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只挨了七八下板子,但每一下都打得實實在在,臀背間已血跡斑斑,衣裙已被血水侵染,黏連在傷口之上,每走一步都如刀割火燎。
就在快要撐不住時,他將她一把抱起,不顧宮道上衆人驚愕的眼光,徑直踏上御輦,直奔乾熙宮。
宮殿內,暖閣中炭火正旺,熏得滿室生春,可這暖意,卻驅不散林雨墨身上的寒意與痛處,她被輕輕安置在紫檀雕花床上,身下鋪着柔軟的雪狐裘,可趴下時依然忍不住痛得輕哼出聲。
蕭煜,堂堂九五至尊,此刻哪裏還有朝堂上的冷峻威嚴,如今坐在床畔,雙目擔憂,指尖微微顫抖。
“雨墨......是朕來晚了。”他聲音低沉,凝視着她,仿佛要將她看進骨子裏。
林雨墨這時候才真正看清他的臉,那張平裏高高在上、不怒自威的面容,此刻竟是自責與心疼,他的眼底泛着血絲,下頜線條緊繃,看得出他剛剛趕來雍華宮,來得很急。
“皇上......”林雨墨面對蕭煜突如其來的溫柔,怔了一下,她想強撐起身子行禮,卻被他一把按住。
“別動。”他聲音嚴肅,卻帶着不容抗拒的溫柔。“你傷得不輕,好好趴着。”
他親自命人取來金瘡藥、銀針、溫水與淨的素絹,揮手屏退左右,只留自己一人再側。
宮人們驚愕,欲言又止,只有她的丫鬟碧雲脫口而出:“皇上,還是讓奴婢爲姑娘上藥吧,畢竟姑娘還未出閣......”
話未說完,卻被他一眼掃退:“朕親自給她上藥,誰都不許進來。”
碧雲焦急,猶疑,小姐還未出閣,名聲清白怎麼辦?
卻聽見一聲低吼。
“滾出去!”
林雨墨見狀,怕碧雲惹怒皇上,便朝她遞了眼色,示意出去可以應付。
殿內只剩下面面相覷的兩人。
“ 你忍着點,可能會有些疼。”蕭煜的話打破寂靜。
林雨墨有些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內心竟沒有抵觸,可能是因爲做好了爲復仇犧牲一切的念頭,進宮本就是爲了坐上高位,能利用此事達到下一步的目的,也不算白費。
蕭煜緩緩解開她後腰的衣帶,動作輕如流風,深怕碰到了她的痛處。
月白的中衣被小心的褪下,露出那片觸目驚心的傷處,黑白交錯的杖痕,皮開肉綻,有的地方已經開始化膿。
他瞳孔驟縮,喉結滾動,指尖輕輕撫過傷口的邊緣,仿佛在確認這傷口帶來的痛處是否真實。
“疼嗎?”他問,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她咬唇,強忍淚水:“不疼了......皇上,臣女.....不值得您如此。”
“值不值得,朕說了算。”他的語氣陡然轉硬。“那你說進宮時,朕決意封你爲妃,你卻偏不答應,非要去遭這趟罪。”嘴上雖然生氣,表達的卻是心疼。
他蘸了藥,用銀勺輕輕刮去皮面血水,動作極輕,可她仍疼得渾身發抖,冷汗霖霖。
他察覺,便停下手中的動作,俯身爲她擦拭額頭上的汗珠。
“再忍一忍,馬上就好,朕......會再輕點兒。”
那一刻,她的心猛地加快速度。。
以前她是丞相府的千金,一心都在蕭子騫的身上,卻不得珍惜,如今她不過一介宮女,得皇上青睞,卻也不敢奢望半分情愛。
皇上親手爲她療傷,眼神專注得如同對待稀世珍寶,那不是對後宮嬪妃般的恩寵,也不是憐憫,而是--愛,她能感受到......
深沉、熾烈、來自帝王不容質疑的愛。
藥粉灑落傷口,刺癢的痛如蟻噬,她咬住唇,盡量不讓自己出聲。他卻突然停下,抬手撫上她的臉頰,拇指輕輕擦過她眼角快要滴落的淚。
“想哭便哭吧,在朕面前,不必強撐。”
這一句話,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她心底最深的防線,她終於哽咽出聲,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
似乎要將所有壓在心底的委屈發泄出來。
蕭煜爲了不讓她疼得太久,以最快的速度將藥上完,爲她蓋上柔軟的絹紗。
“現在好些了沒?”他問。
林雨墨低垂着眼,發絲垂落頰邊,輕輕搖頭,聲音沙啞:“臣女皮糙肉厚,不疼了。”
“不疼?”蕭煜凝視她,忽而一笑。“還有心情開玩笑,看來挨板子還不夠。”
林雨墨抬眼,同樣望進他深不見底的瞳中,忽然輕嘆:“皇上,您何必爲了臣女跟貴妃動怒?貴妃終究是您的貴妃,今您爲臣女一個小小的宮女,當着衆人駁了貴妃的臉面,宮中必會流言蜚語,反倒污了您的聲名。”
“你總是這般爲別人着想,可曾爲自己想過一回?當年你在山林救我性命,兩天兩夜未合眼,那時我問你名,你只說“不過萍水相逢”,而後回宮讓人調查,才知你是丞相之女,心......卻另有所屬。
蕭煜頓了頓,聲音低沉下來:“墨兒,你不必在意貴妃,更不用在意宮中任何人,朕並非薄情之人,也非無能之君,你救過朕一命,朕許你一生護你周全,可好?”
林雨墨心中一顫,眼底泛起薄薄水光,卻克制的垂下眼簾,以前跟蕭子騫在一起,都是她追着他轉,事事爲他考慮,步步是她退讓,何曾這般被求取過感情,更何況這人還是九五至尊的皇上,這樣一對比,不免對過往有些酸楚......
雖然感激,但她還不能直接答應。
“皇上,臣女知您心意,感激涕零,可後宮之中,妃嬪之爭,權勢之鬥,避無可避,臣女若貿然入宮爲妃,不僅不能助您,反而會成爲衆矢之的,況且......”
她微微一頓,聲音如呢喃:“臣女還不想,以那樣的身份留在您身邊。”
蕭煜沉默許久,終是輕嘆一聲,將藥品輕輕放下,執起她的手:“好,都依你,不過雍華宮你是回不去了,就留在朕身邊做個貼身宮女,整理奏折文書,不封名分,但---這乾熙宮,唯有你可以自由出入,能觸碰我的龍案。”
他目光深邃,如星辰映入寒潭。
“你不必急着答應朕,朕只願你明白,這一顆心,自那山林神廟初見,便已交付於你。”
林雨墨驚詫抬眸,望着他眼中那抹不容錯辯的執着,喉頭微動,終是輕輕的點點頭。
“那......臣女林雨墨,願爲陛下效犬馬之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