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在虞歸晚沉睡的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連的靈覺透支,讓她這一覺睡得極沉。直到一陣急促、持續且毫不客氣的敲門聲,將她從深沉的恢復性睡眠中強行拽了出來。
砰砰砰!砰砰砰!
敲門聲帶着公事公辦的力度,在空曠寂靜的別墅裏顯得格外刺耳。
虞歸晚緩緩睜開眼,眼底還殘留着一絲倦意,但很快被清明取代。她撐起身子,聽着那節奏分明的敲門聲,大致猜到了來者何人。
她起身,簡單洗漱了一下,依舊是那身洗得發白的舊衣,赤着腳走去開門。
門外站着兩名穿着制服的警察,一男一女,都很年輕,神情嚴肅。看到開門的是個如此年輕、甚至有些過分蒼白瘦弱的女孩,兩人眼中都閃過一絲詫異,但職業素養讓他們迅速收斂了情緒。
“虞歸晚女士?”男警察出示了證件,“我們是XX區公安局的,關於昨晚一起兒童失蹤案的線索提供情況,需要請你回去協助調查,做個筆錄。”
他的措辭很官方,但眼神裏帶着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好奇?或者說,是某種親眼見證“傳說”人物的探究。
虞歸晚點了點頭,神色平靜:“稍等,我換雙鞋。”
她轉身回屋,找了雙之前在舊貨市場買的廉價帆布鞋穿上,又拿上那部舊手機,然後跟着兩位警察上了停在別墅外的警車。
她沒有問任何問題,警察也沒有在路上多說。但虞歸晚能感覺到,開車的男警察和後座的女警察,通過後視鏡打量她的頻率明顯高於正常情況。
警車駛離別墅區,開往市區。他們沒有注意到,或者說沒在意,在別墅區外圍一處不起眼的綠化帶後,一個舉着長焦鏡頭的狗仔,正興奮地按着快門,將“虞歸晚被警察帶上警車”的畫面清晰記錄下來。
僅僅半小時後,這張照片就伴隨着聳動的標題,出現在了幾個以八卦爆料著稱的營銷號上:
《驚爆!虞歸晚被警方帶走!疑因封建迷信詐騙或涉及其他案件!》
《豪門棄女再添新罪?虞歸晚清晨被警察上門“請”走!》
《從直播到銀手鐲?虞歸晚這回玩脫了!》
照片上,虞歸晚穿着樸素,面色平靜地被兩名警察一前一後“護送”上警車,畫面角度抓取得極好,充滿了暗示性。
網絡再次被點燃!
【黑粉狂歡盛宴】
“哈哈哈哈!抓得好!大快人心!”
“果然是個騙子!警察叔叔英明!”
“宣傳封建迷信,騙人錢財,活該!”
“看她那副淡定樣,肯定是慣犯了!”
“進去好好改造吧!別再出來害人了!”
“@虞薇薇V 薇薇快看!惡有惡報!”
【部分路人和動搖派再次迷茫】
“啊?真被抓了?昨天不還挺神的嗎?”
“提供線索也要被抓?難道是假線索?”
“會不會是去配合調查?畢竟是她提供的方向。”
“配合調查用得着這麼早、這麼‘正式’地上門嗎?”
“完了,我剛有點信她……”
【少數堅定(或叛逆)的支持者】
“事情沒搞清楚前別亂說好嗎?”
“萬一是去領錦旗呢?(狗頭)”
“警方通報了嗎?就幾張圖瞎編?”
“我只想知道昨晚那個孩子到底找到沒!”
“顏值真的能打,被抓拍都這麼好看……”
輿論再次一邊倒地傾向於“虞歸晚翻車被抓”。虞薇薇的粉絲更是如同過年,在各個相關話題下狂歡慶祝,仿佛已經看到了虞歸晚鋃鐺入獄的結局。
虞薇薇看着手機上的新聞和粉絲的歡呼,嘴角勾起一得意的弧度。進了局子?看來不用她再費什麼心思了,她心情愉悅地開始挑選下午出席活動的禮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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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車駛入區公安局大院。
虞歸晚被帶進了一間普通的詢問室,並非審訊室,這讓她略微挑眉。房間陳設簡單,一張桌子,幾把椅子,角落裏放着記錄設備。女警察給她倒了杯水,態度不算熱情,但也沒有惡意。
很快,門被推開,走進來三個人。
爲首的是一名四十多歲、面容嚴肅、眼神銳利的中年警官,肩章顯示級別不低。他身後跟着一男一女兩名年輕警察,男的是早上接她的那位,女的是生面孔,手裏拿着記錄本。
中年警官在虞歸晚對面坐下,目光如炬地打量着她,帶着明顯的審視和探究,還有一絲極深的困惑。
“虞歸晚女士,我是市局刑偵支隊的副支隊長,我姓陳。” 陳隊開門見山,聲音沉穩,“今天請你來,主要是想了解一下,關於昨晚你通過網絡直播,向失蹤兒童王小寧的母親王秀蘭提供線索的具體情況。你是如何得知孩子可能在西南XX省XX市,甚至具體到某些鄉鎮的?又是如何推斷出人販子的逃跑路線和行動方式的?”
