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的清晨,雪終於停了。
陽光透過冰凌。
林默醒來時,家裏已經彌漫着小米粥的香氣。
他走出房間,看見蘇小雨正在廚房煎蛋,母親趙秀梅在旁邊揉面。
“怎麼不多睡會兒?”趙秀梅看見兒子,心疼地問。
“習慣了。”林默活動了一下肩膀,脊椎的隱痛像老友般準時來訪,“爸呢?”
“一早就出去了,說是去老同事家串門。”趙秀梅壓低聲音,“其實是去還錢。這些年爲了給你爺看病,欠了不少……”
林默心頭一緊,“欠了多少?我這裏有。”
“不用!”趙秀梅立刻搖頭,“你攢點錢不容易,將來還得……”
她話沒說完,但林默明白,父母還在擔心他的未來。
“媽,錢的事您別心。”林默接過母親手裏的面團,“我來。”
他的手勁恰到好處,面團在他掌心幾下就變得光滑柔軟。
趙秀梅看着兒子熟練的動作,眼眶又溼了。
這十年,她的兒子到底經歷了什麼?
早飯時,林建國回來了,臉色有些復雜。
“怎麼了?”趙秀梅問。
“老李頭說,”林建國看了林默一眼,“昨天鄭書記去他家了。”
“鄭書記去李叔家?”趙秀梅驚訝。
“不是專門去的,是‘路過’。”林建國語氣古怪,“跟老李頭在巷口聊了十分鍾,問了咱們家很多事,還特別問了小雨……”
蘇小雨手裏的筷子一頓。
“問小雨什麼?”林默聲音平靜。
“問小雨這些年怎麼樣,有沒有人欺負她,工作上有沒有困難……”林建國嘆氣,“老李頭說,鄭書記臨走前拍了拍他肩膀,說‘老哥,咱們永安的風氣該正正了’。”
屋裏安靜下來。誰都聽得出這話裏的分量。
“爸,媽,小雨,”林默放下碗,“有件事,我一直想問。”
三人看向他。
“當年的事,”林默斟酌着詞句,“除了那兩個入室搶劫的,還有沒有……別的隱情?”
空氣驟然凝固。
蘇小雨的臉瞬間蒼白,手指絞緊了衣角。
趙秀梅眼圈紅了,林建國則狠狠抽了口煙。
“默娃,你問這個啥?都過去了……”
“爸,沒過去。”林默看着父親,“對我而言,沒過去。”
長久的沉默。
只有牆上的老掛鍾在滴答作響。
“是陳老三。”蘇小雨忽然開口,聲音很輕,卻很清晰。
林默轉頭看她。
她低着頭,眼淚一滴滴掉進碗裏。
“那兩個人被抓後,陳老三來找過叔叔阿姨。”蘇小雨的聲音發顫,“他說……說那兩個人是他遠房親戚,不懂事。還說如果叔叔阿姨不追究,他願意賠償。”
“狗屁賠償!”林建國猛地拍桌子,“他就想讓我們籤諒解書!那兩個畜生差點害死你媽!還、還那樣對小雨……我死也不會籤!”
“後來呢?”林默的聲音冷了下來。
“後來……”蘇小雨咬着嘴唇,“他就到處說,說我……說我不檢點,說我勾引……”
她說不下去了。
趙秀梅抱住她,母女倆哭成一團。
林默站起身,走到窗前。
陽光照在他臉上,卻照不進他眼底的寒意。
陳老三。
那個想買他家房子的男人。
原來還有這層關系。
“爸,媽,小雨,”林默轉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今天天氣好,咱們出去走走。好久沒一起逛逛街了。”
他的平靜,反而讓林建國感到不安。
永安城的年市熱鬧非凡。
紅色的春聯、金色的福字、各式各樣的年貨攤子擠滿了步行街。
孩子們穿着新衣跑來跑去,鞭炮聲此起彼伏。
林默一手挽着母親,一手護着蘇小雨。
林建國走在前面,不時回頭看看兒子,欲言又止。
“默娃,你看這布料怎麼樣?”趙秀梅在一家布攤前停下,“給你做身新衣服。”
“媽,不用,我有衣服。”
“你那都是軍裝,該穿點別的了。”趙秀梅摸着布料,“這藍色的好看,顯精神。”
林默沒再拒絕。
他知道,給兒子做身新衣服,是母親十年來的心願。
正挑着布,旁邊傳來刺耳的笑聲。
“喲,這不是蘇小雨嗎?也來逛街啊?”
幾個穿着時髦的年輕女人走過來,爲首的是個燙着浪的女人,林默認得。
王倩,張斌的表妹,昨天飯局上找茬的那個。
蘇小雨身體一僵,往林默身後縮了縮。
王倩的目光在蘇小雨身上掃過,落在林默身上,眼裏閃過一絲嫉妒和惡意,“這位就是你那個當兵的哥哥?昨天不是挺橫嗎?今天怎麼有空逛街了?工作找到了?”
她身邊的女人笑起來,聲音尖銳。
林默沒理她,繼續幫母親看布料,“媽,這匹灰色的也不錯,給爸做件外套。”
被無視的王倩臉色難看起來,“跟你說話呢!聾了?”
林默這才抬眼看向她,“你是在跟我說話?”
那眼神平靜,卻讓王倩心裏一怵。
但周圍那麼多人看着,她不能慫。
“當然跟你說話!昨天的事還沒完呢!我那條裙子五千塊,你說怎麼辦吧?”
“昨天你道過歉了。”林默說,“我也接受了。這事了了。”
“誰說道歉就了了?”王倩提高音量,“我那是給你面子!現在我要賠償!五千塊,拿來!”
周圍的人漸漸圍攏過來。有人認出了王倩。
“這不是王老板的女兒嗎?”
“王老板?開礦的那個?”
“對,就是她。那男的是誰?敢惹她?”
林建國臉色變了,拉了拉兒子,“默娃,算了,咱們走吧……”
“走?往哪走?”王倩擋住去路,“今天不賠錢,誰也別想走!”
林默嘆了口氣,掏出錢包。
王倩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但林默沒拿錢,而是拿出一張名片,昨天公安局周副局長留的那張。
他撥通了上面的電話。
“周局嗎?我是林默。有點事想麻煩您。”
電話那頭說了什麼,林默簡單說了情況,“在步行街,有位王倩女士說我弄髒了她的裙子,要五千賠償。我想請警方來調解一下,看是否符合規定。”
掛斷電話,林默對王倩說,“警察馬上來。如果鑑定需要賠償,我一分不少。如果是敲詐勒索,那也依法處理。”
王倩臉色變了,“你、你嚇唬誰呢!”
“是不是嚇唬,等警察來了就知道。”林默平靜地說。
不到五分鍾,兩輛警車就開到了步行街口。
下來的不是普通民警,而是穿着制服、肩章閃亮的周衛國本人,身後跟着四五個警察。
人群炸開了鍋。
“周局!是公安局周局長!”
“他怎麼親自來了?”
周衛國快步走到林默面前,敬了個禮,“林默同志,您沒事吧?”
“沒事,一點小。”林默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