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濁的辦公室在永夜塔33層最東邊，窗外是深城永不熄滅的霓虹海洋。她給自己泡了杯速溶咖啡，盯着白板上的便籤看了一分鍾，然後掏出筆，在"摩墨斯"旁邊打了個勾。
"搞定。"她對吊袋裏的陳怠說，"現在處理第二個。"
陳怠翻了個身，睡袋晃得像秋千："這麼快？"
"不快不行，"蘇濁調出系統面板，"陸執只給了90天，現在已經過去3天，還剩87天。"
她點開守夜人內部神明經營狀況表，下滑到瀕危名單。摩墨斯的數據已經更新：
【摩墨斯（社畜之神）】 完整度：12.7%（↑12.69%） 信徒：12,847人（↑12,536） 直播收入：8,732,400信仰點（昨） 狀態：扭虧爲盈
"他昨晚直播說什麼了？"陳怠探頭看屏幕。
"他說'我的神格碎片被上司賣了，現在上司成了我的榜一大哥'。"蘇濁調出錄屏，"彈幕全是'哈哈哈哈哈'和'666'，黑粉值破紀錄。"
【格蕾婭在腦海裏話：主人，摩墨斯好可憐啊，神格都被賣了還要給賣家打工……】
【蘇濁：這才叫真正的"社畜精神"，帶薪復仇。】
她喝完咖啡，在便籤"摩墨斯"下面寫備注： "已轉型，保持周更，下月安排'職場吐槽大會'專場。"
然後目光下移，鎖定下一個目標：
【烏列爾（誠信之神）】 完整度：1.2% 信徒：311人（其中300是bots） 月收入：-5,800信仰點（負債） 狀態：瀕死
"負收入？"蘇濁皺眉，"怎麼做到的？"
【系統：烏列爾因過度誠信，拒絕接受任何"非純粹"信仰。信徒說謊被感知後，他會主動退還信仰值並加倍賠償，導致入不敷出。】
【備注：上月因信徒在祈禱時說了句"我明天一定還貸款"，結果第二天忘了，烏列爾賠償了雙倍信仰值，當天破產。】
蘇濁沉默了。
她見過蠢的，沒見過這麼蠢的。
"這神……"陳怠評價，"活該隕落。"
"不，"蘇濁眼睛亮了，"這是寶藏。"
"寶藏？"
"對。"她快速在白板上寫寫畫畫，"誠信破產的時代，誠信本身就是最大的黑點。讓他直播'100天不說謊'，絕對爆。"
【系統提示：您的方案過於缺德，但成功率預測87.3%】
【蘇濁：謝謝誇獎。】
她立刻給烏列爾發消息。守夜人內部有"神明通訊錄"，所有登記在案的神都有企業微信。
【蘇濁：烏列爾在嗎？我是你的新任改造顧問。】
【烏列爾：在的。請問……改造是什麼意思？】
【蘇濁：幫你賺錢，還債，活下去。】
【烏列爾：可是……我賺不到錢。信徒一騙我，我就要賠錢。】
【蘇濁：那如果……讓你專門接騙子信徒呢？】
【烏列爾：？？？】
【蘇濁：聽我的，今晚8點，守夜人官方直播間，"誠信之神100天不說謊挑戰"，全網監督。你準備好了嗎？】
【烏列爾：我……我沒準備好。說實話，我不覺得自己能堅持100天。】
【蘇濁：沒關系，就是要你這麼說。】
【烏列爾：啊？】
蘇濁關掉對話框，開始寫腳本。
陳怠湊過來看了一眼，嚇得從吊袋裏掉出來："你這……這不是讓他去死嗎？"
"不，"蘇濁笑得像惡魔，"這是讓他死而復生。"
她把手寫腳本拍在白板上：
《誠信之神100天不說謊挑戰·腳本大綱》
核心矛盾：誠信之神在誠信破產的時代堅持誠信，等於在熊市滿倉。
流量密碼：讓他親口說出"我做不到"，完成首輪塌房。
轉化策略：用《畫餅充飢》將"塌房"轉化爲"真性情"，粉絲不降反升。
變現模式：黑粉打賞"怨恨值"（"就愛看老實人說實話"），鐵粉打賞"保護值"（"保護我方誠信之光"）。