他的問題直接切中核心,語氣雖然嚴肅,但比起審問,更像是一種極度不解的求證。旁邊做記錄的女警察也停下了筆,抬頭看着虞歸晚,眼神復雜。
虞歸晚端起紙杯,喝了一口溫水,平靜地回答:“你們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我算出來的。”
詢問室裏出現了短暫的寂靜。
陳隊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他身後的年輕男警察忍不住露出了“果然如此”和“這怎麼信”的混合表情。記錄的女警察也皺起了眉。
“算出來的?”陳隊重復了一遍,語氣加重,“虞女士,我希望你明白,我們現在是在進行正式的調查詢問。王小寧被成功解救,三名犯罪嫌疑人落網,這是一起嚴重的刑事犯罪案件。我們需要的是事實和依據,不是這種……玄幻的說辭。”
他的話語裏帶着明顯的告誡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顯然,西南方面傳來的詳細行動報告,以及李警官的補充說明,讓這位經驗豐富的老刑警陷入了世界觀受到沖擊的混亂中。理智告訴他這不科學,但事實又擺在眼前。
“事實就是,我通過王秀蘭和她兒子的生辰八字,推算出了這些信息。”虞歸晚放下紙杯,語氣依舊平淡,“你們可以稱之爲玄學、,或者其他任何名稱。但這就是我得知線索的方式。”
“這不可能!”年輕男警察忍不住嘴,語氣有些激動,“生辰八字怎麼能推算出幾百公裏外具體鄉鎮的名字?還能知道人販子開什麼車、走什麼路、甚至知道孩子被喂了藥?這完全不符合科學!除非……除非你事先知情!”
他的質疑也是陳隊等人心中最大的疑惑。
虞歸晚看向那個年輕男警察,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幾秒,忽然開口:“你叫周明,27歲,本地人。警校畢業三年。”
周明一愣:“這……我警服上有牌。”
“你父親是出租車司機,母親在紡織廠退休,有嚴重的風溼。”虞歸晚繼續說,無視了他微弱的辯解,“你有個女朋友,叫李婷,是小學老師,你們打算明年結婚。但上周,你因爲處理一宗鄰裏案時,被投訴態度粗暴,雖然調查後證明你程序合規,但內部批評是免不了的,這讓你很鬱悶,甚至影響了和女友的關系,昨晚你們還爲此吵了一架,她認爲你脾氣該改改了。”
周明的臉色瞬間變了,從驚訝到難以置信,再到一絲被窺破私事的窘迫。這些事情,尤其是和女友吵架的細節,他絕對沒有對外人說過!連同事都不知道他昨晚和女友鬧別扭!
“你……”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虞歸晚又轉向旁邊做記錄的那個年輕女警察:“你叫孫雅,25歲,剛從文職調來刑偵支隊幫忙,心裏有點緊張,怕做不好記錄。你暗戀你們支隊的技術員小劉,但不敢說,因爲他好像對隔壁經偵的王姐更熱情。你昨晚熬夜追了一部韓劇,現在有點困,但強打着精神。”
女警察孫雅的臉“唰”一下紅了,手裏的筆差點掉在記錄本上,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虞歸晚,仿佛見了鬼。暗戀小劉這事,她藏在心裏誰都沒告訴!連她閨蜜都不知道她喜歡的是誰!
最後,虞歸晚的目光重新落回陳隊臉上。
陳隊的神情已經從嚴肅探究,變成了深深的凝重和驚疑不定。眼前發生的一切,超出了他的理解範疇。
“陳副支隊長,”虞歸晚緩緩開口,“你肩周勞損嚴重,陰雨天疼痛加劇,是多年刑偵一線伏案和出外勤落下的毛病。你兒子今年高三,成績不錯,但叛逆期,總嫌你管得多,上周還因爲你沒去參加他的家長會和你冷戰。你妻子是醫生,經常值夜班,你們聚少離多,但你書房抽屜最底層,一直放着她當年送你的第一支鋼筆,雖然早已不能用了。”
陳隊的瞳孔驟然收縮!
