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競賽結束後的第三天深夜,程墨猛然從床上坐起,冷汗浸透了睡衣。窗外,一輪滿月高懸,銀白的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地板上畫出一道細線。
他又做了那個夢。
三歲的自己站在一個純白的房間裏,周圍是穿防護服的大人,他們手持各種儀器,說着聽不懂的術語。夢的最後,總是一雙冰冷的手將他按在某種裝置上,然後是刺眼的藍光和撕心裂肺的疼痛。
【記憶加速活躍度:89%】
【深度記憶檢索中】
【提示:此過程不可逆】
【建議:記錄關鍵信息】
系統的提示讓程墨的心跳更快了。這不是普通的噩夢,而是被記憶加速能力喚醒的真實記憶片段。但問題是——這段記憶與父母講述的童年完全不符。
程墨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來到客廳的書架前。在月光下,他找到那本落滿灰塵的家庭相冊,小心翼翼地翻到最早的幾頁。
相冊記錄了他從出生到現在的每一個重要時刻:醫院嬰兒床裏的新生兒、周歲生日時滿臉奶油的寶寶、幼兒園表演節目的小演員...每一張照片都配有母親娟秀的字跡,記錄着日期和地點。
但那個夢呢?那個白色實驗室和穿防護服的人呢?
程墨的手指停在一張三歲生日照片上。照片中的他站在家裏的客廳,面前是一個插着三根蠟燭的蛋糕,父母笑容滿面地站在兩側。母親的字跡寫着:"墨墨三歲生日,2006年9月12日,在家慶祝。"
沒有任何實驗室的痕跡。
程墨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突然注意到一個細節——照片的邊緣有些不自然,像是被裁剪過。他湊近細看,在強化視覺下,果然發現了細微的修剪痕跡。照片原本應該更寬,有人刻意剪掉了右側部分。
爲什麼?被剪掉的部分有什麼?
【深度分析啓動】
【照片邊緣檢測:專業裁剪】
【殘留像素分析:疑似實驗室標志】
【可信度:72%】
系統的分析讓程墨的手微微發抖。如果照片被刻意修改過,那麼父母向他講述的童年可能全是謊言。那個實驗室的夢才是真相?
一個可怕的念頭浮現在腦海:他真的是父母親生的孩子嗎?還是像楚菲暗示的那樣,是某種"被創造"的實驗品?
"墨墨?"
母親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嚇得程墨差點把相冊掉在地上。他轉身,看到母親站在走廊陰影處,睡袍裹得緊緊的。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母親走近,目光落在翻開的相冊上,"在看老照片?"
程墨迅速合上相冊:"嗯,突然想看看小時候的樣子。"
母親伸手撫摸他的額頭:"你出了好多汗。做噩夢了?"
"嗯...夢見一些奇怪的地方。"程墨試探性地說,"好像是個實驗室,有很多穿白衣服的人..."
母親的手突然僵住了,雖然只有一瞬間,但程墨的強化視覺捕捉到了她瞳孔的微縮和嘴角的抽動——典型的恐懼反應。
"小孩子都會做些奇怪的夢。"母親很快恢復平靜,接過相冊放回書架,"別想太多,快去睡吧,明天還要上學呢。"
她輕輕推着程墨回房間,動作溫柔卻不容拒絕。程墨順從地躺回床上,但內心翻騰不已。母親的反應證實了他的猜測——那個夢不是幻覺,而是被隱藏的記憶。
【情緒波動檢測】
【腎上腺素水平升高】
【建議:深呼吸平復】
【記憶加速暫停】
程墨強迫自己深呼吸,平復劇烈的心跳。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他需要更多證據。閉上眼睛,他嚐試回憶更多細節,但除了那個片段外,三歲前的記憶幾乎一片空白。
第二天清晨,程墨頂着黑眼圈來到學校。昨晚的發現讓他徹夜難眠,腦海中不斷回放那個夢和母親異常的反應。
"你看起來糟透了。"蘇暖在校門口等他,擔憂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又頭疼了?"
程墨搖搖頭:"沒睡好。"他猶豫了一下,"放學後能陪我去個地方嗎?我需要...查些東西。"
蘇暖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與你的'特殊能力'有關?"
"嗯。"程墨壓低聲音,"我可能發現了一些關於我身世的...異常情況。"
蘇暖的眼睛瞪大了,但她沒有多問,只是堅定地點點頭:"隨時奉陪。"
第一節課是物理。陸老師走進教室時,目光立刻鎖定了程墨,嘴角浮現出一絲難以捉摸的微笑。
"物理競賽成績出來了,"他宣布道,"我們學校有三名同學進入決賽。林遠,蘇暖..."他頓了頓,"和程墨。"
教室裏爆發出一陣掌聲和驚嘆。程墨的初賽成績只是勉強過關,而復賽難度大增,他能進入決賽確實出人意料。
"決賽在下周六,"陸老師繼續說,"進入決賽的同學從今天開始特訓。放學後留下。"
程墨機械地跟着鼓掌,心思卻不在競賽上。陸老師看他的眼神太過銳利,仿佛能穿透表象,直視他體內的系統。這個想法讓程墨後背發涼——如果陸老師真的是"調試員",他是否知道更多關於實驗的真相?