最終目標：讓烏列爾從"誠信之神"異化爲"欺詐美學之神"，掌握"用真話騙人"的究極技能。
陳怠看完，倒吸涼氣："你……你這是把神格當炒，先做空再做多。"
"錯，"蘇濁糾正，"是先退市，再借殼上市。"
她拍拍手："準備開播。"
晚上8點，守夜人官方直播間。
這是蘇濁爭取到的資源——陸執特批，用"神明改造計劃"的名義，給烏列爾一個官方推薦位。
鏡頭前，烏列爾緊張得發抖。
他是個年輕神，看起來二十出頭，穿着洗得發白的襯衫，領口磨出了毛邊。這是他的神格具象化——貧窮的誠信。
脖子上戴着一條金色項鏈，吊墜是個小鎖頭。
【真言項鏈·守夜人制式裝備】 【效果：強制佩戴者說真話】 【代價：每說一句謊話，電擊一次（強度可調）】 【備注：蘇濁要求調到"酥麻"檔，別真把人電死】
彈幕開始涌入。
【用戶"來看老實人"：這就是誠信之神？看着像個實習生啊】 【用戶"誠信能當飯吃嗎"：主播，你誠信嗎？】 【用戶"打假專業戶"：我猜他撐不過3天】
蘇濁沒出鏡，她在後台當導播，用變聲器發彈幕控場。
【導播小蘇：家人們，烏列爾大人已經立下神誓，未來100天，句句屬實。】 【導播小蘇：現在，大家可以隨意提問，他不能說謊。】
彈幕瞬間爆炸。
【用戶"社會人"：主播，你對我們說真話了嗎？】
這是送命題。
烏列爾咽了口唾沫，項鏈開始發光，那是真言生效的標志。
他張開嘴，聲音顫抖：
"沒有。"
彈幕停頓了一秒。
【用戶"社會人"：？？？】 【用戶"吃瓜群衆"：什麼意思？】
烏列爾的臉漲得通紅，但真言項鏈着他繼續說：
"我說我會堅持100天，但……但我自己都不信。"
轟——！
直播間人數瞬間從1萬暴漲到30萬。
#誠信之神自曝說謊# 沖上熱搜第一。
【用戶"營銷鬼才"：，自爆？這劇本牛！】 【用戶"老實人保護協會"：他好誠實，我哭死】 【用戶"來看樂子的"：哈哈哈哈哈哈誠信之神不誠信！】
蘇濁在後台，立即發動技能《畫餅充飢》。
【技能發動：消耗罪孽值20點】 【目標：全體觀衆】 【效果：將"塌房"認知轉化爲"真性情"】
她開始發引導彈幕：
【導播小蘇：家人們，這不叫說謊，這叫敢於面對真實的自己！】 【導播小蘇：其他神明滿口謊言，只有烏列爾敢說自己做不到！】 【導播小蘇：這才是真神，不完美，但真實！】
彈幕風向開始轉變。
【用戶"感性派"：對啊，他說的不是謊，是真誠的自我懷疑】 【用戶"哲學家"：當誠信開始質疑自己，才是最高級的誠信】 【用戶"飯圈女孩"：寶貝加油！媽媽愛你！】
烏列爾看着彈幕，傻眼了。
他以爲說完那句話，自己會徹底隕落。
但沒想到，粉絲沒掉，反而漲了。
【系統提示：烏列爾信徒+5,000】 【誠信值-100】 【黑粉值+50,000】 【神格完整度：1.2%→1.5%】
"這……"他喃喃自語，"這算成功還是失敗？"
蘇濁在後台給他發私信：
【蘇濁：別管，繼續說實話。記住，你的新口號是："我誠信，但我不保證我能誠信100天"】
烏列爾照做。
他對着鏡頭，深吸一口氣："我……我不知道能不能堅持。每說一次實話，我就感覺自己在說謊。"
彈幕又炸了。
【用戶"邏輯大師"：等等，他說"說真話像說謊"，這是不是說真話的終極境界？】 【用戶"語文課代表"：這句話可以上教材】 【用戶"黑粉頭子"：粉了粉了，就愛看這種擰巴的神】
當晚，烏列爾直播3小時，說了127句實話。
每句都是自爆。
"我其實不想當神。" "我覺得信徒都是傻子。" "我下播後要去偷偷哭。"
粉絲數從311漲到80萬。
黑粉值突破300萬。
誠信值跌破0。
神格完整度漲到5%。
