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透，林墨就被趙天宇送到了市電視台的專屬化妝間。
蘇雅早就在裏面等着了。
她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西裝，抱着手臂站在鏡子前，審視着化妝師在林墨臉上的動作。
“下手再重一點。”她開口，聲音沒有溫度。
化妝師的手一頓。
“雅姐，這……已經很憔悴了。”
蘇雅走近兩步，指了指林墨的眼下：“這裏，青色再加深。嘴唇，要沒有血色，帶一點裂的紋路。他不是來拍時尚大片的，他是來賣慘的。”
化妝師不敢再多話，拿起新的粉彩和唇膏，小心翼翼地作業。
林墨從鏡子裏看着自己，那張臉越來越陌生，蒼白，憔悴，像是大病未愈，眼底蒙着一層揮之不去的陰影。
這是蘇雅要的“破碎感”。
趙天宇在一旁看着，眉頭擰成一個疙瘩。
“雅姐，這樣會不會太刻意了？”
蘇雅回頭看了他一眼，“趙公子，大衆看的就是刻意。他們需要一個清晰的標籤，‘受害者’，‘可憐人’，你把標籤貼得越醒目，他們就越好代入情緒。”
她轉回身，盯着鏡子裏的林墨。
“記住我昨晚跟你說的話。從現在起，你不是林墨，你就是一個剛從鬼門關爬回來，又被網絡暴力推到懸崖邊上的小可憐。”
林墨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他們問什麼，你就怕什麼。他們罵什麼，你就委屈什麼。”蘇雅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字字清晰，“眼淚是你的武器，不是你的情緒。控制好它，什麼時候流，流多少，都有講究。”
趙天宇聽得心驚肉跳，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後還是閉上了。
他發現，自己本不進蘇雅和林墨之間這種詭異的交流。
“好了。”化妝師終於鬆了口氣。
蘇雅滿意地端詳着鏡子裏的“作品”，點了點頭。
“去吧。記住，你今天不是來澄清的，你是來求救的。”
林墨站起身，感覺自己像一個被設定好程序的木偶，每一步都踩在蘇雅鋪好的軌道上。
直播間的燈光刺眼，台下的攝像機像一只只黑洞洞的眼睛。
主持人李姐是台裏的金牌訪談主持，以溫和卻犀利著稱。
她看到林墨走上台，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和關心。
“林墨，你好。先坐。”
林墨依言坐下，雙手局促地放在膝蓋上，背挺得很直，卻又透着一股搖搖欲墜的僵硬。
“首先，感謝你今天能來到我們的直播間。”李姐的聲音很柔和，“大家都很關心你，昨天的事情……一定嚇壞了吧？現在身體感覺怎麼樣？”
林墨抬起頭，嘴唇動了動，似乎在組織語言。
“李姐好，大家好……”他虛弱地說道，“我……我還好。謝謝大家關心。”
【叮！史詩級舞台已就緒！請宿主開啓‘破碎感’模式，目標：收割全網同情心！】
系統的聲音在腦中一閃而過。
李姐點了點頭，屏幕上開始播放昨天路人的剪輯片段，最後定格在林墨那張沾滿灰塵和淚痕的臉上。
“昨天的事情，我們都看到了。你非常勇敢，救了兩個孩子。但是……”李姐話鋒一轉，“網上也出現了很多不一樣的聲音。”
她側過身，指向身後的大屏幕。
屏幕上，一條條不堪入目的評論被放大。
“炒作狗，踩着頂流的血上位，真惡心！”
“呵呵，哪有那麼巧的事？陳飛剛出車禍，他就見義勇爲上熱搜？劇本都寫不出這麼巧的！”
“一個糊了兩年的人突然翻紅，背後沒推手誰信啊？惡心吐了！”
林墨看着那些字眼，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
他的手開始發抖，緊緊抓住自己的褲腿。
“林墨，”李姐的聲音把他的注意力拉回來，“這是陳飛粉絲整理的一份時間線。他們指出，在陳飛老師出車禍後不到半小時，你的名字就和‘見義勇爲’一起出現在了熱搜榜上。很多人質疑，這是一個精心策劃的局。你對此，有什麼想說的嗎？”
林墨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屏幕，仿佛被那些惡毒的言語釘在了原地。
