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的腳步踏着南方溼冷的風而來時，江嶼的心跳就沒安穩過。距離上次在高鐵站分別，已經整整三個月。這三個月裏，視頻通話裏的問候、跨越兩千多公裏的快遞、深夜裏的互相打氣，都像細水長流的暖意，支撐着他度過了大學第一個半學期。可屏幕裏的身影再清晰，也抵不上真實的觸碰；電話裏的聲音再溫柔，也不如近在咫尺的呼吸。
放寒假的前一天，江嶼幾乎是通宵收拾行李。宿舍裏的室友們早已陸續離校，空蕩蕩的房間裏只剩下他翻找東西的聲響。他把沈野寄來的圍巾疊得整整齊齊，放進行李箱最上層；把那盒晾的木棉花小心翼翼地裝進布袋，生怕路途顛簸弄壞了花瓣；甚至還特意把沈野幫他整理的考研筆記也帶上了，不是爲了復習，只是看着那熟悉的字跡，就覺得安心。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江嶼就拖着行李箱走出了宿舍。南方的冬天沒有雪，卻透着一股鑽骨的溼冷，霧氣彌漫在校園裏，把樹木和教學樓都籠罩得朦朦朧朧。他裹緊了外套，快步走向校門口的地鐵站，心裏滿是期待，連腳步都變得輕快起來。
高鐵站的候車大廳裏早已人聲鼎沸，到處都是背着行囊、歸心似箭的學生和旅客。江嶼找到自己的候車區，放下行李，掏出手機反復確認着列車信息。電子屏上“G1234次列車，開往A市，預計08:30發車”的字樣，像一道光，照亮了他所有的等待。廣播裏傳來檢票的通知時，他幾乎是第一個站起來，拎着行李沖向站台，生怕晚一秒，就會耽誤與沈野相見的時間。
列車緩緩啓動，江嶼貼在車窗上，看着窗外的風景一點點後退。南方的田野、河流、村莊，在霧氣中漸漸模糊，他的思緒卻早已飛向了北方的A市，飛向了那個穿着深色羽絨服、站在出站口等他的身影。他想象着見面時的場景，是該給沈野一個大大的擁抱，還是先遞上準備好的禮物？想着想着，嘴角就忍不住上揚，連六個小時的車程，都覺得格外短暫。
北方的冬天，天空湛藍得像一塊純淨的藍寶石，沒有一絲雲彩。陽光透過車窗灑在江嶼的臉上，帶着一絲暖意，驅散了旅途的疲憊。列車駛進A市高鐵站時，他迫不及待地站起來，拎着行李站在車廂門口，心髒“砰砰”地跳個不停，手心都冒出了細密的汗。
車門一開，一股凜冽的寒風撲面而來，帶着北方特有的燥與清冷，江嶼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但下一秒，他的目光就被人群中的一個熟悉身影牢牢吸引——沈野穿着一件黑色的長款羽絨服，領口和袖口都有毛茸茸的設計，襯得他的臉愈發白皙。他站在出站口最顯眼的位置，手裏捧着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眼神專注地掃視着出站的人群，仿佛生怕錯過什麼。
“沈野！”江嶼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裏帶着難以抑制的激動。他拎着行李箱，不顧周圍的人群，大步流星地跑了過去，然後毫不猶豫地張開雙臂，一把抱住了沈野。
沈野被他撞得後退了一步，隨即穩穩地接住了他，伸出手臂緊緊地回抱住他。羽絨服的布料帶着室外的寒氣，可懷裏的溫度卻格外溫暖。江嶼能清晰地感受到沈野有力的心跳，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熟悉的皂角味，三個月的思念、等待、牽掛，在這一刻都化作了無聲的擁抱。
“慢點，別摔了。”沈野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帶着一絲笑意，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廓，讓江嶼的臉頰瞬間發燙。
