個微小化學反應（利用工具產生電火花觸發）！
嗤！
一聲輕微的爆裂聲，加上螺栓被腐蝕斷裂的脆響！
轟隆！
上方傳來一聲巨響和驚呼！那個次要通風管道的蓋板，因爲固定螺栓被凝膠的化學反應和振動聯合作用弄斷，直接掉了下來！砸起一片灰塵！
“操！怎麼回事？！”
“通風口塌了！”
“快去看看！”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了過去！叫罵聲和腳步聲都涌向那個角落。
就是現在！
林辰如同狸貓般向前竄出，迅速爬到位於大廳另一側、相對隱蔽的目標管道出口下方。他輕輕推開格柵，確認無人注意這邊後，閃電般鑽出，落地無聲，隨即閃身躲入一台巨大的廢棄服務器機櫃後面。
整個過程不到五秒。
心髒在胸腔裏狂跳，但他強行壓制住呼吸。成功第一步！
根據地圖，核心數據庫就在前面走廊盡頭的房間。他貼着牆壁的陰影，快速移動。通道裏堆滿了廢棄線纜和零件，爲他提供了良好的掩護。
很快，他來到了目標房間外。門是密封的，但旁邊的身份驗證面板已經失效，露出裏面的線纜。這對於林辰來說形同虛設。
他用工具接駁線纜，芯片輕易破解了古老的門禁協議。
嗤——
氣密門緩緩滑開。
裏面是一個布滿塵埃的機房，中央立着幾台老式的數據存儲服務器，指示燈大部分已經熄滅，只有少數還在頑強地閃爍。
就是這裏！
他快步走到主服務器前，找到物理接口，再次用數據線直接連接。
【檢測到天羅集團舊式數據庫...權限驗證繞過...】
【搜索關鍵字：“夜鶯”項目日志...】
【檢索中...發現3個相關文件碎片（已刪除狀態）...嚐試恢復...】
芯片高速運轉，星核碎片提供着穩定的能量和支持。破解和恢復數據的過程比想象中順利，匿影似乎沒有在這方面設置障礙。
【恢復完成...正在下載...】
數據流緩緩注入他的芯片存儲區。
就在這時——
外面走廊突然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
“...老大說讓我來看看這邊剛才有沒有異常，媽的，能有什麼異常，都是些破銅爛鐵...”
“快點檢查完回去喝酒了...”
林辰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下載才進行到一半！
他立刻環顧四周，房間空曠，幾乎沒有躲藏的地方！唯一能藏人的就是服務器機櫃後面的縫隙，但對方只要走進來一眼就能看到！
怎麼辦？中斷下載逃跑？那前功盡棄！硬拼？毫無勝算！
他的目光猛地鎖定在服務器旁邊一個布滿按鈕的老舊控制台上！那是整個機房的環境控制系統，包括燈光、消防等！
一個冒險的計劃瞬間形成！
他猛地撲到控制台前，手指飛快地在布滿灰塵的按鈕上操作——大部分功能已失效，但他賭消防系統的緊急啓動線路可能還是獨立的！
他找到了那個紅色的、帶有保護蓋的緊急按鈕！
毫不遲疑，他砸碎保護蓋，狠狠拍了下去！
嗚——！！！！
刹那間，整個機房乃至整個走廊，刺耳無比的消防警報瘋狂炸響！紅色的警示燈劇烈閃爍！
同時，天花板上老舊的滅火噴頭猛地噴出大量白色的、具有極強阻燃性但對人體無害的氣體（一種過時的化學滅火劑），瞬間讓整個房間能見度降到最低！
“操！怎麼回事？！着火了嗎？！”
“媽的！什麼東西！我看不見了！”
外面的混混頓時亂作一團，被刺耳的警報和彌漫的白色氣體搞得驚慌失措，哪還顧得上檢查，下意識地就往外跑！
林辰趁着這極致的混亂，屏住呼吸，頂着噴灑的滅火劑，死死盯着視界中的下載進度條！
98%...99%...100%！
【下載完成！】
他猛地拔掉數據線，像一道影子般沖出機房，利用警報聲和白色氣體的掩護，沿着來時路線瘋狂奔跑！
身後的混亂和叫罵聲迅速遠去。他沿着通風管道原路返回，用最快的速度逃離了中繼站。
直到重新呼吸到下城區那污濁但自由的空氣，他才靠在一堵鏽牆上，大口喘息，全身都被滅火劑打溼，顯得狼狽不堪，但眼中卻閃爍着興奮的光芒。
他成功了！在不可能的條件下，完成了試煉！
稍微平復呼吸後，他立刻用那個加密頻率聯系了匿影。
“數據拿到了。”他言簡意賅。
通訊那頭沉默了幾秒，似乎是在接收並驗證數據。隨後，匿影那 synthetic 的聲音響起，這一次，帶着毫不掩飾的贊嘆：
“漂亮！利用環境制造混亂，聲東擊西，甚至想到了用過時的滅火系統...真是令人驚喜的解題思路。小家夥，你果然沒讓我失望。”
“所以，入場券拿到了嗎？”林辰冷靜地問。
“當然。從現在起，你是我‘匿影’的投資對象了。”匿影笑道，“作爲第一筆投資，我會給你提供一些...有限的信息支持。另外，給你一個忠告：鐵血堂的搜查網正在收緊，你之前的藏身點不再安全。去‘鼠穴’第三層，第七號儲藏室，那裏暫時安全，權限我已經給你臨時解鎖了。”
一個安全屋？林辰心中一動。“代價是什麼？”
“暫時沒有。好好活着，繼續變強，就是對我最好的回報。等我需要你做點什麼的時候，自然會聯系你。記住，別讓我投資失敗，那後果...你不會想知道的。”
通訊再次中斷。
林辰站在原地，回味着剛才的一切。危機暫時解除，還得到了一個神秘“投資人”和一個安全屋。
但他很清楚，自己只是從一個危險的棋盤，跳進了一個更大、更危險的棋局。
他現在，是一枚有了一點自主能力，但依舊被更高維度力量操控的...棋子。
不過，棋子，也有將軍的一天。
他辨認了一下方向，朝着“鼠穴”的位置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