他的嘴唇翕動着，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直播間的彈幕瞬間炸了。
【他怎麼不說話？心虛了？】
【看他那樣子，八成是被說中了。】
【我就說他是炒作吧！】
台下的蘇雅面無表情，只是冷冷地看着監視器。
趙天宇急得手心冒汗，恨不得沖上去替林墨解釋。
就在質疑聲達到頂峰時，林墨緩緩對着鏡頭。
他的眼睛通紅，一滴眼淚毫無預兆地從眼角滑落，順着他蒼白的臉頰，砸在手背上。
“我……我不知道……”
他的聲音很輕，帶着濃重的鼻音和無盡的委屈。
“我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
他看向主持人李姐，那雙漂亮的眼睛裏盛滿了破碎的光。
“我只是……想演戲。”
“我被公司雪藏了兩年……送外賣，住地下室……我什麼苦都吃過。好不容易，張導給我一個機會……我真的很珍惜。”
“在片場，我看到那個孩子的手伸出來……我當時腦子裏什麼都沒有了……”他的聲音開始哽咽，一段深埋的記憶被他“調動”了出來，“我想起了我爸爸……有一天……他突然就那麼不見了，再也沒有回來……”
“我媽媽重病了，我知道失去親人的感受。”
“我只是想救那個孩子……我怕他會跟我爸爸一樣……我不想看到兩個家庭的悲劇......”
他說不下去了，雙手捂住臉，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
整個直播間，一片死寂。
彈幕停滯了片刻，隨即以一種更加瘋狂的速度刷新。
【……他爸爸失蹤了？他媽重病？】
【等等，信息量好大！他原來這麼慘的嗎？】
【怪不得他那麼不要命，原來是想起了自己的傷心事……】
【我哭了，我爲我剛才罵過他道歉！對不起！】
李姐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真相”震住了，眼圈微微泛紅，遞過去一張紙巾。
“林墨，別難過，都過去了。”
林墨接過紙巾胡亂地擦了擦臉，抬起一雙通紅的眼睛。
“陳飛老師……我很尊敬他。我怎麼可能……會去踩着他上位……”
“出事的時候，我的手機早就摔壞了，後來警察來了才找到……我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我怎麼會知道熱搜……”
他看着鏡頭，對那千千萬萬個謾罵他的人發問。
“我只是救了兩個孩子……我做錯了什麼？”
“爲什麼……他們要這麼對我？”
最後一句質問，帶着少年人特有的，幾乎要碎裂的絕望，通過電波傳遍了整個網絡。
他再也撐不住，伏在膝蓋上泣不成聲。
“咔。”
直播結束。
林墨被人扶下台，身體還在微微發抖。
蘇雅走過來，遞給他一瓶水。
“演得不錯。”她的語氣聽不出喜怒，“擦擦臉，鼻涕都快出來了，不像話。”
這句冷冰冰的話，像一盆涼水，瞬間把林墨澆醒。
他抬起頭，看着蘇雅。
蘇雅晃了晃手裏的手機，屏幕正對着他。
“看看吧。”
林墨的目光落在屏幕上。
微博熱搜榜，前五條全都是他。
#林墨 見義勇爲的背後#【爆】
#心疼林墨#【爆】
#陳飛粉絲道歉#【爆】
#林墨悲慘家世#【熱】
#蘇雅 破碎的天才#【新】
原本高高掛在第一的#陳飛團隊譴責惡意炒作#，已經被擠到了十幾名開外，後面跟着一個暗紅色的“黑”字。
“陳飛的公關團隊，現在估計想死的心都有了。”蘇雅的嘴角終於勾起一抹弧度，“他們給你潑的髒水，現在變成了燒死他們自己的油。”
“你的人設，立住了。”
林墨看着手機屏幕，心裏空落落的。
他成功了，卻把自己最悲慘的一面暴露出來。
【叮！S級公關危機任務‘賣慘求榮’已完成！】
【任務評級：完美！宿主超常發揮，將‘綠茶’技巧與自身經歷完美融合，情感爆發力極具感染性！】
【獎勵結算中……】
【獲得獎勵：演技經驗值+10，系統積分+200，特殊道具‘謊言的餘溫’x1！】
【‘謊言的餘溫’：特殊消耗品。使用後，可讓你在24小時內對特定目標維持你說出的謊言的可信度，對高精神抗性目標效果減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