“我好想你。”江嶼埋在他的懷裏，聲音悶悶的，帶着一絲委屈和撒嬌的意味。這三個月裏，他無數次在視頻裏說過“想你”，可只有此刻，在真實的擁抱裏，這句話才顯得格外有分量。
“我知道。”沈野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動作溫柔得像在安撫一只委屈的小動物。他把手裏的咖啡遞過去，“先暖暖手，外面冷。”
江嶼接過咖啡，指尖觸到溫熱的紙杯，一股暖意順着指尖蔓延到全身。他抬起頭，看着沈野的臉，三個月不見，他好像沒什麼變化，依舊是清冷的眉眼，可眼神裏的溫柔卻比以前更濃了。江嶼忍不住笑了起來，眼角眉梢都帶着藏不住的喜悅。
回家的路上，江嶼坐在副駕駛座上，一直滔滔不絕地講着學校裏的趣事。他說起南方同學奇怪的口音，模仿着他們說話的腔調，引得沈野忍不住笑出聲；他說起宿舍裏的夜聊，四個人從高中聊到大學，從學習聊到未來，聊到深夜還意猶未盡；他還說起社團活動中的糗事，自己因爲不會玩滑板，摔了個四腳朝天，被社團裏的同學笑了好幾天。
沈野一邊開車，一邊耐心地聽着，偶爾會上一兩句話，或者被江嶼的笑話逗得笑出聲。他的目光時不時地落在江嶼身上，看着他眉飛色舞、神采飛揚的樣子，眼底滿是寵溺。其實江嶼說的很多事情，在視頻裏都已經聽過了，可他還是願意再聽一遍，願意看着江嶼在自己面前毫無顧忌地分享喜怒哀樂。
“對了，我給你帶了禮物。”江嶼突然想起什麼，神秘兮兮地從背包裏掏出一個小巧的盒子。
“什麼禮物？”沈野側過頭看了他一眼，眼裏帶着好奇。
“你猜猜？”江嶼故意賣起了關子，把盒子緊緊攥在手裏。
“猜不到。”沈野笑了笑，語氣裏帶着縱容，“快給我看看。”
江嶼得意地笑了笑，打開盒子。裏面鋪着一層白色的絲絨，絲絨上放着幾朵曬的木棉花，花瓣呈淡淡的褐色，形狀依舊完整，帶着一種獨特的質感。“這是木棉花，”江嶼指着花朵，語氣裏滿是驕傲，“我自己親手晾的。南方的木棉花特別好看，春天開花的時候像一團團火焰，我想着給你帶幾朵，讓你也看看南方的花。”
沈野接過盒子，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朵木棉花，放在手心仔細看着。花瓣粗糙的觸感傳來，帶着一絲淡淡的草木清香。他抬起頭，看着江嶼亮晶晶的眼睛，嘴角忍不住上揚：“好看。”
“那你要好好保存。”江嶼認真地說，“等我們老了，再拿出來看，想想現在的子，肯定特別有意思。”
“好。”沈野點頭，把盒子小心地放進了口袋，仿佛那不是幾朵曬的花，而是一件無比珍貴的寶貝。
那個寒假，他們像高中時一樣，每天都形影不離。早晨，天剛蒙蒙亮，江嶼就會被沈野叫起來，一起去小區附近的早餐店吃熱騰騰的豆漿油條。江嶼總是搶着付錢，可每次出門前，沈野都會悄悄把零錢塞進他的口袋。看着江嶼付完錢後得意洋洋的樣子，沈野心裏覺得格外溫暖。
午後的時光，大多是在書桌前度過的。沈野會忙着處理學校裏的課題研究，江嶼則會拿出考研資料，安安靜靜地復習。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書桌上，暖洋洋的，偶爾有微風拂過，吹動窗簾輕輕晃動。兩人偶爾會抬頭對視一眼，沒有多餘的話語，只是相視一笑，便又低下頭繼續做自己的事情。那種默契，仿佛從未分開過。
