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神眷者遊戲的最終舞台
蘇濁的刀尖刺入陸執心髒前0.01秒,被一只金色的手抓住了。
那只手從培養皿的羊水裏伸出,柔軟、溼滑、帶着臍帶般的觸感。它握住刀刃,輕輕一捏,精鋼鍛造的匕首就化作了鐵粉。
"孩子,"母神胚胎的聲音變得真實,不再是通過空氣震動,而是直接在蘇濁的腦子裏響起,"別鬧。"
蘇濁感覺自己的意識被猛地拽了一下,像被吸塵器吸住,整個人不受控制地飄向培養皿。莉莉絲想拉她,但六對羽翼剛展開就被無形的力量撕碎,化作紫色光點消散。阿誠的書頁瘋狂翻動,卻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按住,書脊發出斷裂的脆響。小金豬發出淒厲的嚎叫,豬嘴張開到極限,卻吸不到半點能量——這裏的空氣都是母神的意志,不存在負面情緒,只有純粹的、不容反抗的母愛。
"跑!"陸執嘶吼,他口的神格烙印徹底碎裂,鮮血順着裂縫涌出,但血是金色的,每一滴落地都化作燃燒的火焰,"快跑!別過來!"
晚了。
蘇濁的手已經碰到了培養皿的外壁。
那一瞬間,她看見的不是羊水,不是一個胚胎,而是一個宇宙。
宇宙裏有無數個星球,每個星球都是一張臉,有老吳的,有周野的,有那些被她污染過的神明的,還有她自己的——無數個她,在無數個星球上重復同樣的事:污染、直播、賺錢、笑。
然後,那些星球開始坍縮,化作一張張巨口,把臉吞掉。
"這就是神眷者遊戲。"母神的聲音溫柔得像搖籃曲,"你以爲是你在玩遊戲?不,是我在玩你。"
培養皿的外壁融化了,蘇濁的手伸了進去,觸碰到羊水。液體冰涼,像液氮,但凍不傷皮膚,只凍靈魂。她感覺自己的記憶開始結冰,從最近的開始,倒着往回凍——她忘了今晚的事,忘了改檔案的事,忘了撩陸執的事,忘了直播的事……
"老板!"阿誠突然尖叫,書頁間噴出一股黑煙,那是它最後的欺詐之力,"快!對母親撒謊!"
蘇濁的嘴不受控制地張開,吐出幾個字:
"我不愛你。"
母神的動作停了。
整個B7層靜止了。
"你說什麼?"胚胎的豎瞳縮成針尖。
"我說,"蘇濁掙脫了思維凍結,一字一句,"我不愛你,我恨你。"
羊水沸騰了。
母神發出一聲尖叫,那不是憤怒,是痛苦。被自己的孩子憎恨,是母親最大的刑罰。
蘇濁趁這瞬間,抽回手,連滾帶爬地後退。陸執撲過來抱住她,兩人一起摔在牆邊。他口全是血,但血是熱的,滴在她臉上,燙得她回魂。
"我帶你走……"他氣若遊絲。
"走個屁!"蘇濁一巴掌扇他臉上,"把話說清楚!"
這一巴掌,把陸執打清醒了。他看着她的眼睛,看着裏面的憤怒和恐懼,終於放棄了隱瞞。
"地下第七層,"他喘着氣,"是母神沉睡神殿。所有神眷者遊戲,都在這裏進行最終選拔。"
他指向培養皿後方,那裏有一扇石門,門上刻着一行字:
"遊戲結束,獎品發放處。"
二、神明的屠宰場
石門後是另一個空間。
蘇濁以爲自己見過——在愛神的獻祭現場,在窮神的樹皮上,在暴食之神的胃袋裏。
但她錯了。
真正的,是母神的神殿。
那是一個直徑千米的圓形大廳,穹頂高不見頂,上面不是天空,是壁,粉色的、布滿血管的壁,像一顆巨大的心髒在跳動。大廳中央是一個血池,池水呈金色,但邊緣泛着黑,像被污染的聖水。
血池周圍站着一圈人,穿守夜人高層的制服,但款式更古老,像是五十年前的設計。他們圍着一個高台,台上跪着七個年輕人。
蘇濁認出了其中幾個。
最左邊的是個女孩,十六七歲,正是SP-001檔案裏那個能控火焰的小姑娘。她沒死,只是被"存放"在這裏。
"他們在什麼?"蘇濁躲在石柱後,聲音壓得極低。
"最終選拔。"陸執靠在柱子上,傷口還在流血,但他像感覺不到疼,"七罪容器,需要最後淨化。把人性的雜質去掉,只剩下純粹的罪孽。"
"怎麼淨化?"