課間休息時,程墨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放學後小花園見。重要信息關於前五個宿主。——楚菲"
程墨刪掉短信,但內容已經刻在腦海裏。前五個宿主的命運是拼圖的關鍵部分,特別是楚菲提到有人"失敗"了。他需要知道那意味着什麼。
最後一節課結束後,程墨告訴蘇暖他需要先見楚菲,讓她在圖書館等自己。蘇暖雖然不太情願,但還是同意了。
"小心點,"她叮囑道,"那個楚菲總讓我感覺不安。"
小花園是校園最僻靜的角落,幾棵高大的梧桐樹投下濃密的陰影。楚菲已經在那裏等候,今天她穿着普通的校服,但左耳的銀色耳釘依然醒目。
"你來了。"她平靜地說,從口袋裏掏出幾張照片,"看看這些。"
程墨接過照片,呼吸瞬間凝固——第一張是一個躺在病床上的少年,身上插滿管子,眼神空洞;第二張是個女孩,被束縛衣綁在精神病院的椅子上,瘋狂地大笑着;第三張...
"前五個宿主,"楚菲的聲音冷得像冰,"兩個精神分裂,三個植物人。這就是失敗的代價。"
程墨的手微微發抖,照片上的影像刺痛着他的眼睛:"爲什麼會這樣?"
"系統與宿主融合過度。"楚菲收起照片,"當能力發展到第五階段時,普通人類的大腦無法承受負荷。"她頓了頓,"我是第六個,也是唯一一個在第四階段被緊急終止的幸存者。"
程墨的喉嚨發緊:"那爲什麼還要繼續實驗?我是第七個..."
"因爲程晨的原始設計有缺陷,而他們相信已經解決了問題。"楚菲的眼神變得復雜,"我是來警告你的,程墨。第二階段只是開始,越往後越危險。"
"他們是誰?"程墨追問,"誰在控制這個實驗?我父母知道嗎?我到底是不是..."
"問題太多了。"楚菲打斷他,"有些答案你應該自己去發現。"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記憶加速會幫你。但要小心,不是所有真相都令人愉快。"
說完,她轉身離去,留下程墨一人站在梧桐樹下,手中緊握着那些可怕的照片。
圖書館裏,蘇暖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看到程墨蒼白的臉色,她立刻迎上來:"怎麼了?楚菲說了什麼?"
程墨搖搖頭,現在不是談論這個的公共場所。他拉着蘇暖來到最角落的座位,確保四周無人後,才低聲講述了昨晚的夢境、被裁剪的照片,以及楚菲展示的前宿主照片。
蘇暖的臉色隨着程墨的敘述越來越白:"這太...瘋狂了。你是說你可能不是父母親生的?而是某種...實驗產物?"
"我不確定。"程墨的聲音嘶啞,"但那個夢太真實了,而且母親的反應..."
"我們需要更多證據。"蘇暖握住程墨顫抖的手,"你父親的書房有沒有可能藏着什麼?"
程墨眼前一亮。父親是大學教授,書房裏有大量學術資料和個人文件,平時鎖得嚴嚴實實,連母親都很少進去。如果有秘密,那裏是最可能的藏匿點。
"今晚我去看看。"程墨下定決心,"父親明天要去外地開會,晚上不在家。"
"我幫你。"蘇暖毫不猶豫地說。
程墨想拒絕,但看到蘇暖堅定的眼神,他知道爭辯無用。而且說實話,他不想獨自面對可能的真相。
放學後,陸老師的特訓如期進行。出乎意料的是,楚菲也出現在實驗室裏,作爲"特邀助手"幫忙記錄數據。
"專注點,"陸老師看到程墨心不在焉,敲了敲桌子,"決賽的難度會遠超復賽。"
程墨強迫自己集中精力,但楚菲的存在讓他如芒在背。她安靜地站在角落,時不時在平板上記錄什麼,但程墨能感覺到她的目光始終停留在自己身上。
特訓結束後,程墨故意落在最後。等其他人離開,他攔住楚菲:"爲什麼要來當助手?"
楚菲看了看空蕩蕩的走廊,壓低聲音:"監視陸沉。他在你身上看到了突破實驗瓶頸的希望,已經申請提前啓動第三階段。"她頓了頓,"太危險了,我會盡力拖延。"
"第三階段是什麼?"程墨追問。
"直覺強化。"楚菲的眼中閃過一絲憂慮,"它能讓你感知到即將發生的事,但也會模糊現實與預知的界限。前五個宿主中,有三個是在這個階段崩潰的。"
程墨的後背一陣發涼:"那我該怎麼辦?"
"控制能力發展速度。"楚菲遞給他一個小瓶子,裏面是幾粒淡紫色藥片,"新配方,能抑制神經遞質過度活躍。每天一粒,關鍵時刻兩粒。"
程墨接過藥瓶,猶豫了一下:"爲什麼要幫我?"