傍晚時分，他們會一起去場散步，或者慢跑。北方的冬天格外寒冷，呼出的白氣在空氣中凝結成霧，像一個個小小的棉花糖。江嶼穿着沈野給買的厚外套，跟在沈野身邊，一邊跑一邊嘰嘰喳喳地說話。沈野則會耐心地聽着，偶爾提醒他“慢點跑，別摔了”。場上人不多，只有零星幾個鍛煉的人，月光灑在跑道上，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有一天，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雪。雪花像鵝毛一樣，紛紛揚揚地從天空中飄落，很快就把整個世界都染成了白色。江嶼興奮得像個孩子，拉着沈野就往外跑。“快，我們去堆雪人！”他的聲音裏滿是雀躍，眼睛亮得像星星。
沈野無奈地笑了笑，只好跟着他來到場。雪越下越大，落在頭發上、肩膀上，瞬間就融化了，帶來一絲涼意。江嶼卻毫不在意，蹲在地上，雙手捧着雪，開始滾雪球。他的手很快就被凍得通紅，卻依舊興致勃勃。沈野看着他，忍不住搖了搖頭，也蹲下身，幫他一起滾雪球。
他們滾了兩個大大的雪球，把小的放在大的上面，一個雪人的雛形就出來了。江嶼從口袋裏掏出事先準備好的胡蘿卜，在雪人的臉上當鼻子；又找出兩顆黑色的紐扣，作爲雪人的眼睛。最後，他還從脖子上解下一條紅色的圍巾，小心翼翼地給雪人圍上。
“這樣它就不會冷了。”江嶼看着自己的“傑作”，滿意地笑了起來，臉頰凍得通紅，卻依舊笑得燦爛。
沈野看着他，眼裏滿是溫柔。他伸出手，把江嶼散落在額前的碎發別到耳後，然後解下自己的圍巾，繞在了江嶼的脖子上。圍巾很長，把江嶼的半張臉都埋了進去，帶着沈野身上的溫度，暖得讓人舍不得摘下來。
“你也是。”沈野的聲音很輕，卻帶着十足的認真。
江嶼愣了一下，抬頭看着沈野，發現他的耳朵已經凍得通紅，顯然也很冷。“那你怎麼辦？”他拉了拉圍巾，想還給沈野。
“我不冷。”沈野按住他的手，搖了搖頭，“你體質不好，別凍感冒了。”
江嶼心裏一暖，不再堅持。他看着沈野凍得通紅的耳朵，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捂住了他的耳朵。“這樣就不冷了。”江嶼笑着說，手心的溫度傳遞過去，沈野的耳朵漸漸暖和起來。
沈野看着近在咫尺的江嶼，眼底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他，雪花落在他們的頭發上、肩膀上，仿佛爲這一幕鍍上了一層夢幻的色彩。那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了，只剩下漫天飛雪和彼此的心跳聲。
寒假的子總是過得格外快，轉眼間，就到了分別的前一天。那天晚上，A市的天空格外晴朗，月亮像一個銀盤，掛在深藍色的天幕上，星星也格外明亮。江嶼和沈野沿着街道慢慢走着，路燈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一前一後，緊緊相依。
街道上很安靜，只有他們的腳步聲和偶爾傳來的汽車鳴笛聲。兩人都沒有說話，氣氛有些沉悶。江嶼踢着腳下的小石子，心裏滿是不舍。他多想讓時間過得慢一點，再慢一點，讓這份重逢的時光能多停留一會兒。
“我不想回去。”江嶼突然停下腳步，聲音裏帶着一絲委屈，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一想到明天就要離開沈野，回到兩千多公裏外的南方，他的心裏就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難受得厲害。
沈野看着他，沉默了幾秒。他能感受到江嶼的不舍，因爲他自己也同樣舍不得。這一個月的相處，讓他再次習慣了身邊有江嶼的子，習慣了他的嘰嘰喳喳，習慣了他的依賴，習慣了每天一起吃飯、一起學習、一起散步的時光。可分別總是難免的。
“我也不想讓你走。”沈野的聲音很低，帶着一絲無奈。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江嶼的肩膀，試圖安撫他的情緒。
