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盡頭的腐臭突然濃重十倍。
蕭斬的火折子在石門前忽明忽暗,映出石門上半幅"禮義廉恥"的刻字,下半截卻爬滿蠕動的蟲紋,像被活物啃噬過的書卷。
黑鴉的鏽刀抵住他後背:"有活物呼吸聲。"
話音未落,石門"咔"地裂開條縫。
黴味混着甜腥涌出來。蕭斬一腳踹開石門,火折子"呼"地竄高——
石室中央,晶簇如綠色珊瑚叢,盤踞着條巨蟲。
它半透明的腹部鼓脹如孕婦,每一次脈動都擠出黑紅液體,順着晶簇流進下方的石槽。
石槽裏浮着半凝固的血,十多個村民呈跪姿圍在周圍,脊椎插着細如發絲的蟲管,血液正順着蟲管逆流,像被倒抽的紅繩。
最前排的石台上,阿芸被剝去外衣,手腕腳腕捆着蟲絲,正瞪大眼睛看着他們。
她的嘴被蟲繭封住,眼淚在臉上沖出兩道白痕。
"阿芸!"孫瘸子的毒粉袋"當啷"掉在地上。
這個總把"江湖規矩"掛在嘴邊的老江湖,此刻喉結劇烈滾動,布滿老繭的手攥成拳,指節發白。
蕭斬的瞳孔縮成針尖。
他聽見自己太陽穴突突跳動的聲音,像擂鼓。
斷風刀在掌心發燙——這是他第一次覺得刀不夠快。
"噗。"
母蟲的雙眼轉向他們。
那是無數綠豆大的小眼組成的半球,每只都映着他們的影子。
它腹部突然裂開道縫,擠出根帶倒刺的卵管,直刺阿芸心口。
"操你娘的!"蕭斬暴喝,斷風刀劃出半弧。
刀光掠過的瞬間,卵管"啪"地斷裂,黑血噴了他半張臉。
血是燙的,沾在皮膚上像潑了熱油,他卻連擦都不擦,反手抹了把臉,血珠順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滋啦"腐蝕出個小坑。
整座祭壇開始震顫。
牆壁上的蟲形圖騰突然活了,蟲紋像被風吹動的黑紗,簌簌往下掉粉末。
無數幼蟲從晶簇縫隙、村民的七竅、甚至石縫裏鑽出來,細如發絲的爬滿地面,拇指粗的甩着毒刺往他們腿上纏。
系統提示在視網膜上炸成一片紅:【白銀級變異體·地脈母蟲(寄生型)】【警告:地脈污染擴散中,10分鍾內未摧毀核心將感染全員】【可使用臨時附魔:斷風刀·淨邪(消耗驅邪符×1)】
蕭斬摸向懷裏的布包。
符紙邊角的藥渣還帶着柳清月的體溫——她總說煎藥時火候要勻,像在說什麼人生大道理。
他扯出張符紙,按在刀鐔上:"熔爐,附魔!"
刀身騰起淡金火焰。
符文順着刀脊遊走,像活過來的金線,斬在幼蟲身上時,蟲體立刻冒起青煙,發出尖細的哀鳴。
"黑鴉!"他反手甩出柄短刀,"帶小鈴兒退到角落!
護不住她,你今晚睡野地!"
黑鴉接住刀的瞬間,鏽刀已經架在小鈴兒頸後——不是威脅,是用刀背護着她往牆根縮。
那女孩本來抖得像篩糠,此刻卻突然抓住黑鴉的手腕,指着牆上:"叔!
畫...畫裏有字!"
蕭斬餘光瞥見石壁角落,被蟲粉覆蓋的小字正在剝落。
他劈飛三只撲來的幼蟲,刀尖挑起塊碎石甩過去——石屑掃開蟲粉,露出"鬆真人曰:地脈不可逆,逆者化蠱"。
"欲止此禍,毀其心燈,斷其龍脊。"孫瘸子突然喊。
這老毒物不知何時摸出把淬毒的飛針,正扎向最近村民後頸的蟲管,"我在藥廬見過這口訣!
心燈是母蟲頭頂的晶核,龍脊是連地脈的岩柱!"
母蟲的雙眼突然收縮。
它腹部的脈動變得急促,卵管瘋狂抽插,在阿芸胸口扎出血洞。
蕭斬的刀光掃過,砍斷三根蟲管,血沫濺在他眉骨上,疼得他眯起眼——但他看見母蟲頭頂那枚拇指大的綠晶,正隨着脈動明滅,像盞將熄的燈。
"孫瘸子!
救人!"他踩碎腳邊兩只幼蟲,刀鋒挑開阿芸手腕的蟲絲,"黑鴉!
給我照亮那岩柱!"
黑鴉的鏽刀突然燃起火焰——他不知何時潑了燈油在刀鞘上,此刻正舉着燃燒的刀鞘,火光映出祭壇下方的岩柱。
那岩柱表面爬滿蟲紋,底部有根手臂粗的黑管,正往母蟲身下輸送幽綠能量。
"龍脊!"蕭斬咬碎後槽牙。
他摸出最後兩張符紙,一張拍在孫瘸子掌心:"貼阿芸後心!"一掌攥在手裏,"熔爐,引爆!"
