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斜照。
慕翹趕到花廳時,容知晦正負手而立,站在光影裏。
半月之期已到,宮裏卻沒任何動靜。
她猜到,其間有變故,或許還是不利她的變故。
可不知爲何,看到容知晦背影的刹那,她那顆躁動的心莫名安定下來。
慕翹輕輕咳了一聲。
容知晦聞聲回頭。
額角薄汗還未,眸底卻已沉靜如潭。
慕翹率先開口:“何時回來的?”
“方才。”
容知晦聲音比平低啞。
“皇後娘娘宣慕夫人進宮的懿旨稍候便到。”
慕翹微愣:“可是情況有變?”
容知晦喉結幾不可察地滾動了一下。
“皇後得知陛下準備給你我賜婚,大怒。”
慕翹的心陡然一沉。
楚瑄是大晏唯一的異姓王,皆是源於晏帝對皇後的重視。
因爲當初晏帝的江山有一半是皇後母族替他打下的,是以他對這個發妻向來尊重,連帶對楚瑄這個親侄子也甚是寵愛。
“那此事可還有回旋的餘地?”
“有。”
容知晦目光落向她,沉靜中帶着凝重,“你可想清楚了?”
慕翹沒有猶豫,“是。”
先前她是存過嫁予楚瑄的心思,但自她答應嫁給容知晦那刻起,便決定要放下楚瑄。
皇後再寵愛楚瑄這個侄子,也得顧及晏帝和太子。
所以就算楚瑄想娶她,絕不可能是正妃。
而單靠楚瑄對她的那點情,護不住慕府。
再者,她學不了爭風吃醋的那一套,更不想在楚瑄的後院消磨一輩子。
她從不走回頭路。
容知晦見狀也不再言其他,遞給她一個錦盒。
“既如此,這是給你的。”
慕翹詫異:“這是什麼?”
“婚書。”
容知晦聲音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聘禮還在準備,委屈你了。”
慕翹打開一看,是藺老親自寫的。
有了這婚書,就算皇後想賜婚,也得講個先來後到。
“無妨,事急從權。”
話音剛落,便見顧愫走了進來。
容知晦微微頷首。
慕翹迎上前,剛把情況與她交代清楚,皇後的懿旨便已到慕府。
顧愫進宮之前,狠狠瞪了慕翹一眼。
死丫頭,先前的事她還沒同她算賬,就倒反天罡指揮起她來了。
慕翹眼睛眨得飛快,轉頭看向容知晦。
“母親不會壞事吧?”
“放心,她看得比你遠。”
若他沒猜錯,顧愫方才的惱怒中,有一半是對他的。
慕翹當即給了他一個白眼,好好說話不行嗎?
容知晦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我需得進宮面聖,你若有事,便讓凌絕通知我。”
“好。”
皇宮,昭陽殿。
看着面前鬢角白霜微顯的人,皇後唏噓。
從前的顧愫是何等意氣風發,侯府當家主母,上無公婆服侍,下無小姑刁難,夫君獨寵,子女孝順。
如今卻要獨自撐起侯府的天。
就連這身誥命服,都空蕩蕩的。
她自小在邊關長大,與顧愫交情一般,寒暄了幾句,便不再繞彎子。
“慕府之事,本宮也略知一二,慕夫人放心,本宮不會坐視不理。”
顧愫感激道:“謝娘娘掛念。”
慕府的事這麼多,她哪知道皇後指的是哪一件。
“雲麾侯父子戰死,陛下心痛如絞。”皇後略頓。
“陛下說過,定會庇護你們孤兒寡母,該是你們的東西,誰也動不了,所以爵位只會是小公子的。”
顧愫眉眼恭順,靜靜等着皇後的下文。
“只是孩子年幼,尚未到承爵的年紀,待他及冠,再議此事也不遲,慕夫人可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
顧愫連忙跪伏在地。
“謝陛下隆恩。”
若是真替慕氏打算,何不直接下道聖旨。
空口白憑,等阿敘及冠,誰知道那時龍椅上坐的人是誰。
皇後朝身旁的婆子吩咐道:
“齊嬤嬤,扶慕夫人起來。”
“是。”
見齊嬤嬤的手搭上來,顧愫順勢起身謝恩。
“謝娘娘恩典。”
皇後端起茶啜了一口,聲音溫和。
“慕夫人不必拘禮,本宮今召你前來,實則還有一件事。”
顧愫依言坐下:“娘娘請說。”
皇後放下手中茶盞。
“瑄兒與翹兒青梅竹馬,情深意篤,如今兩個孩子也到了成婚的年紀,本宮想給他們指婚,慕夫人意下如何?”
顧愫又連忙起身,滿臉惶恐。
“承蒙娘娘錯愛,可翹兒那丫頭性子頑劣,如何擔得起宥王妃之位?”
皇後蹙眉,慕翹並非慕家血脈,以慕家如今的情況,確實擔不起瑄兒的正妃。
再說,她也沒準備封慕翹爲宥王妃。
朝身旁的齊嬤嬤遞了個眼色,齊嬤嬤會意:
“慕夫人過謙了,慕小姐與宥王自小一起長大,她什麼性子,宥王和娘娘再是了解不過。”
又上前幾步,扶着顧愫坐下。
“既然慕夫人覺得慕小姐擔不起正妃之位,不如先做側妃如何?”
“側妃?”顧愫臉上閃過明晃晃的錯愕。
“意思是讓翹兒做妾?”
話一出口,又突覺失言,連忙請罪。
“臣婦失言,請娘娘恕罪。”
她就自謙一句而已,怎麼還當真了。
齊嬤嬤與皇後對視一眼,笑道。
“慕夫人誤會了,娘娘的意思是,先讓慕小姐暫居側妃之位,以宥王對她的在意,後轉爲正妃,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顧愫欲言又止,“敢問娘娘,宥王可知此事?”
還轉爲正妃?她呸。
慕家的血還冒着熱氣,就從正妃降到了側妃。
後等血涼透了,那不得從側妃降到貴妾?
皇後眼眸微眯。
“怎麼?慕夫人覺得,此事本宮做不了主?”
顧愫垂下頭,瑟縮着肩膀。
“娘娘誤會了,臣婦是擔心宥王不願。”
皇後眼神一凜。
“你的意思是,側妃之位還委屈了你們慕氏不成?”
顧愫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娘娘恕罪,臣婦絕無此意,以慕氏如今的情況,翹兒她能爲側妃,已是陛下和娘娘對慕氏天大的恩典。”
“只是以宥王對翹兒的態度,別說側妃,怕是貴妾他都不願。”
見她還在推脫,皇後臉色微沉。
“宥王前些子親自進宮,向陛下請旨賜婚,他豈會不願?”
“啊,竟有此事?”顧愫一臉茫然。
“可京中那些流言又是怎麼回事?”
皇後蹙眉,“什麼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