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點了一煙,猩紅的火星在黑暗中明明滅滅。
微弱的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斜斜地投射在地面上。
他就那樣安靜地坐着,煙霧繚繞間,側臉線條顯得格外冷硬,透着一股難以言喻的落寞。
安黎怔怔地看着。
上一次在繳費處匆匆一別,她還沒來得及多問一句。
現在看到他在這裏,想必是他的家人也在這邊住院吧。
她正猶豫着要不要下去打個招呼。
可還沒等她做出決定,邵炎已經掐滅了煙頭,轉身走進了另一側的VIP病房區。
次,康復區依舊一片忙碌。
安黎將安世康推到了健步機上,按照醫生的要求指導着康復的步驟。
她無意識地掃視着周圍,目光掠過一個個正在康復的病人和家屬。
突然,她看到了昨天那位老太太。
老太太坐在輪椅上,而她身後推着輪椅的,赫然是邵炎。
安黎愣了一下。
幾乎是同時,邵炎抬起頭,目光與她不期而遇。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
然後,輪椅上的老太太也看到了安黎。
她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嘴裏又開始無意識地喊着:“倩倩……倩倩……”
見狀,安黎連忙快步上前,在老太太面前蹲下,輕輕握住她伸出來的手。
老太太攥得很緊,渾濁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的臉。
安黎有些尷尬地抬頭看向邵炎,一邊安撫着老人,一邊打招呼:“邵總,我們又見面了。”
邵炎還沒說話,旁邊的護工一眼就認出了安黎。
“哎呀,是昨天那位小姐!邵總,昨天就是這位小姐扶住了老太太。”
邵炎聽完,看向安黎:“謝謝。要不是你,我可能就要受傷了。”
“她是你啊!”安黎有些意外。
邵炎點了點頭,目光落在老太太緊握着安黎的手上,眼神復雜。
此時老太太還在不停地喊着:“倩倩……倩倩……我好想你啊……你去哪兒了……”
聲音哽咽,眼眶又紅了。
安黎見狀,心裏一軟。
她想起昨天護工說老太太有老年癡呆,可能是把她認成什麼重要的人了。
她連忙順着老人的話應道:“,你好呀,我就是倩倩,我來看你了。”
神奇的是,聽到這話,老太太的情緒瞬間平靜了下來。
她不再哭鬧,只是緊緊拉着安黎的手,像是怕她跑掉一樣。
護工見狀,連忙提議:“邵總,老太太今天要去做幾個檢查,昨天就因爲不配合沒做成。不如……就讓這位小姐一起跟着去吧?不然待會兒老太太又不配合了。”
邵炎沉思了幾秒,轉頭看向安黎,眼神裏帶着詢問:
“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檢查?不會占用你太多時間。”
安黎看了一眼還在健步機上艱難訓練的父親:“好的,我跟我爸說一聲。”
——
在安黎的陪伴下,老太太果然十分乖巧。
她一直緊緊拉着安黎的手,安黎說什麼她就聽什麼,不哭不鬧地配合醫生做完了所有檢查。
整個過程順利得讓醫生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邵先生,老太太今天狀態不錯啊。比前幾天好多了。”
邵炎點了點頭,目光落在安黎身上,眼神深邃。
走出診室後,護工推着老太太準備去做下一步康復訓練。
老太太還拉着安黎的手不肯放,安黎只好彎下腰,輕聲哄着:“,你先去做康復,我一會兒再來看你,好不好?”
“倩倩要來看我……”老太太喃喃道。
“一定來。”安黎保證。
老太太這才依依不舍地鬆開了手。
護工推着輪椅離開,走廊裏只剩下邵炎和安黎兩個人。
邵炎看着老太太遠去的背影,神色間帶着一絲明顯的疲憊和擔憂。
安黎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我聽護工說,你是老年癡呆?情況很嚴重嗎?”
“有一段時間了。”邵炎的聲音低沉了幾分。
“那她一直喊的倩倩是誰呀?”
邵炎突然轉過身,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像是在打量什麼。
最終,他緩緩開口,聲音很輕:“倩倩是她的女兒,30多年前就去世了。”
安黎呼吸一滯。
“你跟她長得有點像,”邵炎繼續說,“尤其是眼睛和下巴的輪廓。所以把你當成她了。”
“哦……”安黎低聲應着,心裏泛起一陣酸楚。
她想起老太太緊緊攥着她的手,喊着“倩倩”時那種依戀和痛苦,原來背後藏着這樣的故事。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了幾秒,走廊裏只有遠處傳來的腳步聲。
邵炎突然開口,語氣裏夾雜着一絲關切:“你是陪你爸爸來住院的?”
“嗯,”安黎點了點頭,“我爸出了點小車禍,在這邊做康復。”
邵炎聽完,只是輕輕“嗯”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兩人之間的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微妙。
說不上尷尬,但確實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在流動。
像是兩個原本在不同軌道上運行的人,因爲意外的交集,突然看到了彼此生活的一角。
又沉默了幾秒,邵炎看了看手表,轉身說:“我先走了,再見。”
“拜拜。”安黎站在原地,下意識地揮了揮手。
她看着邵炎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心裏思緒萬千。
原來再有錢的人,也有自己的煩惱。
老年癡呆是不可逆的病症,看着老太太的樣子,再想起邵炎剛才愁眉不展的神情,她心想,他心裏肯定也不好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