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該!”阿蠻端着一盤甘瓜輕輕放在了案幾上,“大婚次,容夫人便有心欺辱殿下,今也確實該給她些許教訓。”
“只是不知道這容夫人知不知悔改。”周安道。
“等着吧,很快便知。”沈長妤淺淺笑道。
“真是解氣!”周安還在回味剛才自己宣讀敕書時的威風。
沈長妤斜眸瞟了他一眼,沖他抬了抬下巴:“今的甘瓜不錯,清甜解暑,你也用兩塊更加解氣。”
“哎呦,謝公主賞瓜!”周安樂得屁顛屁顛地就去拿瓜吃。
他看得明白,公主貴爲天女,自然是有性子脾氣的人,但,公主待他們這些忠心之人也確實好。
周安正喜滋滋的啃着瓜,凝翠從外面回來了。
她微微俯身,小聲回稟:“殿下,容夫人來了。一身素絹,頭發只用木簪綰着,身後跟着婢女珍珠……但,她沒有跪在外院。”
“哦?”沈長妤筆尖一頓,“跪哪兒了?”
“跪在……進二門內庭院那棵老槐樹下了。說‘請罪於家槐之下,不敢玷污公主府門清靜’。”
沈長妤唇角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這容夫人,倒真是名門望族做派,連請罪的位置都選得頗有講究。
看來先前她的那些作派也並非全無腦子,純屬就看她不順眼,故意欺負她罷了。
“讓她跪着吧。”沈長妤繼續運筆,“我字帖未摹完,心神不寧,待平復些再說。”
“是。”凝翠遲疑,“那……跪多久?”
沈長妤抬眼,眸光清凌:“看她能‘悟’多久。”
槐影斑駁,落在容夫人挺直的脊背上。
閉目間,丈夫的話猶在耳邊。
她與公主終究不是普通人家的“婆媳”,今跪的不是公主,是蕭家必須低頭的黃權。
她跪給那些暗處窺伺蕭氏錯處的眼睛看的。
半炷香後,她的膝下疼痛不已,如同,難捱不已,凝翠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輕輕到來。
“夫人請起。”她聲音溫潤,恰好讓周圍聽清,“殿下摹帖時不慎污了最珍的一幅,才知夫人久候,心下難安。殿下說‘本是家中瑣事,怎麼到了夫人這裏便成了素衣請罪的架勢,實在非我所願’這玉潤膏是宮中秘制之物,最是活血散淤,夫人快收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容夫人睜開眼,看向那精致的瓷盒,這是公主給的台階到了。
“煩請轉告殿下,妾身來得不巧,擾了殿下雅興。殿下寬厚,妾身感激。”
凝翠含笑:“小廚備了金酥與杏酪粥,夫人可願稍坐?”
“殿下厚意心領,今先行告退。”容夫人婉拒得恰到好處。
珍珠見狀,忙上前攙扶起容夫人,主仆一瘸一拐走出了庭院。
“夫人,公主着實是……”珍珠想要爲主人抱不平,卻被容夫人制止了。
“恩威並施,公主年歲雖小,手段卻也是了得。後,府內行事都小心着些,別再頂撞了她。”
“是,奴婢明白了。”
軍諮府。
蕭灼同自己的幕僚們剛剛商議完了軍務,案幾上也沒有積壓的手札了,便準備早些回去了。
昨夜,他其實是有些生氣的,聽聞母親要給他納妾,沈長妤不吃醋,反而還來征求他的意思,讓他心中着實不快。
明明知她才是新婚的第二,卻依舊是咬牙要了她三回。
她是倔強的,咬着牙,眼角疼的都是淚花,卻就是不肯發出一絲聲響。
最後,許是真的受不住了,才嗚咽着求着他饒過。
臨睡前,他還專門給她上了些新得的秘制藥膏,不知道今是否舒服了些。
他剛剛要走,便見賀岩山從外面進來了,嘴裏頭罵罵咧咧:“她算是個什麼東西?還真把自己當成公主了?這是涼州,還容得下她撒野了!”
聽聞這話,蕭灼便知道一定是出了事。
於是,便問:“你方才這話是何意?可是出了什麼事?”