符紙在掌心炸開金芒。
周圍十米內的幼蟲瞬間化爲飛灰,連母蟲的前肢都被燒出焦痕。
蕭斬借這股沖擊力躍上母蟲背部,斷風刀高舉過頂——刀身上的淡金符文此刻亮得刺眼,像要把黎明提前拽進地穴。
"不——!"
徐崇文從晶簇後撲出來。
這個總穿着洗得發白的青衫、見人就作揖的守燈人,此刻頭發散亂,眼睛紅得像血玉。
他手裏攥着本《論語》,封皮上沾着黑血:"蕭斬!
你瘋了?
沒了靈蟲,全村喝不上幹淨水!
吃不上救命糧!"
蕭斬的刀勢頓了頓。
母蟲背部的黏液滑得他差點摔下去,他借着這股力道轉身,踹在徐崇文胸口。
守燈人撞在晶簇上,珊瑚般的晶體刺進他後背,《論語》"啪"地掉在地上,書頁間飄出張泛黃的紙——是去年冬天,他親手寫的"捐糧告示",上面用紅筆圈着"李寡婦家小鈴兒""張屠戶家二小子"。
"喝人血的水?
吃孩子肉的糧?"蕭斬的聲音像淬了冰,"你讓村民跪在這裏當血泵的時候,怎麼不翻《論語》?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他娘的倒是施得挺痛快!"
刀光落下。
綠晶"咔"地碎裂。
母蟲發出比嬰兒啼哭還尖銳的鳴叫,整個軀體開始膨脹。
蕭斬被震得飛出去,撞在石壁上,喉嚨腥甜——但他看見阿芸被孫瘸子抱在懷裏,小鈴兒抓着黑鴉的衣角,三雙眼睛都盯着他。
"撤!"他抹了把嘴角的血,抄起斷風刀沖向出口,"地脈要爆了!"
岩柱的裂縫在他們身後蔓延。
蕭斬聽見碎石滾落的聲音,聽見母蟲軀體炸裂的悶響,聽見徐崇文的哭嚎被埋進石堆。
他背着阿芸,黑鴉抱着小鈴兒,孫瘸子拎着藥囊,四個人在通道裏跌跌撞撞地跑,直到頭頂的天光劈下來,刺得人睜不開眼。
"轟——!"
地穴塌陷的轟鳴震得山雀驚飛。
蕭斬踉蹌着站穩,轉身望去——青榆溝的祠堂正在下沉,塵土混着綠霧沖天而起。
他懷裏的阿芸動了動,虛弱地喊了聲"哥",他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把她當成了親妹妹。
黑鴉把小鈴兒放下。
女孩抱着缺眼的布娃娃,望着燃燒的村子,突然說:"阿芸姐姐的布包...在灶房梁上。
裏面有她娘的銀簪。"
蕭斬沒說話。
他摸出從徐崇文身上搜出的賬冊,封皮上寫着"青榆溝存糧錄",翻開卻是十七個名字,最小的那個畫着朵小花——小鈴兒說過,那是李寡婦家閨女的小名。
"燒了。"他把賬冊遞給黑鴉。
火舌舔過紙頁的瞬間,系統提示在眼前浮現:
【完成隱藏任務:血契之謎(支線)】
【解鎖成就:破妄者】
【獲得獎勵:生存點×50,神秘殘頁(上古刀訣碎片·貳)】
殘頁飄進他掌心,涼意透過皮膚直竄心口。
他握緊斷風刀,刀身上的淡金符文還未完全消散,像道沒寫完的誓言。
黎明的光漫過山坡。
青榆溝的綠燈盡數熄滅,曾經飄着炊煙的屋頂此刻冒着火苗,焦黑的房梁在火中發出"噼啪"的響聲,像在念誦什麼被燒穿的謊言。
黑鴉蹲下來,幫小鈴兒理了理歪掉的羊角辮:"以後跟我們走?"
女孩吸了吸鼻子,把布娃娃往懷裏摟了摟:"我...我會燒火。"
孫瘸子翻出藥囊裏的蜜餞,塞給她:"比李寡婦的手藝差些,湊合吃。"
蕭斬望着遠處被血月映紅的天際線。
南七郡的方向,有濃雲正在聚集,雲底泛着詭異的紫——那是他在系統地圖上見過的"災厄區"標記。
斷風刀在鞘中輕鳴。
他摸了摸腰間的布包,裏面還剩半張柳清月寫的藥方,邊角沾着的藥渣,此刻正隨着他的心跳,一下下蹭着他的掌心。
"走。"他說,聲音比刀還利,"找個能種莊稼的地方。"
晨光刺破灰燼時,青榆溝只剩焦土斷牆。
昨夜的大火焚盡了蟲巢,也燒穿了層遮在末日上的薄紗——蕭斬知道,真正的麻煩,才剛剛露出尖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