肩周炎是老毛病,同事不少人都知道。兒子叛逆、妻子是醫生,也不算絕密。但是……他沒去參加家長會導致兒子冷戰,這事他只在心裏煩悶,連妻子都沒細說!還有那支早已寫不出字、卻被他珍藏的舊鋼筆……那是他和妻子相識相戀的紀念,他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連兒子都不知道!
這已經不是調查或巧合能解釋的了!
詢問室裏,落針可聞。
周明和孫雅已經完全呆住了,看看虞歸晚,又看看臉色變幻不定的陳隊,心中的震撼無以復加。
陳隊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仿佛要平復驚濤駭浪般的心緒。他盯着虞歸晚看了足足十幾秒鍾,那雙銳利的眼睛裏,充滿了極致的困惑、動搖,以及一種面對未知事物時本能的……敬畏?
他終於緩緩開口,聲音比剛才低沉沙啞了許多:“這些……都是你‘算’出來的?”
“是。”虞歸晚坦然承認。
“……昨晚西南的案子,那些細節,也是這麼算出來的?”
“是。”
陳隊沉默了。他靠在椅背上,抬手揉了揉眉心,這個向來以鐵面果決著稱的老刑警,臉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茫然的疲憊。
科學?唯物主義?他信奉了大半輩子的東西,在眼前這個年輕女孩平靜的敘述和無法解釋的“洞察”面前,出現了深深的裂痕。
事實勝於雄辯。
孩子確實按照她指的方向找到了。
逃犯確實按照她預測的路線被攔截了。
而他們三個警察的隱私,也確實被她一眼看穿了。
這已經不是一句“巧合”或“調查”能搪塞過去的了。
良久,陳隊重新坐直身體,看向虞歸晚的眼神徹底變了,不再是最初的審視和質疑,而是一種看待“非常規存在”的復雜眼神。
“虞……女士,”他斟酌着用詞,“你的情況……很特殊。關於你提供線索的具體方式,我們可能……需要換一種理解角度。”
他示意孫雅停止記錄關於“如何得知”這部分內容。
“無論如何,你提供的關鍵線索,幫助我們成功解救了一名被拐兒童,抓獲了三名犯罪嫌疑人。這是立功表現。”陳隊的語氣正式起來,“我們需要你詳細回憶並陳述昨晚在直播中,向王小寧母親提供線索的全部過程,包括你的原話、她的反應、以及你後續給李警官的電話內容。這作爲案件證據鏈的一部分,同時也……算是對你這種特殊‘協助’方式的一個記錄。”
虞歸晚點了點頭:“可以。”
接下來的筆錄過程順利了許多。虞歸晚清晰復述了昨晚的情況,陳隊等人認真聽着,不時詢問細節,但再也沒有質疑她信息來源的“科學性”。
做完筆錄,已經接近中午。
陳隊親自將虞歸晚送到公安局門口,他的態度客氣而慎重:“虞女士,感謝你的配合。關於你……的能力,我們內部會進行討論和評估。另外,出於保護考慮,也爲了避免不必要的輿論擾,我們暫時不會對外公布你在此案中的具體作用,希望你能理解。”
虞歸晚無所謂地點點頭。
“還有,”陳隊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你現在……處境似乎有些特殊。如果有什麼困難,或者……需要法律方面的諮詢,可以聯系我。”他遞過來一張只印有名字和私人號碼的簡單名片。
虞歸晚接過名片,看了一眼,收起。“謝謝。”
她轉身離開,背影依舊單薄,卻挺直。
陳隊站在台階上,目送她消失在街角,心情久久無法平靜。
他回到辦公室,周明和孫雅還等在那裏,兩人臉上的震驚仍未褪去。
“陳隊……她……”周明欲言又止。
“今天詢問室裏的內容,”陳隊沉聲道,“列爲內部參考,未經允許,不得對外泄露半個字。尤其是關於她‘’的那些細節,明白嗎?”
“明白!”周明和孫雅連忙點頭。今天發生的事,足夠他們消化好一陣子了。
陳隊走到窗邊,看着樓下院子和街道上熙攘的車流人群。
這個世界,似乎遠比他認知的,要復雜和神秘得多。