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摸着下巴琢磨起來。
他這藥材鋪是國營的。
工人都是捧着鐵飯碗的國家職工。
事馬虎的很。
許多藥材在儲存,翻曬過程中難免會有大量損耗。
產生一些碎末或者品相不好的次品。
這些按規定都屬於“正常損耗”。
但有時候處理起來也挺麻煩。
如果能用這些不太值錢的碎藥材。
換回這些品相不錯,藥用價值更高的活蜈蚣。
對他來說,絕對是筆劃算的買賣。
相當於變廢爲寶了。
並且在中間還能小賺一筆。
老板權衡利弊後,點了點頭。
“行吧!
看在你小子還有點良心的份上。
你要解暑防暈車的方子是吧?
我想想。。。藿香、佩蘭、陳皮、薄荷。。。!
再給你加點朱砂安神丸的底料碎末。
鎮驚安神,對暈車嘔吐後的難受也有點緩解作用。”
老板一邊念叨着。
一邊轉身從那些標注着各種藥名的抽屜裏。
專門挑揀一些存放久。
或者本身就是加工剩下的碎藥材藥末。
手腳麻利的用黃草紙包了好幾大包。
陳峰看的分明。
心裏清楚這老板肯定把平時不好處理的邊角料都塞給他了。
但他並不在意。
他的目的本就不在於此。
他需要是換取藥材,然後回家加工成湯藥。
簡單配置一些有防暑降溫解暈車的藥。
然後去長途客運站售賣,賺取這之間的差價。
一旦這門生意做成。
以後就在石門鎮的客運站賣解暑湯就行。
絕對是一條能夠長期穩定的來錢路子。
老板將幾大包藥材裝好遞給陳峰。
說道:“這裏的藥材換你這些黑蜈蚣綽綽有餘。
放心吧,你不會吃虧的!”
說着,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神色。
對於他來說,藥櫃裏的陳藥是要處理掉的。
現在換了一大包黑蜈蚣,向上頭正常報銷就行。
這黑蜈蚣的錢自己可以全揣兜裏。
何樂不爲?
哪曉得陳峰笑眯眯的指着老板身後的藥櫃說:“額。。。您老吃點虧,能再幫我抓點茯苓跟生半夏麼?”
“茯苓可不便宜!”
“我就要陳的。”
“行,你小子還真是不吃虧呀。”
老板又給陳峰裝了一小袋碎藥材。
納悶的問道:“我這解暑方子可是太平惠民上傳下來的古方。
你難不成要加兩味茯苓跟生半夏?”
陳峰呵呵笑着說:“怎麼可能,我怎麼敢改古人的方子。
這兩味藥材能熬粥,我老婆身子骨差。
最近老頭暈,我。。。!”
聽到陳峰又要扯東扯西。
老板連連擺手道:“行了行了。
拿了藥材趕緊走吧。
別被人瞧見!”
“謝謝老板!謝謝!”陳峰連聲道謝。
將幾包藥材小心翼翼的揣進懷裏。
……
當陳峰揣着藥材,以及那份多出來的兔肉回到石頭溝時。
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村口的大槐樹下。
依舊坐着幾個搖着蒲扇乘涼。
正在扯閒篇的村民。
看到陳峰回來。
一個平裏就嘴碎的年輕後生。
故意拉長了聲音。
陰陽怪氣的調侃道:“喲!咱們的陳大能人回來了?
這又是去鎮上哪個賭檔發財了?
還是去哪個相好的那裏快活了?
小半天不見人影,地裏的活兒都扔給啞巴媳婦。
你可真行啊!”
陳峰腳步一頓,眉頭微微皺起。
這幫人怎麼又斷定他去鎮上了?
還直接往賭博上扯?
他停下腳步,看向那個年輕後生。
語氣平靜的詢問道:“我去哪兒,什麼,好像不關你的事吧?
再說了,你怎麼就知道我一定是去鎮上了?”
那後生被陳峰看得有些發毛。
但仗着人多還是梗着脖子說道:“哼!還想瞞?
婦女主任王月梅下午從鎮上回來。
說親眼看見你在鎮上瞎晃悠!
不是去賭錢,還能是去啥正事不成?”
王月梅?
陳峰的心猛地一沉。
咋又是她!
這個婦女主任,怎麼好像陰魂不散似的?
她是碰巧去鎮上,還是故意盯着自己?
如果是後者,她爲什麼要這麼做?
就因爲上午自己當衆懟了她,讓她下不來台?
一股無形的壓力悄然籠罩在陳峰心頭。
在這個宗族觀念還很強,輿論能壓死人的小山村。
被一個頗有話語權的村部盯上,絕不是件好事。
他沒有再理會那些村民的嘲諷。
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個年輕後生。
仿佛要記住對方的樣貌。
然後一言不發,朝着自家那破敗的院落走去。
身後,傳來村民們更加肆無忌憚的哄笑聲跟議論聲。
。。。
回到家,院子裏彌漫着一股沉悶的氣氛。
東屋亮着微弱的煤油燈光。
大哥陳東,大嫂柳氏,母親和小妹正圍坐在小桌前吃飯。
桌上擺着的。
依舊是看不到什麼油星的玉米糊糊以及煮紅薯。
聽到陳峰進院的腳步聲。
大嫂連頭都沒抬。
只是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充滿鄙夷的冷哼。
用筷子狠狠戳着碗裏的紅薯。
仿佛那紅薯就是陳峰一樣。
陳東抬頭看了弟弟一眼。
眼神復雜的張了張嘴。
最終只是化作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
又低下頭默默吃飯。
母親和小妹更是連看都不敢看他。
只是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仿佛他是什麼瘟神一般。
這種無聲的排斥跟冰冷的氛圍。
比外面村民的嘲諷更讓陳峰感到窒息。
他沒有說話,徑直走向西屋旁邊的灶屋。
灶屋裏沒有點煤油燈。
借着東屋窗戶透過來的一點微弱光亮。
能夠看到林晚正蹲在灶膛前,小心翼翼的用火鉗撥弄着裏面即將熄滅的餘燼。
試圖利用這點最後的溫度熱一熱她那點可憐的晚飯。
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林晚像只受驚的兔子那般猛的站起身,惶恐的看向門口。
當看清是陳峰時,她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
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
陳峰心裏嘆了口氣。
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一些:“還沒吃?”
林晚怯生生的點點頭,手指緊張地攪弄着衣角。
陳峰沒再多說,主動走到灶台邊。
從懷裏掏出那個用寬大樹葉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東西。
打開樹葉,裏面是已經處理淨。
被砍成小塊的野兔肉。
雖然不多,但肉質鮮紅,看起來非常誘人。
林晚看到肉,下意識的低呼一聲。
眼睛裏充滿了震驚。
石頭溝窮,即便最富的生產大隊長家。
平裏也沾不了葷腥啊。
也就初一十五才能吃吃肥肉花子。
陳峰居然弄了這麼多鮮肉回來。
難不成是偷的?又或者是搶劫得來的?
想到這,林晚難免瑟瑟發抖起來。
陳峰見她這副模樣,知道對方又誤會了。
於是趕忙解釋道:“別怕!
這兔子肉是我今天下午在後山打的。
我沒去幫你種田是因爲發現了好幾窩野兔子。
機會不等人啊,所以才留下來的。
這樣,這兔肉我來做。
咱們晚上加個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