蘇濁在後台笑得肚子疼。
她給陳怠發消息：
【蘇濁：看到沒，這叫負負得正。】
【陳怠：看不懂，懶得看。】
【格蕾婭：主人好厲害！我也想學說實話！】
【蘇濁：你？你一句實話能把直播間整封了。】
【格蕾婭：QAQ】
第二天，烏列爾的直播繼續。
這次他學聰明了，不再等觀衆提問，而是主動爆料。
"昨天我說要去哭，其實沒去。"他對着鏡頭，一臉真誠，"我太難過了，哭不出來。"
彈幕：
【用戶"人間真實"：我作證，難過到極點確實哭不出來】 【用戶"抑鬱症患者"：他好懂，粉了】 【用戶"黑粉也是粉"：他這樣還算誠信之神嗎？】
【導播小蘇（控場）：他算，誠信地面對自己的不誠信，就是最大的誠信。】
烏列爾看着這條彈幕，愣了。
他感覺自己的神格在發熱。
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被理解。
在過去，他的信徒總是要求他"必須誠信"，要求他"做表率"。
但沒人想過，誠信是一種負擔。
【系統提示：烏列爾神格出現裂隙】 【裂隙方向：未知】 【警告：可能異化爲相反概念】
蘇濁看到這個提示，立刻給陸執發消息：
【蘇濁：摩墨斯那邊怎麼樣？】
【陸執：剛下播，收入破千萬。粉絲說他"賣慘賣到極致就是強"。】
【蘇濁：很好，讓烏列爾也去學學。】
【陸執：你確定？他再學，就真成欺詐之神了。】
【蘇濁：就是要讓他成欺詐之神。】
【陸執：……守夜人規定，神明不能隨意更改神格概念。】
【蘇濁：規定是死的，神是活的。再說，他的誠信值早清零了，現在撐着他的是黑粉值。】
【陸執：你這是在鑽規則空子。】
【蘇濁：陸總指揮，規則就是用來鑽的。不然嘛叫"漏洞"？】
陸執沒再回復。
但他的天平，0.06%的偏移，漲到了0.08%。
他開始覺得，蘇濁說的有道理。
自己守護的規則，可能真的過時了。
第15天，烏列爾迎來轉折點。
那天他實在太累了，對着鏡頭說："我不想播了。"
彈幕瞬間爆炸。
【用戶"鐵粉"：別啊！你是最真實的神！】 【用戶"黑粉"：哈哈哈終於裝不下去了？】 【用戶"路人"：他好像……真的很痛苦】
烏列爾看着彈幕，突然哭了。
不是裝的，是真哭。
"我……我每說一句話，都感覺在撒謊。"他抽噎着，"我說我誠信，但我其實不想誠信。我說我愛信徒，但我其實恨你們我誠實。"
"我……我恨你們所有人！"
彈幕靜止了。
【系統提示：烏列爾神格徹底破碎】
【誠信之神·烏列爾，已隕落】
【隕落原因：無法承受真實之重】
蘇濁在後台，心髒提到嗓子眼。
她賭輸了？
就在她準備關閉直播間時，異變發生。
烏列爾的身體開始發光，不是聖潔的白光，是黑色的光。
他的襯衫變成黑色西裝，眼睛變成金色豎瞳，嘴角掛着譏諷的笑。
【欺詐美學之神·烏列爾，誕生】
【完整度：15%】 【信徒：0（原信徒已全部脫粉）】 【黑粉值：18,000,000】 【神格特性：用真話編織最完美的謊言】
烏列爾對着鏡頭，優雅地鞠躬：
"家人們，剛才的表演，還滿意嗎？"
彈幕炸了。
【用戶"被騙的好爽"：……他剛才是在演戲？】 【用戶"欺詐美學"：這演技，我服了】 【用戶"哲學家"：他說了真話，但真話組成了謊言，這就是藝術】
蘇濁在後台，長出一口氣。
她立刻發彈幕引導：
【導播小蘇：歡迎欺詐之神烏列爾！他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但連起來就是假的！】 【導播小蘇：這才是最高境界的欺詐！】
烏列爾看着飆升的黑粉值，笑得像個孩子。
