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早,灶房裏就冒出騰騰熱氣。
裴野早早起來,小火慢燉着鍋裏的排骨。
不一會兒,濃鬱的肉香就飄滿院子,順着窗縫鑽進西廂房。
林靜姝被香味勾醒,披衣出來,看見裴野蹲在灶前添柴。
“你怎麼起這麼早?”她走過去。
“給你燉排骨補補。”裴野抬頭笑道,“昨晚你沒去大隊部喝肉湯,在家給你補上。”
鍋裏的排骨燉得軟爛,湯色白。
裴野盛了兩碗,端到桌上。
林靜姝拿起筷子,夾了塊最嫩的肋排遞給他:
“你也吃,昨天跟野豬搏鬥,肯定累壞了。”
“媳婦喂的,就是香。”裴野張嘴接住,故意逗她。
林靜姝臉一紅,低頭扒拉着碗裏的排骨,嘴角卻忍不住往上揚。
她還是沒反駁“媳婦”這稱呼,反倒覺得心裏暖暖的。
吃完飯。
裴野從盆裏拎起二斤多的五花肉,用麻繩牢牢捆住:
“我去建國叔家借自行車,順便給叔送點肉。”
“別讓肉汁滲出來,弄髒了衣服。”林靜姝叮囑着。
裴野笑着點點頭。
到了李建國家,老兩口正準備下地。
李建國見裴野拎着五花肉進門,笑着接過:“混小子,知道孝敬我了!”
“叔跟嬸平時照拂我,給你們送點肉。”
裴野撓撓頭,“想借您的自行車用用,去公社賣天麻和豬肉。”
“拿去用!”李建國轉身從牆角推過自行車,
“路上注意安全,黑市那邊亂,別跟人起沖突。”
“放心吧叔!”裴野接過車把,騎車往家趕。
回到家。
他把剩下的六十來斤精肉、肋排用油紙裹緊、捆牢,
和天麻一起牢牢捆在自行車後座。
林靜姝站在院門口,眼神裏帶着絲擔心:“早去早回,我在家等你。”
“等着我給你帶好東西回來!”
裴野揮揮手,蹬着自行車往公社方向去。
清晨的土路結着薄冰,騎車得格外小心。
裴野騎得穩,不到一個時辰就到了公社。
先去供銷社賣天麻,二十來斤上等天麻,按六塊錢一斤算,剛好賣了一百二十塊。
供銷社的櫃員數錢時,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裴野,你小子最近倒是出息了,能挖到這麼好的天麻。”
裴野笑了笑沒多說,揣好錢,騎車往黑市去。
黑市在公社東頭的廢棄磚窯。
他熟門熟路,遠遠就看見買家老黑在抽煙。
“老黑,來貨了。”裴野把自行車停在磚窯旁,解開後座的油紙包。
油紙掀開,新鮮的精肉和肋排露出來,沒沾一點泥土,也沒漏一滴肉汁。
老黑滿意地點點頭:“還是你小子辦事利索,包裝得淨規整,不像旁人裹塊破布就來了。”
他上手掂了掂分量,按老價錢兩塊一斤算,六十來斤,給了一百二十五塊。
錢貨兩清,老黑又從兜裏掏出一沓票證:
“最近弄到點緊俏票,給你湊個整,抵五塊錢,你要不要?”
裴野接過一看,有五斤糧票、兩張糖票、一張麥精票,
還有幾張布票,都是這年頭金貴的東西,連忙點頭:“要!太謝謝你了!”
