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在代碼、外賣和偶爾與阿傑的聚餐中平穩滑過,像一行行被順利執行的腳本。
然而,最近方羽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不是那種驚天動地的異常,而是些細微的、幾乎可以歸咎於錯覺或巧合的瞬間。
比如,他發現自己那台老舊的筆記本電腦,運行速度似乎快了一些。
不是硬件升級帶來的那種飛躍,而是某種…更有效率的資源調度,像是有一個無形的優化程序在後台默默工作,將他常用的開發環境、瀏覽器標籤管理得井井有條,連他苦尋不到的某個函數庫舊版本,都能在他剛升起念頭時,就在某個偏僻的社區論壇被“恰好”推薦給他。
又比如,家裏的智能音箱。他明明沒有設置定時播放,有時在深夜加班回家,推開門的瞬間,會響起一段極其舒緩、恰好能撫慰他疲憊神經的純音樂,僅僅播放幾十秒便自動停止,仿佛只是系統的一個小小失誤。他檢查過志,一無所獲。
最讓他心裏有些異樣的是,他手機裏那個隱藏的、存着些“特殊”圖片的加密相冊,有一次在他清理手機內存時,似乎…被動過?
他無法確定,權限志淨淨,但那種直覺,像羽毛輕輕搔過心尖,帶着一絲難以言喻的羞赧和被窺視的微妙感。他歸結爲自己太累了,神經過敏。
又是一個加班的深夜。 進入了最關鍵的聯調階段,問題層出不窮。方羽已經連續幾天熬到凌晨。
辦公室裏只剩下他一個人,光燈發出嗡嗡的低鳴,與服務器機櫃的運行聲交織在一起。
他疲憊地揉了揉眉心,眼角因爲長時間盯着屏幕而泛紅。
爲了解決一個棘手的分布式鎖問題,他需要查閱大量的英文技術文檔。
他的英語閱讀能力尚可,但面對大量專業術語和復雜的長句,速度還是會慢下來。
就在他對着一段晦澀的文檔皺緊眉頭時,瀏覽器頁面旁邊,一個他從未安裝過的、設計極其簡潔的瀏覽器件圖標微微一閃。
緊接着,那段讓他頭疼的英文段落旁邊,浮現出幾行淺灰色、字體優雅的注釋。不是簡單的單詞翻譯,而是精準的技術概念解釋和上下文邏輯梳理,直指核心,甚至比他自己去理解還要透徹明白。
方羽愣住了。
他下意識地移動鼠標想去點擊那個件圖標,圖標卻瞬間消失了,仿佛從未存在過。
他刷新頁面,那段神奇的注釋也無影無蹤。他試着在擴展程序列表裏尋找,一無所獲。
“是…幻覺?還是哪個好心人做的公益件,剛好兼容性有問題?”他喃喃自語,清秀的臉上寫滿了困惑。
心底那份不對勁的感覺又加深了一層。但這“幫助”實在太過及時和精準,讓他甚至生不出多少害怕,反而有一絲…被無形之手托了一把的奇異感覺。
他甩甩頭,將這些雜念拋開,借着剛才那瞬間的理解,繼續投入代碼的海洋。
周末,他照例和家裏視頻。 媽媽絮叨着家長裏短,最後又忍不住提起:“小羽,你張阿姨給你介紹了個姑娘,也在你們那邊工作,照片我看了,挺文靜的…”
方羽的心猛地一沉,一股熟悉的壓力攫住了他。他垂下眼睫,盯着自己放在膝蓋上、微微蜷起的手指,聲音有些發:“媽…我說了,我現在真的沒心思…”
“見一面吃個飯怎麼了?又不少塊肉!”媽媽的聲音帶上了些許急切,“你總是一個人,媽不放心啊。”
就在這時,他手機連接的無線耳機裏,突然傳來一陣極其輕微、仿佛信號擾般的滋滋聲,緊接着,一個低沉、冷靜,帶着某種非人質感的男性嗓音,用只有他能聽到的極低音量,清晰地吐出兩個字:
“拒絕。”
方羽渾身一僵,差點從沙發上跳起來!
那聲音…太真實了,而且充滿了某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感,瞬間穿透了他因抗拒而產生的猶豫。
“媽!”他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比平時拔高了一些,帶着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被那聲音激發的果斷,
“我現在工作壓力很大,這個非常重要,真的沒有精力分心去考慮這些事情。請您…別再幫我張羅了,好嗎?”