楚菲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裂痕,眼中閃過一絲痛苦:"因爲...我不想再看第七個失敗。"她轉身離去,留下程墨一人站在實驗室裏,手中握着那瓶可能是救命稻草,也可能是毒藥的紫色藥片。
【藥物分析啓動】
【成分檢測:神經抑制劑+未知化合物】
【效果預測:減緩能力發展】
【副作用:暫時性記憶模糊】
【建議:謹慎使用】
系統的分析讓程墨稍微安心。他將藥瓶小心收好,決定只在必要時服用。現在,他需要集中精力準備今晚的"探索行動"。
晚上九點,蘇暖如約來到程墨家樓下。程墨的父母已經各自回房休息,書房所在的二樓一片漆黑。
"我從後院的樹爬上去,"程墨小聲說,"書房窗戶的鎖壞了,父親一直沒修。"
蘇暖點點頭:"我在下面把風,有情況就發信號。"她拿出手機晃了晃。
程墨深吸一口氣,開始攀爬那棵靠近書房的梧桐樹。強化後的身體協調性讓這個過程比預想的容易,很快他就來到了與二樓窗戶平齊的高度。
窗戶果然沒鎖。程墨輕輕推開,悄無聲息地滑進書房。月光透過薄紗窗簾,給室內家具鍍上一層銀邊。他打開手機手電筒,用書本遮擋大部分光線,開始搜索。
書房裏擺滿了學術書籍和論文,看起來毫無異常。程墨檢查了每一個抽屜,都是普通的辦公用品。正當他準備放棄時,目光落在了牆上的保險箱上——那是父親存放重要文件的地方,平時從不讓他碰。
保險箱需要密碼。程墨嚐試了父親的生日、母親的生日、他的生日,都不對。最後,他鬼使神差地輸入了"0707"——他的生日是7月7日。
咔嗒一聲,保險箱開了。
裏面只有一份文件,封面上赫然寫着:"7號實驗體:程墨 完整檔案【絕密】"。
程墨的手抖得幾乎拿不穩文件。翻開第一頁,是一張嬰兒照片,背景正是他夢中那個白色實驗室。照片下方標注着:"7號實驗體,初始狀態良好,基因序列匹配度99.3%。"
後面的頁面詳細記錄了從他出生到現在的每一個重要時刻——第一次說話、第一次走路、入學測試成績...甚至包括一些他以爲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比如小學時偷偷養在衣櫃裏的倉鼠。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檔案中多次提到"系統植入準備",最後一次記錄是在三個月前:"系統植入成功,宿主適應性評估A+,準備啓動第二階段。"
程墨的呼吸變得急促,眼前一陣陣發黑。這不是普通的孩子成長記錄,而是實驗觀察日志。他,程墨,從出生起就是一個編號爲7的實驗品。
【情緒波動超限】
【記憶加速失控】
【緊急措施啓動】
系統的警告在腦海中炸開,但爲時已晚。程墨的記憶閘門被徹底沖垮,無數碎片如洪水般涌入意識——
嬰兒時期被針扎的痛苦哭喊;
三歲時被綁在某種裝置上的恐懼;
五歲那場"意外發燒"實際上是人爲誘導的神經系統測試;
甚至上周的物理競賽,都有實驗人員在暗中觀察記錄...
"不...不...這不是真的..."程墨蜷縮在牆角,雙手抱頭,無法控制地顫抖着。
"程墨!"蘇暖的聲音從窗口傳來,她一定是看到了他的異常狀態,"我上來了!"
幾分鍾後,蘇暖從窗戶爬進來,看到縮成一團的程墨和散落一地的文件。她快速瀏覽了文件內容,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天啊..."她跪下來緊緊抱住程墨,"沒事的,我在這裏,沒事的..."
程墨在她的懷抱中顫抖,像個受驚的孩子。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一個可怕的真相:他的人生從開始就是一場精心設計的實驗,父母可能是科研人員,而非真正的親人。
"我們得離開這裏。"蘇暖果斷地說,收拾好文件放回保險箱,"今晚去我家。明天再想辦法。"
程墨機械地點點頭,任由蘇暖拉着自己從窗戶爬下去。落地時,他的雙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蘇暖緊緊攙扶着他,兩人像逃犯一樣消失在夜色中。
蘇暖的臥室溫暖而安全。她讓程墨躺在床上,自己坐在旁邊,輕輕撫摸他的頭發。
"不管那份文件說什麼,"她的聲音堅定而溫柔,"你都是程墨,是我認識的最善良、最堅強的人。實驗也好,系統也好,都不能改變這一點。"
程墨想說些什麼,但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他只能緊緊抓住蘇暖的手,仿佛這是唯一真實的錨點。
在這個混亂的夜晚,只有一件事變得異常清晰——無論真相多麼黑暗,至少他不再是獨自面對了。
【情緒穩定度恢復】
【記憶加速暫停】
【建議:充分休息】
【提醒:真相往往不止一層】
系統的最後一條提示像是一線微弱的希望。程墨閉上眼睛,在精疲力竭中沉入夢鄉。這一次,沒有實驗室,沒有白大褂,只有蘇暖守護在身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