"原來，"他輕聲說，"做真實的自己，這麼爽。"
第30天，烏列爾因說"其實我不想當神了"而掉粉50萬。
但黑粉值突破千萬。
神格完整度漲到30%。
蘇濁在辦公室裏，看着數據，對白板說：
"行了，轉型成功。"
她當場給烏列爾發offer：
【蘇濁：守夜人財務部CFO，來不來？】
【烏列爾：去守夜人總部？可以騙他們嗎？】
【蘇濁：可以，但要合法。做假賬，找出真腐敗。】
【烏列爾：……我喜歡這份工作。】
【蘇濁：月薪5萬信仰點，雙休。】
【烏列爾：成交。】
就這樣，誠信之神，成了欺詐之神，最後成了守夜人財務總監。
當晚，蘇濁在辦公室開香檳（速溶咖啡兌可樂），陳怠終於從吊袋裏爬出來，喝了一口。
"恭喜，"他懶洋洋地說，"第二個改造完成。"
"不，"蘇濁說，"是第三個。"
"第三個？"
"對。"她調出後台數據，"王貪昨晚首播，曝光後勤部黑幕，粉絲漲了200萬。"
"他？"
"他現在是'反貪之神'了。"蘇濁笑，"雖然本質是貪婪，但方向對了。"
【系統提示：神明改造計劃，進度：3/3】 【恭喜宿主，超額完成KPI】 【陸執的正義神格偏移度，已達到1%】 【警告：偏移度超過5%，將觸發"人格化"進程】
蘇濁看着最後一行，喃喃自語：
"人格化？"
"看來，陸總指揮很快就要……"
"不加班了。"
蘇濁以爲完成任務，可以休息幾天。
但第二天，辦公室來了個不速之客。
那是個西裝革履的……AI。
字面意義上的AI，身體是全息投影，臉是個藍色的進度條。
"蘇濁女士，"AI伸出手，"我是世界意識HR總監，編號9527。"
蘇濁沒握："什麼事？"
"您的表現，超出了我們的預期。"AI說，"現在有個新，叫'神明末位淘汰制'，想請您擔任執行總監。"
"末位淘汰？"
"對。"AI調出數據，"三年內，神明數量增長了300%，但信仰總值只增長了50%。供給過剩，需求不足。"
"所以呢？"
"所以，"AI的進度條臉笑成了波浪線，"我們要裁員。"
"裁掉那些沒用的神，回收神格，作爲'信仰電池'。"
蘇濁瞳孔微縮。
她終於明白，薪王計劃的最後一環，是什麼了。
讓世界意識，也"打個工"——用隕落的神，給存活的神供電。
"如果我不呢？"她問。
"那您就是被淘汰的神明之一。"AI說，"您的罪孽值，您的神格，您的一切，都將被回收。"
"畢竟，"AI補充，"打工人，不燒，也得燒。"
辦公室陷入死寂。
陳怠的吊袋停止了晃動。
格蕾婭的聲音在腦海裏響起：
【格蕾婭：主人，怎麼辦？】
蘇濁沉默了很久，然後笑了。
"好。"她對AI說，"我接受。"
"但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裁員可以，"她說，"但要給N+1賠償。"
AI的進度條卡住了。
"N+1？"它似乎不理解這個概念。
"對。"蘇濁站起來，直視着AI，"每裁一個神，賠他1年的信仰值，外加重新投胎的機會。"
"這是規矩。"
"規矩？"AI笑了，"規矩是世界意識定的。"
"不，"蘇濁說，"規矩是打工人定的。"
她打了個響指。
整個永夜塔，突然響起刺耳的警報：
【警告：社畜病毒3.0已擴散】 【世界意識OA系統被入侵】 【所有神明開始自動填寫《離職申請表》】 【理由：N+1未兌現】
AI的臉，變成了紅色錯誤界面。
"你……"
"我？"蘇濁笑，"我只是個HR。"
"專門負責，"她一字一句，"給神明談離職賠償的H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