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開了門，遊星野毫不見外，徑直走了進去，帶進一縷夜風的涼意。
“來討杯水喝。”
他熟門熟路地換上拖鞋，走向廚房。江凌倚在玄關，看着他熟練地打開冰箱。
他甚至記得果汁放在第二層。取出瓶子，擰開，仰頭喝了一大口。喉結滾動。
然後踩着柔軟的地毯晃到客廳，把自己癱進沙發裏，長腿舒展，仿佛這是他的地盤。
搞什麼？這麼不見外嗎？
江凌朝他走過去，抱着胳膊問：“你還有事嗎？”
遊星野抬起眼。他瞳孔很深，靜默地映出她的影子。明明沒什麼表情，可那目光裏像纏着無數未說出口的線，一寸寸繞上來。
等不到回答，江凌轉身：“沒事就早點回去吧，我還有工作。”
腳步聲朝書房去。遊星野忽然起身，兩步追上來，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掌心溫熱，力道不容掙脫。
“江凌，我來是想告訴你，我原本以爲今天是我們兩個人單獨見面......”
江凌蹙眉，試圖從他手中將手腕抽回，他卻握得更緊。
“所以呢？”
“所以......我......”遊星野突然語塞，頓了兩秒後，又道，“我最近都在蘇城，如果你想和我單獨見面，我隨時有空。”
江凌眼波在他臉上流轉片刻，最終只應了一聲：“......嗯。”
手腕上的力道鬆了。
遊星野垂下眼眸，又補了一句：“我沒生氣，只是有一點，失落。”
他出門後，江凌在書桌前呆坐了許久。
兩人單獨見面？算是約會嗎？那該做什麼？又該以什麼理由聯系他？
*
九霄集團會議室，落地窗外城市天際線陰沉。
海外市場拓展專題會已經開了兩個小時。江凌坐在長桌主位，指尖輕點着桌面，聽完各部門匯報後，目光掃過幾位副總裁。
“今年我們的營收不及預期，考慮受市場變化波動以及國內市場趨於飽和的影響，我們目前需要進一步拓展海外市場。”她聲音平穩，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對此，大家有什麼看法？楊總，你是業務部的主管領導，你先說。”
楊詠剛年過四旬，算是九霄的老人兒，三年前，江凌剛接手總裁，他同期被提爲副總裁。
他據自己多年的業務拓展經驗提出了不少中肯的建議：“江總，我認爲我們不妨先從新加坡及馬來西亞的幾個着手，再逐步過渡到子公司的成立，這樣更穩妥。”
邊利洋和章敏慧分別是主管風控和財務的副總裁，他們二人都對楊詠的提議表示認可。兩人年近退休，只求平穩，發言多是附議。
一旁的常於明一直黑着臉，抱臂靠在椅背上一言不發。
江凌轉過視線：“常總怎麼看？”
常於明輕哼一聲：“要我說，去海外搞業務還不如深耕國內和港澳台，市場成熟且沒什麼風險，江總，我是不太明白啊，咱九霄是要揭不開鍋了嗎？怎麼上趕着去給國外呢？實在不行，優化一批人，成本不就下來了？”
會議室空氣一凝。
江凌緩緩將轉椅面向他，聲音依舊平靜：“九霄還沒到那一步，但再好的底子如果不居安思危，也總有吃完的那一天。”
常於明不以爲然，繼續挑釁道：“還要去國外設立子公司？眼下那些賠錢的子公司怎麼不說？要我說，該合並合並，該裁員裁員，省下的錢夠折騰了！”
江凌忽然笑了。很淡的笑，眼裏卻沒溫度。
“常總，你知道九霄旗下有家多少子公司嗎？”
“我記得有一二百家吧。”
“九霄旗下共有全資子公司六十四家，控股子公司一百二十一家，參股公司三百六十七家。”江凌語速不快，每個字卻像釘子，“九霄每年的總利潤其中百分四十來自全資子公司，百分之二十來自參控股公司，整個九霄集團系統在崗員工共兩萬餘人，除去本部員工，所有子公司有將近百分之六十的員工基數。”
她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刃：“你隨便一句優化說得輕鬆，有沒有想過這背後都是一個個家庭，你是不愁吃不愁喝，可身居高位，不爲公司未來着想也就算了，還總惦記着下屬的那點微薄薪水，常總，你這算盤打得可真響。”
江凌一頓輸出，常於明臉色瞬間憋成了豬肝色。
邊利洋眼瞅着常於明要爆發，趕緊攔着：“江總消消氣，常總也只是提了自己的建議而已，不合適的咱們不采納就是了。”
章敏慧也幫腔：“是啊江總，常總出發點是好的，只不過是說話方式有些欠妥罷了，常總，你也真是的，咱們在討論海外拓展，怎麼扯到裁員上去了。”
常於明自覺沒面子，猛地起身，椅子刮出刺耳聲響，摔門而出。
會議室死寂數秒，衆人交換着眼色。都知道江總手腕硬，卻不想她當着全高層的面，撕臉撕得這麼脆。
江凌面色如常，抬手敲了敲桌面：“繼續。”
*
一連五天，江凌都在爲海外市場奔波，並且不停開視頻會議與新加坡那邊的方溝通協議細節，爲此還去了晏臨川家征求他的意見。
直到這晚十點，最終版協議落定，江凌才真正鬆了口氣。
回到家，時間剛過十一點，江凌甚至覺得這個時間有點早。
她洗了澡，打開床頭的音響，放了一首舒緩的音樂。她整個人陷進柔軟的被子裏，累得連手指都不想動。
意識剛朦朧，門外傳來聲響。
‘叮咚、叮咚。’
門鈴聲響起，打斷了江凌的睡意，她蹙眉起身。通過監控看到遊星野拎着兩個袋子，站在樓道暖光裏。深感意外。
“你怎麼來了？”
“我不能來嗎？”
“有事嗎？”
“有。”
“什麼事？”
“不打算讓我進去嗎？”
江凌讓出位置，遊星野拎着兩袋東西進來，熟練地彎腰換上拖鞋，走向餐廳，把帶來的東西一樣樣擺在桌上。
江凌跟着他來到餐廳，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打開一份麻辣小龍蝦，又拉開一罐啤酒，泡沫涌出罐口。
“一起吃？”
“遊星野，你大半夜跑來我家，就是爲了來我家吃夜宵嗎？”
“可以嗎？”說着，他灌了一大口啤酒。
江凌靠雙臂在身前交叉，看着這個登堂入室還自帶夜宵的男人，無奈地嘆了口氣。
今晚的早睡計劃，徹底泡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