賀岩山大嘴嚷嚷道:“主公,出大事了!您快去瞧瞧吧,那小公主要把蕭府給翻過來了!!”
“話說得清楚些!”不等蕭灼開口,謝遇便搶先問道。
“聽說公主午後命人去慈暉堂申飭蕭氏族人,就在大庭廣衆之下,列了夫人三條罪狀!賀岩山咣當一拳頭砸在了案上,橫眉立目,粗聲大氣道。
“你小點聲。”謝遇揉着被震痛的耳朵,“這暴脾氣你得改改了,主公都還未說什麼,你這暴跳如雷的都要屋瓦給掀開了。”
“我能不生氣嗎?我是替主公生氣!一個臭未的毛丫頭仗着自己的身份竟然敢申飭咱們主公的族人……憑……唔……我說謝謝主簿,你也是個讀書人,動不動就捂我的嘴,有失體統!”賀岩山瞪着一雙溜圓的牛眼嚷道。
謝遇偷偷瞟了一眼蕭灼,只見他眉頭輕蹙,深目幽邃,不知道在思索什麼,似乎沒有聽到賀岩山所言。
他悄悄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方才言辭無狀,豈不是也失了體統?”
顧翊緩緩起身,搖着羽毛扇,來到賀岩山身旁:“那公主也是主公娶來的妻子,按這邊論,也是夫人。”
賀岩山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抬手就對着自己胡子拉碴的大嘴巴狠狠拍了兩巴掌:“哎呦,我這破嘴……”
“下次說話前,先過腦子。”謝遇笑了兩聲,抬頭戳了戳他的頭。
“知曉了,下次一定記住,一定!”
見蕭灼遲遲不開口,謝遇眼珠子轉了兩圈,才小心問道:“主公打算如何處理這事?”
蕭灼睨了他一眼:“你似乎很關心?”
謝遇嘿嘿笑了兩聲,他就這點愛聽點小八卦的心思,讓人一眼就看透了。
“此事關系到公主,便不是小事。屬下是想提醒主公,縱使心中惱火,也請千萬莫沖動。”謝遇說得冠冕堂皇。
蕭灼牽起一邊嘴角:“在你心中,我與岩山一般不長腦子?”
賀岩山:“……”
怎麼主公拐着彎的罵人呢?
謝遇躬身:“那就好,主公請吧。”
“哎,等等,屬下話還未說完呢。”賀岩山繼續道,“主公您先去蘭亭院瞧上一瞧吧,聽說夫人現在正跪在公主的院裏負荊請罪呢!”
“嘶——”謝遇倒抽了一口冷氣,“你這話是從哪兒聽來的,可不能亂說啊。”
賀岩山急躁:“我怎麼是亂說呢?方才我從外面回來,剛要進府,見夫人的婢女珍珠從角門出來,我便順口問了一嘴,她跟我說的。”
謝遇:“主公這……”
“今議事到此,大家都散了吧。賀岩山,言辭無狀,藐視公主,杖二十,以示懲戒!”蕭灼冷臉丟下一句話,闊步離開了軍諮府。
“哎?我這……這什麼事兒啊?”賀岩山滿心不服氣,“主公怎麼娶了公主,心也跟着拐了彎?那女人給主公下了什麼迷魂藥啊?”
謝遇見他這一臉蠢相,忍不住直搖頭:“自己去琢磨吧。”
“顧參軍,我不明白啊?”賀岩山向顧翊求解答。
顧翊抬了抬羽扇,戳了戳他的腦門:“主公也是爲你好,禍從口出這話,你不明白?若非看在你忠心不二的份上,主公也不會只杖責你二十了。”
賀岩山豁然開朗:“多謝主公!主公深謀遠慮,是我榆木腦袋不開竅了。”
蕭灼闊步朝着蘭亭院來,路上,腦海裏回想着這兩以來沈長妤的言語行事,越發覺得她與當初的行爲大相徑庭。
腦子裏的那個想法是越來越清晰了,只是還缺乏有力的佐證。
等蕭灼進了院,下意識地掃了一下四周,並未看見母親的身影,便直接奔內室而去。
聽見珠簾晃動的聲音,阿蠻扭頭望了一眼,見他進來了,忙起身:“駙馬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