揣好錢和票,裴野沒多停留,騎車直奔供銷社。
供銷社裏人不多。
貨架上的商品擺得整齊,最打眼的是櫃台後掛着的幾件成衣。
這年代布料要憑票,做衣裳還得找裁縫,像樣的成衣比扯布貴不少,一般人家都舍不得買。
裴野的目光掃過,瞬間被一件棗紅色燈芯絨褂子吸住了:
料子厚實軟糯,領口縫着米白色的細滾邊,袖口是收緊的樣式,剛好適合冬天穿。
“同志,把那件紅褂子取下來我看看。”
他朝櫃員招手。
指尖剛碰到燈芯絨的紋路,就想到林靜姝穿上它定會把那股藏不住的清雅氣都顯出來。
他心裏一熱,又指着一條藏藍色斜紋布褲:“再配這條褲子。”
櫃員取貨時打趣:“給媳婦買的吧?眼光真不錯。”
裴野沒否認,咧嘴笑了笑。
除了成衣,他又拎了半袋大米、一罐麥精。
想起林靜姝總愛抿着嘴,特意抓了兩斤水果糖。
家裏有周文秀送的紅糖,糖塊剛好給她當零嘴。
用布票和錢結了賬。
裴野把成衣小心折好塞進布包,米和麥精也捆在車後座。
拍了拍布包,仿佛已經看到林靜姝穿上新衣時害羞又歡喜的樣子,心裏踏實極了。
此時已近中午,太陽升高,路上行人寥寥。
快到紅旗屯地界時,要經過一段偏僻的土路。
路邊是茂密的灌木叢,平時很少有人走。
裴野剛騎到路口,就聽見灌木叢裏有動靜。
他心裏咯噔一下,下意識握緊車把。
狗蛋和二柱子突然從灌木叢裏竄了出來,手裏拿着木棒,堵在路中間。
“裴野!把錢和東西留下!不然今天讓你躺着回去!”
狗蛋晃着木棒,眼神凶狠,顯然是早就在這埋伏好了。
二柱子也跟着起哄:“識相點!軍哥被抓了,這筆賬就得算在你頭上!
今天不把錢交出來,別想過這條路!”
裴野停下自行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就你們倆這熊樣,也敢攔我的路?
昨晚沒跟趙軍一起被抓,倒是膽子肥了不少。”
“少廢話!”狗蛋被戳到痛處,率先沖上來,手裏木棒朝着裴野胳膊砸去。
裴野早有防備,側身一躲,順勢一腳踹在狗蛋膝蓋上。
狗蛋“哎喲”一聲,跪倒在地,手裏木棒也掉在地上滾了老遠。
二柱子見狀,舉着木棒從側面偷襲。
裴野眼疾手快,伸手抓住木棒,用力一拽。
二柱子重心不穩,往前撲了個趔趄,臉差點撞到自行車把上。
“就這點能耐,還想學人攔路搶劫?”
裴野鬆開手。
二柱子踉蹌着後退幾步,正好踩在路邊結冰的水坑裏。
“撲通”一聲摔了個四腳朝天,渾身都濺滿泥水,凍得他齜牙咧嘴。
狗蛋趁機爬起來,撿起木棒想再沖上來。
卻沒注意腳下的碎石,腳下一滑,也摔進了水坑裏,剛好壓在二柱子身上。
兩人在冰冷水裏掙扎,滿臉冰渣和泥漿,狼狽不堪。
裴野看得哈哈大笑:“就你們這德行,還想陰我?真是陰溝裏翻船!”
狗蛋和二柱子在水裏撲騰半天,才渾身溼透地爬上岸,凍得瑟瑟發抖。
他們看着裴野,眼裏滿是怨毒,卻再也不敢上前。
剛才那一摔,骨頭都快散架了,手裏的木棒也沒了,本沒力氣再動手。
“滾!”裴野眼神一冷,“再讓我看見你們跟在我屁股後面搞小動作,打斷你們的腿!”
兩人嚇得一哆嗦,互相攙扶着,哆哆嗦嗦地鑽進灌木叢裏跑了。
裴野沒有選擇下狠手,是怕進勞改隊。
到時不僅錯過救蘇清禾,林靜姝的悲劇也可能再次重演。
他重新騎上自行車,哼着小調,往紅旗屯方向騎去。
現在路費有了,他要回去讓建國叔給開介紹信,明天就去鄰縣找蘇清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