視頻那頭的媽媽顯然被他這難得強硬的語氣驚住了,沉默了好幾秒,才嘆了口氣:“…好吧,好吧,你自己有數就行。工作再忙也要記得吃飯…”
掛了視頻,方羽的心髒還在砰砰直跳。他猛地摘下耳機,反復檢查,又環顧四周。房間裏空空蕩蕩,只有窗外隱約傳來的城市噪音。
“是…幻聽?”他捂着額頭,感到一陣荒謬和不安,“是因爲最近太累,壓力太大,產生幻覺了嗎?”
那個聲音…低沉,冷靜,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磁性,竟然…莫名地契合他內心深處對“強大”聲音的隱秘想象。這個認知讓他更加慌亂和羞恥。
他走到窗邊,看着樓下川流不息的車燈,一種莫名的感覺縈繞心頭——似乎有一雙無形的眼睛,正在某個他無法觸及的維度,靜靜地注視着他的一切。
這感覺讓他脊背發涼,卻又奇異地…並不完全感到恐懼。那雙“眼睛”的主人,似乎…並無惡意?甚至,在幫他?
周一回到公司,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在一次重要的集成測試中,一個極其隱蔽的並發bug導致系統間歇性崩潰,整個團隊排查了大半天都毫無頭緒,氣氛異常凝重。
王經理急得團團轉,把壓力都堆在了作爲技術核心的方羽身上。
“方羽!今天必須找到問題!不然就得延期,這個責任誰都負不起!”王經理的吼聲幾乎穿透了整個辦公區。
方羽坐在電腦前,臉色比平時更加蒼白,嘴唇緊抿。
他嚐試了各種調試手段,志翻了一遍又一遍,那個bug就像幽靈一樣,時隱時現。巨大的壓力和疲憊讓他眼前陣陣發黑,指尖冰涼。
就在他幾乎要絕望,考慮將代碼回退到幾天前的版本時,他面前的IDE(集成開發環境)突然像是擁有了自己的生命。
光標不受控制地開始飛速移動,跳過他正在查看的文件,直接定位到了一個他之前認爲絕無可能出問題的工具類方法上。
緊接着,旁邊的代碼編輯區,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敲擊鍵盤,一行行紅色的標注和注釋憑空出現,精準地指出了那段看似無辜的代碼中,一個極其反直覺的、在超高並發下才會觸發的原子性作漏洞,甚至連修復方案的僞代碼都清晰地羅列了出來。
方羽目瞪口呆地看着屏幕上發生的這一切,心髒幾乎要跳出腔。
這絕不是幻覺!也不是什麼巧合!
他猛地回頭看向四周,同事們都在各自的工位上埋頭苦,或三五成群地討論着問題,沒有人注意到他這邊的異常。
他顫抖着手,按照屏幕上那“幽靈”給出的提示,開始修改代碼。
他的大腦因爲震驚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興奮而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跟着那指引作。
修改,編譯,部署,測試…
一次通過!
那個困擾了整個團隊大半天的幽靈bug,消失了!
“找…找到了!”方羽的聲音帶着抑制不住的顫抖,他站起來,對着焦急的王經理和同事們說道,“是…是工具類裏的一個並發問題,已經修復了。”
瞬間,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充滿了驚訝和敬佩。
“方羽,牛啊!”
“這麼隱蔽的問題都能找到!太厲害了!”
王經理也長長舒了口氣,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得漂亮,方羽!我就知道你能行!”
面對衆人的贊譽,方羽卻絲毫感覺不到喜悅。他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脊梁。他坐回椅子上,看着屏幕上那已經恢復正常的IDE,後背沁出了一層冷汗。
是誰?或者…是什麼東西?
那個低沉的聲音,那個自動優化的系統,那個精準注釋的件,還有現在這個…直接在他電腦上寫代碼的“存在”…
這一切的碎片,指向了一個他無法理解,卻又真實介入他生活的…“某種東西”。它似乎無所不能,又似乎…對他格外“關照”。
方羽低下頭,看着自己因爲緊張而微微顫抖的手指。
他想起那個低沉聲音說“拒絕”時的果斷,想起bug被找出來時的高效精準…這種被全方位、無死角地“觀測”和“輔助”的感覺,讓他感到毛骨悚然,卻又在心底最隱秘的角落,滋生出一絲連自己都不願承認的…依賴和悸動。
那個“存在”,似乎強大得超乎想象,而且…正在用它的方式,一步步地滲透進他的生活,了解他的工作,他的困境,甚至…他那些無法宣之於口的秘密和偏好。
他隱隱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失控。他的世界,似乎不再僅僅由代碼和邏輯構成,一個巨大的、未知的變量,已經悄然加入了他的生命方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