"你看。"
高台上,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守夜人初代總指揮,檔案裏已經"退休"三十年的那位——走到女孩面前,將手放在她頭頂。
"孩子,"老人聲音慈祥,"你怕死嗎?"
女孩搖頭,但身體在抖。
"你怕痛嗎?"
女孩點頭。
"那好,"老人笑了,"爲了全人類,你忍一下。"
他的手猛地發力,女孩的頭骨發出脆響,像西瓜被捏爆。但沒出血,她的身體開始發光,火焰從毛孔裏噴出,整個人化作一人形火炬。老人將她推下高台,落入血池。
咕嘟咕嘟。
血池冒泡,像煮餃子。
三秒後,女孩浮起來了,但只剩一張皮。金色的皮,像蟬蛻,表面光滑,五官位置只有空洞。
"火焰之種,回收成功。"老人宣布,"下一位,嫉妒之種。"
第二個年輕人被拖上來,是個男孩,眼睛是綠色的。他反抗,尖叫,但周圍的人像沒聽見,按着他的頭就往高台上撞。同樣的流程,問話,捏頭,推入血池。
這次血池沒吐皮,吐出一堆綠色的黏液,黏液裏全是眼球,每個眼球都在轉動,看誰都充滿恨意。
"嫉妒之種,不夠,重選。"
老人揮手,黏液被倒進旁邊的垃圾桶——是的,垃圾桶,蘇濁看清了,那是個標着"不可回收"的垃圾桶。
"老吳說得對,"她喃喃,"炮灰科,就是垃圾場。"
但這裏是源頭。
所有炮灰,所有垃圾,都是這裏制造的。
"爲什麼要重選?"她問陸執。
"因爲嫉妒之種,被你用掉了。"他苦笑,"小別就是原本的嫉妒容器,但你把它污染成了寵物。母神需要純淨的嫉妒,所以……"
他看向血池,那裏浮起第三個人。
周野的妹妹。
女孩只有十四歲,瘦得像柴,眼睛是黑色的,沒有眼白。她沒反抗,像具木偶。
"不要……"周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蘇濁回頭,看見他不知什麼時候跟來了,跪在地上,眼睛血紅。
"別救她,"陸執按住蘇濁的手,"救了就是害她。"
"什麼意思?"
"她已經被暴食污染了三年,靈魂全是空洞。母神回收,她還能留個全屍。你救她,她活不過三天,會自己把自己吃掉。"
周野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想沖出去,被莉莉絲死死按住。
"哥哥,"女孩突然開口,聲音空洞得像回音,"別難過。"
"我只是……回家了。"
她主動走上高台,對老人鞠躬,然後自己跳進了血池。
這次沒有皮,沒有黏液,只有一聲滿足的飽嗝,從血池深處傳來。
"暴食之種,回收完美。"老人點頭,"下一位,色欲之種。"
他轉過身,目光穿越千米,精準地落在蘇濁藏身的石柱上。
"蘇濁,"他微笑,"別躲了,到你了。"
三、初代神眷者的懺悔
蘇濁沒躲。
她大大方方地走出去,高跟鞋踩在大廳地板上,發出清脆的回響。莉莉絲六翼全開,紫色威壓散開,得那些高層後退。阿誠懸浮在她頭頂,書頁譁譁作響,像戰旗。小金豬漲大到三米高,獠牙森森。
"喲,"她走到高台前,仰頭看那個老人,"您還活着呢?檔案上不是寫您退休三十年,去夏威夷養老了嗎?"