江嶼抬起頭，看着沈野的眼睛，眼裏閃着淚光：“那我們以後一定要在同一個城市。再也不要分開了，好不好？”
“好。”沈野點頭，語氣無比堅定，“我們一定會的。等你考上研究生，我們就再也不分開了。”
江嶼看着他，重重地點了點頭。他知道，這個約定需要他們一起努力，可只要一想到未來能和沈野永遠在一起，他就充滿了動力。
分別那天，A市的天空飄着細細的雪花，像一層薄薄的輕紗，籠罩着整個城市。沈野送江嶼到高鐵站，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氣氛有些壓抑。江嶼不停地看着窗外，試圖把這座城市的風景都記在心裏，記在沈野的身影裏。
候車大廳裏，廣播一遍遍播放着列車即將發車的通知，像一聲聲催命符，提醒着他們分別的時刻越來越近。江嶼坐在座位上，手裏緊緊攥着手機，心裏五味雜陳。他想再說點什麼，卻發現千言萬語都堵在喉嚨裏，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到了那邊，記得給我打電話。”沈野坐在他身邊，聲音很輕，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嗯。”江嶼點頭，不敢看沈野的眼睛，怕自己一看到他，就會忍不住哭出來。
“照顧好自己，別熬夜，按時吃飯。”沈野繼續叮囑着，像一個絮叨的家長，“考研復習不用太拼，注意勞逸結合。有什麼事隨時給我打電話，不要一個人扛着。”
“我知道了。”江嶼的聲音低低的，帶着一絲哽咽。他能感受到沈野的關心，每一句話都像一股暖流，流淌在心底，卻也讓他更加不舍。
列車開始檢票的廣播響起，江嶼知道，自己必須走了。他深吸一口氣，站起身，拎起行李，看着沈野，像是要把他的模樣刻進心裏。
“我走了。”江嶼的聲音很輕，帶着濃濃的不舍。
“嗯。”沈野點頭，站起身，幫他理了理衣領，“一路順風。”
江嶼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看了沈野一眼，然後轉身，朝着檢票口走去。每走一步，他都覺得格外沉重，心裏的不舍像水一樣涌來，幾乎要將他淹沒。
就在他踏上列車的那一刻，他突然轉過身，沖着沈野的方向大喊：“等我回來！我一定會考上研究生，回到你身邊的！”
沈野站在原地，看着他，嘴角揚起一個溫柔的笑容。他朝着江嶼用力地點了點頭，大聲回答：“我等你！無論多久，我都等你！”
列車緩緩啓動，江嶼貼在車窗上，看着沈野的身影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直到最終消失在視線中。他再也忍不住，眼淚順着臉頰滑落，滴在衣服上，暈開一小片溼痕。
他掏出口袋裏的手機，發了一條消息給沈野：“我會回來的，我們一定會在同一個城市，再也不分開。”
很快，沈野的回復就來了，只有一個“好”字，後面還加了一個雪人的表情，正是他們那天一起堆的雪人。江嶼看着那個簡單的回復，忍不住笑了起來，眼淚卻流得更凶了。
他知道，這個寒假的重逢，不是結束，而是他們約定的開始。無論前方有多少困難和阻礙，無論未來的路有多漫長，他都會朝着那個目標努力——考上研究生，回到沈野身邊，和他永遠在一起。
列車駛離了A市，朝着南方的方向前進。窗外的風景再次變得熟悉，可江嶼的心裏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堅定。他知道，只要有沈野在，只要他們的約定還在，就沒有什麼能阻擋他們。他們的未來，一定會像這個寒假的重逢一樣，溫暖而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