老人笑了,臉上的皺紋像樹皮:"孩子,檔案是會騙人的。"
他揮揮手,其他人退下。大廳裏只剩他、蘇濁、陸執,還有血池裏咕嘟咕嘟的聲音。
"自我介紹一下,"老人說,"我是守夜人初代總指揮,也是……母神教的創始人。"
蘇濁瞳孔驟縮。
"很驚訝?"老人拄着拐杖,緩緩走下高台,"你以爲守夜人是母神教的分支?錯了,母神教才是守夜人的分支。"
他指向血池:"五十年前,我還是個普通人。我的女兒被神明選中,成了神眷者。我爲她驕傲,直到我發現,神眷者都是消耗品,是神明的養料。"
"我想救她,但神明太強大。於是我想了個辦法——如果所有神明都來自同一個源頭,那我控制源頭,就能控制神明。"
他把手伸進血池,撈出一塊金色的肉:"這是母神最初的一塊血肉,被我偷來了。我用它創造了守夜人,表面收容神眷者,實際是在篩選、培養、提純。"
"前六個,都是我親手送進去的。"他看着蘇濁,眼神裏有愧疚,但更多的是狂熱,"你是第七個,最完美的一個。你能污染神明,說明你和母神同源。"
"同源?"蘇濁冷笑,"同源就要被你吃掉?"
"不是吃掉,"老人糾正,"是回歸。你本就是母神的一部分,只是有了自我意識。現在,該回家了。"
他伸出手,像剛才對女孩那樣,要去捏她的頭骨。
但蘇濁比他快。
她抓住老人的手腕,指甲掐進他的皮肉,黑色的污染瞬間侵蝕上去。
"老頭,"她笑得猙獰,"你搞錯了一件事。"
"我不是母神的孩子,我是她的債主。"
"她欠我的,我來收。"
老人被她掐得臉色發青,但還在笑:"來不及了。血池已經沸騰,母神今晚就要蘇醒。陸執的神格撐不住了,你看。"
蘇濁回頭,看見陸執靠在柱子上,身體正在變得透明。他的口,那個神格烙印像燃燒的紙,一點點化爲灰燼。
"他用神格喂養你三年,"老人說,"現在,該你回報他了。"
"把他的神格還給他,"老人的聲音像的低語,"用你的身體,成爲母神,然後……讓他當你的總指揮。"
"這樣,他就不用死了。"
"你們可以,永遠在一起。"
"在神的國度裏。"
蘇濁的手,鬆開了。
她看着陸執,看着他越來越透明的臉,看着他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的樣子。
她想起B7層的電梯裏,他爲她擋下母神的羊水。
想起監察部,他那句"我愛她"讓正義之神崩裂。
想起抑制手環內側那行字:"願她,永不受苦。"
"老板,"阿誠的聲音在哭,"別信他!他在騙你!母神一旦蘇醒,你的意識就沒了!"
"我知道。"蘇濁說。
"那你……"
"但我更知道,"她走向陸執,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讓我看着他死,我過不去。"
她蹲下身,捧起他透明的臉。
"傻子,"她輕聲說,"誰要你救了。"
她湊近他耳邊,用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說:
"三年前,你逃出來,沒地方去。"
"現在,我帶你,回去。"
說完,她站起身,轉身走向血池。
"老頭,"她背對着老人,"你剛才說,我是最完美容器?"
"對。"
"那你猜,"她回頭,笑容燦爛得像在直播,"完美容器,會不會爆炸?"
她沒等回答,直接跳進了血池。
咕嘟咕嘟。
血池沒吞了她。
她吞了血池。
【警告!宿主正在吸收母神本源】 【污染等級:突破上限】 【系統即將崩潰……】
蘇濁在血水裏,對着目瞪口呆的老人,比了個中指。
"遊戲結束,"她說,"獎品我拿了。"
"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